新鮮的理論,奇怪的邏輯,楊思禮頭一回領教,他服了:“你為什麼沒經我允許剪斷繩子?”
玉川無可奈何地笑笑:“問這大堤吧。大堤存在就是我的回答。繩子是我係在黑泥腰上的——這純粹出於替黑泥安全著想。但是,由於繩子被人死死拉住,黑泥接近不了洞口,再耽擱哪怕幾秒種,大堤就不存在了。楊鄉長,問題的嚴重性,你考慮過沒有?”
楊思禮斜刺裏冒出一句:“你想當村民組長,這一點不能不承認吧?”
玉川仍然問有所答:“我與黑泥誰最適合當這個組長,你不是很清楚麼?你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任命我呢?你不害怕刀槍,不害怕血火,卻害怕眼淚,害怕祥雲老伯的‘良心’。這本身就是一種諷刺……”
楊思禮感到心裏一陣陣發虛,到此,才發覺真正的敵手不是黑泥,而是這個目中無人而又精明透頂的玉川。他想到了他的能幹,想到他連結草袋堵住漏洞的絕招,想到他自告奮勇下水堵漏的舉動,想到他平日的一些規劃與設想,想到這個孤兒過的超出一般人的富裕的日子,他感到這個小後生的確不同凡響;惟一的缺點就是有些驕傲自大。他算是深深喜愛上他了。他在他麵前氣衝衝地走過來,又走過去,一會望望堤外的滾滾黃湯,一會望望堤內的十裏平川,忽然對自己的領地滋生了一種不滿足的遺憾來。他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似乎不敢信口開河了。否則,一張口就會遭到這黑秀才批駁的。而作為一鄉之長,怎麼能讓這毛頭小子駁得體無完膚呢?
“狂妄!驕傲!目無領導!”
他忿忿地使出了三個貶義詞,立住,摳出煙來抽。吧一口,又將煙掐滅,踩在爛泥裏。他不知怎樣辦才好,是把他當做破壞搶險的罪犯,還是座上賓呢?
見鬼!活活遇上個渾身帶刺的板栗球了。
玉川歪靠在一株古愧的樹幹上,說:“我痛得厲害,給我一支煙。”
楊思禮丟過去一支。
玉川伸手顫顫地接那煙,沒接住,一陣劇痛,暈倒了。
楊思禮搶上一步,摟住他的上半身,盯住他臉上的血汙,心裏翻起一股痛惜:“是我那一拳麼?”
玉川吃力地搖搖腦殼:“他們……打的……”
楊思禮大罵:“王八養的二鐵匠!歹毒!老子判他三年刑!”
玉川眼裏掉下淚珠:“黑泥死了,我也難過。小時候,黑泥跳井裏救過我……打兩拳,我能理解……”
“你救出了上萬人的命!你是功臣!”
楊思禮用力把玉川背上,拐下堤坡,邊走邊氣喘籲籲地罵:“先送你上衛生院。你這黑秀才得躲幾天,小心他們要你的命!你這條小命值錢。狗日的你可以當丞相。我會重用你……不過,老子先還得給你個處分,打你屁股三百板子——治治你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