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勝利正伸腳去踢再次爬近的蒼蠅,聽到劉安問他話,腳虛抬在半空,回道:“比起長安與王爺的淮南來說,日子過的是比較艱苦,總的來說還行吧,不過就是匈奴人時常侵饒,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唉,百姓苦啊!”說完,看準蒼蠅的位置,把腳輕輕入下,唯恐一不小心踩死了,少了一項樂趣。
“邊郡艱苦寡人也是知道的,但與百越比起來,邊郡的百姓就像生活在天上。”劉安半眯著眼道,趙燕想到洛陽的百姓忍不輕輕一哼,嗤之以鼻。她的這聲輕哼,劉安可能年紀大了沒有吃到,也可能聽到了不想理睬,語氣舒緩的繼續道:“百越並沒城鎮也沒鄉村,百越的人都雜住在山穀之間,竹林之裏,那裏河流縱橫,論起打仗來,他們可能擅長水上作戰,可他們的所謂戰船,隻是用竹子紮出一個筏子來,與我們的戰艦比起來就如用石頭與黃金比,沒有可比性。照此看起來,我們大漢的兵馬一到,他們簡直不堪一擊,馬上摧枯拉朽的殺得哭爹喊娘。但,那裏草木茂盛,上遮天日,地麵幽暗,正午的時分如同行走於黑夜。中國本土之人,不知道這裏邊的險惡,深入其地,一百個人也抵擋不住一個百越人。”
地上的蒼蠅爬來爬去,突然意識到自己被玩弄,這一次徐勝利再把它踢往遠處後,它不再往徐勝利這邊爬,改其道往想反的地方爬。徐勝利心中嘿嘿一笑,伸腳把沒了翅膀的蒼蠅勾回,道:“王爺這話說的有些誇張了吧,我們一百全副武裝的精兵打不過百越一個普通土人?那,當初秦朝的軍隊怎麼就拿下了整個南越?後來,若不是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如今百越隻怕也如你我一樣都是漢人了,還分什麼漢人、蠻夷。”
“打得下也是死傷慘重,再說打得下又有什麼用?百越的土地,一片蠻荒,除了能長些比人還高的雜草,能長出粟米來嗎?你說,我們強占了這些土地有什麼用。”劉安道。
趙燕突然有些糊塗了,正說著救南越的事情,怎麼談到了占領。徐勝利暗歎趙燕也太過天真,大漢派出大軍死傷慘重的哪有不占之理,現在他有些後悔帶趙燕來了,讓這樣純真的女子知道救南越之後的真相,是不是有些殘酷,他又給趙燕使了個眼色,讓其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不過,他這個眼色讓趙燕產生了誤會,還以為是打下閩越之後占領閩越的領土,不會占南越的領土。馬上又想起,父親時常感歎,也有歸回大漢的念頭,等打敗了閩越,說不定父親就歸附了大漢,也就不再說什麼,反而產生了幾分高興。
就在這一分神之間,徐勝利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蒼蠅已爬得遠了,用腳再也勾不回了,不覺有些鬱悶,道:“長尺高的草在百越都能長一人高,可見其土地之肥沃。種上粟米,說不定也能長得一人之高,一畝地打出的糧食是中原的數倍。”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想法簡單,辦事衝動!”劉安從始自終語氣一直平靜,沒有一點感情色彩,所以徐勝利不知這句話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隻聽對方接著道:“有衝勁是好事,可你攻打他能立即征服也就罷了,事實上並不能立即征服。得到它能馬上變為大漢郡縣為大漢出力也就罷了,但也不能馬上設立郡縣為我所用。從地圖上看它的山川要塞,相距不過幾寸,等你真的進去了,就會發現幾寸的地方往往相距幾百裏甚至數千裏。無路可走,到處是竹林,樹林,沼澤,毒蟲。世界上的事情,看起來都很簡單,很容易,做起來通常很難很不容易。隻有真正身臨其境之後,才會發現困難重重,有的困能甚至不是人力可以解決的。”
沒了翅膀的蒼蠅越走越遠,空中飛舞著的蒼蠅見到徐勝利的殘忍都離得他遠遠的,想再捉一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還好,徐勝利又發現一件趣事,青磚磨成的水滑地麵上不知什麼時候鑽出幾隻螞蟻,每個如大力士般舉著一隻蒼蠅的翅膀,正在地上愉快的行走,他用唾沫粘住第一隻舉著蒼蠅翅膀的螞蟻,見第二隻離得尚遠,抬頭道:“小將也是打過仗的人,知道王爺說的沒錯。不過天底下的人如果都是些遇到困難便畏手畏腳,那大漢還有什麼希望。再說,小將是那種遇到困難隻會迎頭上,而不會退縮的人,皇上也是一個遇到困難而興奮的人,隻怕王爺單靠這些沒有辦法說服陛下退兵不理。”
“這個寡人也知道,聽說咱們的皇上喜愛親自搏鬥獅虎,一個親自搏鬥獅虎的人又怎會畏懼困難!”劉安終於把眼睜開,還難得的一笑,笑罷又將眼半眯起來,拿起拂塵在麵前輕輕一晃,道:“現在的百姓,有很多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兵器是什麼。民間夫婦長相廝守,有的人家甚至四世同堂,這種局麵來之不易,何苦就這麼毀了呢?百越的百姓,名義上也算是我們的屬國,可長期以來寡人從沒見他們向大漢呈獻過任何貢品,也從沒見他們為大漢辦過任何一件事,哪怕隻是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現在,他們互相攻打,我們卻發兵去救,這不是為了他們的事勞動我大漢的軍民?這事打根上起就不公平。而且,百越那些蠻夷,愚蠢而起輕浮,不重信義,隨意就毀棄約定,違背誓言,反複無常。從不奉行咱們大漢的法令製度,對於這種人怎麼能去救他們?”
“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去救!”徐勝利終於把四隻螞蟻全部粘住,瞧著四個黑頭大螞蟻正拚盡全力的想從唾沫裏掙紮出來,而一時半會又掙紮不出來,笑道:“他們不是不重信義嗎,我們就教他們如何去重信義。他們不是毀棄約定,違背誓言,反複無常嗎?我們就約束他們,教他們不要毀棄約定,違背誓言,反複無常。隻有這樣有教無類,才能彰顯出我天朝上國的威儀。”
“俗話說的好,三歲看到老。百姓拒絕大漢的法令,是常態而非偶有為之。從三皇五帝到秦時,他們就一直如此,想改變他們這種習慣,隻怕不易!”
有一隻螞蟻好不容易從唾沫中掙紮出來,徐勝利要給它加上一口唾沫,讓它逃往可逃。馬上又發現這隻螞蟻並不趕緊逃命,反而又去拽還在唾沫裏粘著的蒼蠅翅膀。“鳥為食死,人為財死,還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在心中暗道了一聲,徐勝利道:“其實也不是很難,那個東海國不就是向往大漢的禮儀而舉國遷到大漢了,什麼故士難離全都是騙人的鬼話,讓他們到大漢轉一圈,再對比一下自己的生活,誰都不原當一個野蠻人而想成為天朝大漢的一員。”
“話是這麼個理,但總不能把百越的百姓全都拉到大漢吧!”劉安半眯著眼,眼皮跳了一下,道:“這些年,天底下有一半的郡縣農作物歉收,人民窮苦,寡人聽說有的郡縣的人為了活命有的出賣爵位,有的典當子女,隻為了填飽肚子。寡人還聽說,河南郡餓死了很多人,甚至出現人相食的慘事,如果再把百越的百姓都遷過來,百姓的生活豈不更加困苦。”
地上的螞蟻東邊拽拽,沒把翅膀拽出,西邊拽拽沒把翅膀拽出,南邊拽拽沒把翅膀拽出,北邊拽拽,沒把翅膀拽出。可是,並不放棄,依然在那拚了老命的拽,徐勝利道:“王爺誤會了,我並沒說要把百越的百姓都遷來中原的意思,而是派兵先進入百越,然後再派工匠進入教他們如何改善生活!”
“那也不十分靠譜。”劉安半眯著眼,眼角跳動的更加厲害,道:“如果寡人猜的不錯,陛下準備發豫章、會稽兩郡兵馬,可這兩郡能夠發的兵馬加起來不過六七萬,而閩越卻有幾十萬大軍,這點兵馬怎麼能夠是閩越的對手。地理上不占優,兵力上必須得占優,那就得從中原腹地調兵。兵馬行走動輒數千裏,自帶糧食衣物,深入蠻荒之地,山路險峻,不能使用車輛,全靠肩挑。寡人已經看到,無數的兵卒走到半路被餓死,還有的從峻峭的山崖上丟落摔死,更有許多得了重病,痛不欲生,被折磨致死。”
徐勝利沒有說話,那隻螞蟻已把蒼蠅的翅膀從黏稠的唾液出拽出。徐勝利不明白,螞蟻為何對沒有一絲肉的翅膀如此感興趣,非得費盡心思,用光所有的力氣來把這隻蒼蠅翅膀搬走。不過他饒有趣味的又吐下一口唾液,再次把曆經千辛萬苦才把翅膀弄出來的螞蟻連蟻帶膀再次的淹起來。猛然之間,腦袋裏靈光一閃,他有種奇怪的想法,劉安在那半眯著眼講來講去,是不是就跟自己現在搞不清螞蟻的動機一樣,搞不清劉徹為什麼對剜不出來一絲肉的百越如此感興趣,非得往閩越派兵呢?而且,劉安現在正試圖說服他,或者把他當作了劉徹,正在試圖說服劉徹,百越是剜不出二兩肉的荒蕪之地,沒有必要大動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