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竩,師雄殿院子也,知真定縣時,朝廷新得燕山,其倉廩北人皆席卷去,燕山大饑,朝廷命府州縣輸糧調牛車,所在鼎沸,【闕。】惟竩寂然無所為。吏人懼,更進言之,曰:“姑去,訴縣糧已集將行矣。”吏人皆叩頭,言罪不細,且此事非倉猝可辦,今尚未蒙處分,奈何諸縣且行矣?竩曰:“候諸縣行,乃白。”已而,諸縣皆行,竩乃遍召其民曰:“輸粟事如何?”民鹹曰:“晚矣。”竩曰:“不然。吾所以不敷汝糧、調汝牛車者,正以吾自有糧在燕山故也。”民驚曰:“如何?”竩曰:“汝第往燕山,固自有糧也。汝每鄉止擇能辦事者數人,齎輕資往糴之。”民皆惘然,遂敷出金銀,一一為區處畢。臨行,又謂其人曰:“有餘金,當盛買牛車以歸。”民至燕山,所在糧運坌集,米價頓落焉,河北等路米有餘,遂糴納之。先至者以糧兌,久不得納,皆賣牛車以自給,其遣人遂以餘金買之,皆乘而歸。後其事達朝廷,遂擢竩為河北運使。
鄧光祖知嚴州某縣時,當紹興中,國家方創都錢塘,所需林木甚大,期且急,所在鼎沸,而光祖殊不經意。乃徐集諸裏正各置之,即以朝廷所降木色丈尺人一紙,令各具其界中凡寺凡廟凡驛凡官道有木與所降式樣合者,供不得脫一根。既供,乃令匠往視之,皆合。遂令裏正伐之,官特與糧,不須臾,木乃大集,所得倍其數。他郡縣皆望青斬伐,所殘人家墓及民家要害甚眾,而吏複夤緣求乞於其間,所在騷然,惟光祖絲毫無侵於民,且不出一吏,所得乃過諸縣。二者頗相類,故並及之。
有落解者,作啟事痛詆試官。時丁葆光為試官,複其啟曰:俯知有司之不明,仰見君子之所養。又雲:當俾誌氣塞乎天地之間,無使精神見於肝膈之上。又曰:韞匪而藏,何妨於待價之玉;踴躍自試,真所謂不祥之金。
鄭毅夫以國子監第五人發舉,意不平,為《謝主試啟事》雲:“李廣事業,自謂無雙;杜牧文章,止得第五。”此猶可也,又雲:“騏驥已老,甘駑馬以先之;巨鼇不靈,置頑石而在上。”
子韶言,舊間巷有人以賣餅為生,以吹笛為樂,僅得一飽資,即歸臥其家,取笛而吹,其嘹然之聲動鄰保,如此有年矣。其鄰有富人,察其人甚熟,可委以財也。一日,謂其人曰:“汝賣餅苦,何不易他業?”其人曰:“我賣餅甚樂,易他業何為?”富人曰:“賣餅善矣,然囊不餘一錢,不幸有疾患難,汝將何賴?”其人曰:“何以教之?”曰:“吾欲以錢一千緡,使汝治之,可乎?平居則有溫飽之樂,一旦有患難,又有餘資,與汝賣餅所得多矣。”其人不可。富人堅諭之,乃許諾。及錢既入手,遂不聞笛聲矣。無何,但聞籌算之聲爾。其人亦大悔,急取其錢,送富人退之,於是再賣餅。明日笛聲如舊。
劉若虛言,京師有富人,欲得一行頭,難其人,有人薦一人以往,富人卻之。其人謂其所薦曰:“某何以得卻,幸試問之。”薦者問富人,富人曰:“我觀其人不能忍饑,此不足掌財。”薦者告其人,其人曰:“某誠不能忍饑,隻能忍飽。”富人聞之,遂召用之,果滿意。
子韶言,某在史館,方知作史之法,無他,在屢趣其文耳。
俞與材說,其所知史保人,家京師,有賣勃荷者【京師呼薄荷為勃荷也。】其家常買之。一日,天大暑,勃荷者至,渴甚,乞水於史。史乃以尊酒勞之,其人遂感激而去。後京城被圍,史縋城出,時城外悉已煨燼,四顧,人馬複寂然,史茫茫然行野中,憂恐甚。俄而,見茅店兩間,史急趨之,則一人家。主人見史,大驚曰:“官人為何至此?此去咫尺,即大兵,不可前,幸當留此。”所以慰藉史者甚厚。史乃問:“汝為誰?”其人曰:“官人忘之乎?即賣勃荷者也。異時嚐蒙官人尊酒之賜,時不忘,今日官人幸至此,某報尊酒之賜也。”史曰:“今京師外皆灰滅,汝獨能存,何也?”曰:“某與一千人長厚善,故獲保全至今。然行即遁耳。”且謂史曰:“斯人今當至,官人宜伏床下。”語猶未畢,所謂千人長者果至,與某人語,久之乃去。史方出,問曰:“汝何為與斯人善?”曰:“家本旅店,斯人曩時作河北商來京師,已十餘年,常館於吾家。吾家待之甚厚,此人常德某,故今始知此人非商也,乃金人間爾。”所謂千人長者遂衛其家出圍,史因其人得免。案《金人敗盟錄》言金人本小國,一旦崛起,今據其間者,乃往來京師十餘年耳,則金人謀我國家已久矣。所謂崛起者,非一旦也。史獨以尊酒之惠,其人感恩,遂能免於死。恩之施人,其報效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