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案板邊,母夜叉走了過來。
“唉......切菜切到了手指頭,隻有兌點鹽水來消毒了。”母夜叉自言自語,我知道她是說給我聽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鹽罐放在我身後的案板上。
我假裝又喝了一口水,把水壺放在了鹽罐旁邊。
我看了一下她的手,哪裏有什麼傷口?
“你來幹什麼?小東西。”母夜叉張著血盆大口問我,門牙上翠綠的黃瓜皮十分明顯。
“我娘馬上要煮豬食了,她讓我來問你們有沒有什麼可以拿去喂豬的。”我把娘教我的話複述了一遍。
“人都沒吃的了,拿什麼去喂豬?”
母夜叉對我大吼道,那表情讓我心生厭惡。
娘真是料事如神,我不禁佩服起她來。
“沒吃的,那怎麼有那麼多人被撐死呢?”這句話是我臨時想到的。
食堂沒有吃的,人們餓了就喝水,時間長了就患了水腫病,一個個腫得像發酵的麵團一樣。更諷刺的是,餓死人後母夜叉以食堂負責人的身份恬不知恥的說他們是被撐死的!
母夜叉沒料到我這個十歲的小毛孩子還敢諷刺她,一手拉著我胳膊怕我跑了,一手從灶台前的柴火堆了折下一根枯樹枝,劈裏啪啦的打在我屁股上。還冬天穿得厚,不是很疼。
我怕到時候哭不出來,臨時決定借一點母夜叉的外力。
沒打幾下我就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進了嘴裏。那時的我性格十分軟弱,完全是被嚇哭的。
鹽罐離我不遠,我掙紮的時候,一伸手就把它和水壺一起掀倒了。
見我打翻了東西,母夜叉找來一條凳子坐下,把我橫放在她的兩條大腿上,扒下我的褲子,用樹枝狠狠的抽,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沒有了褲子的保護,頓時覺得屁股上火辣辣的,鑽心的疼。
“哇......哇......”我一邊死命掙紮一邊放聲大哭。
哭聲引來了食堂其他兩個人。
“打兩下就算了嘛,小孩子哪有不調皮惹事的。”說話的是我四叔婆,我爺爺四弟的老婆。
母夜叉像沒聽見一樣,還在不依不饒的打我。
二姑看不下去了,一把奪了母夜叉手裏的棍子,扔進了柴禾堆裏。
“你這個人,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那麼多幹嘛?鹽罐打翻了,弄幹淨就是嘛!”二姑指責母夜叉。
二姑是我爺爺的幹女兒,因為二叔逃到台灣去了,所以我就叫她二姑。
母夜叉雙手一掀,我就從她腿上滾到了地上。
母夜叉站起來,雙眼瞪著四叔婆:“小孩子犯了錯難道不該打嗎?”
四叔婆脾氣好,不跟她爭辯。不過二姑可不是好惹的,她那火爆脾氣,跟母夜叉有得一比。
二姑指著母夜叉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點道理都不懂嗎?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東西打翻了弄幹淨不就好了?你把他打死了它自己就幹淨了嗎?”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母夜叉。
“看什麼看?你看著我,水就自己幹了嗎?”母夜叉被二姑罵了一通,拿我出氣。
有四叔婆和二姑在,我才不怕她!
我反唇相譏:“你長來不就是給人看得嗎?再說了,不看你它也幹不了啊!”
母夜叉沒想到,平時任她蹂躪的我,今天嘴巴也這麼厲害。
“對!你們親些,我說不贏你們。”母夜叉惡狠狠地說。
二姑聽到這,立馬跳了起來:“什麼叫我們親些?幾十歲的人欺負一個小孩子,你還有理了?要不是我們主持公道,說不定被你打死了都沒人知道。”
母夜叉不說話,氣衝衝地走到裏屋去了。
看到母夜叉服軟,我真是太解氣了!
“弄幹淨就回去吧,不然等一會兒她又要找你麻煩了。”二姑拍了拍我的頭,微笑著對我說。憐愛之情表露無遺,完全不像一個剛剛發過火的人。
我掏出準備好的手帕,把那一大灘水和倒出來的鹽擦得幹幹淨淨。
謝過了四叔婆和二姑,我準備回去交差了,結果一打開門就發現娘剛到門口。
“出什麼事了?剛剛你哭得那麼厲害。”娘擔心地問我。
我拉著娘,一邊往回走,一邊跟她講剛才的事情經過。
娘聽完以後,咬牙切齒地說:“那個狗日的潑婦,全生產隊也就隻有你二姑能壓得住她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娘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