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在甲板上來回踱步了一番,似是在瀏覽江上景色,盡管羅雁秋想即刻衝上船去,查明那人是否真是追命閻羅馬百武,但一見太史瀟湘等三人,也不禁涼了半截,躊躇起來了。
玄衣仙子杜月娟還以為羅雁秋聽了她的勸告,心中大是高興,她微微一笑,一牽羅雁秋的衣襟,低低說道:“兄弟,我有話對你說!”
羅雁秋微微一皺眉頭,說道:“大嫂有話請說。”
這時碧眼神雕胡天衢和赤然仙米靈卻不斷向江中那五艘大船上窺探,對他們說話,似全未注意。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瞥胡、米二人,又自低聲說道:“兄弟,你可是想到那艘大船上去,一探仇蹤的下落嗎?”
羅雁秋沉聲說道:“正是。”
他仰首一看天色,隻見豔陽當空,還僅是正午時光,不由眉頭再皺,說道:“船上人口眾多,光天化日下尋仇,甚是不便,須待入夜以後,方可……”
杜月娟搖手止住他的未完之言,神秘地一笑,說道:“不必等到入夜之後,嫂嫂立刻陪你往那大船上一行。”
羅雁秋微微一怔,詫然說道:“嫂嫂休要故意說笑……”
杜月娟一笑又道:“女人最大的長處便是心細,兄弟你必定忘記五艘大船上分散金銀以前,那華服老者所宣布的事情了。”
羅雁秋恨恨說道:“你可是說的馬百式那廝嗎?”
杜月娟正色說道:“到目前為止,那人究竟是否追命閻羅馬百武,尚在未定之數,但他所宣布之事,嫂嫂我卻是一句均未忘記。”
羅雁秋略一沉思,哦了一聲道:“小弟也想起來了,原來這船上的主人,正要尋找一個操此地口音的瘋癲老婦人,並說還有重大的賞賜。”
杜月娟突地轉向羅雁秋微微一笑,說道:“兄弟,你且在此稍候片刻,嫂嫂去給你找個瘋癲的老太婆去。”她說完之後,便即展動身形,如飛而去,轉瞬之間,身形便已消失在潮水似的人叢中。
時間在焦急等待中過去,當空麗日,逐漸西斜,江邊人群在得到金銀之後,已然相繼散去。
那一艘大船的甲板上,亦是一片靜寂,暮春三月,雖是江南,亦有著料峭的寒意。船上的人們,顯然都已躲到船艙中享樂去了。
羅雁秋等三人早已等得不耐,赤煞仙米靈破口大罵道:“兀那婆娘跑到哪裏去了,莫非乘機溜了!”
豈知他話聲剛落,數丈外響起一聲冷笑,一人冷冷說道:“好個醜鬼,你可是背地說老娘的壞話嗎?”
話聲出口,隨之蹣跚走出一個人影。
這邊三人凝神看去,赫然竟是那白發褸衣的瘋癲老婦人,她仍手持竹杖,氣喘籲籲地走來。
那老婦人突地仰天一陣大笑,撲通坐了下去,竟自嘻嘻說道:“小夥子,快來,快來,老娘給你們娶個小媳婦兒!”她一邊說話,一邊往自己頭上亂扯,那如銀的頭發,似飄絮般一縷縷扯了下來。
羅雁秋眉頭一皺,喃喃說道:“這老婆婆當真瘋了!”大步向她走了過去。
瘋癲老婦人大喝一聲道:“坐下來,聽我吩咐!”
羅雁秋果然在她身前坐了下來。
老婦人突地撲哧一笑,輕輕說道:“兄弟,你真的認不出是我了嗎?”
羅雁秋大吃一驚,詫然說道:“你……你是……”
瘋癲老婦人笑容突斂,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嫂嫂離開你們之後,先在破廟裏找了一套破爛的衣服換上,然後又精心化裝易容你從來不知嫂嫂精於易容之術吧?其實連你去世的師兄也不知道。”
她一提到談笑書生諸葛膽,頓時一陣黯然。
此時,胡天衢和米靈已然走了過來,米靈先嘿嘿笑道:“想不到……想不到……”
杜月娟一跳站了起來,沉聲向羅雁秋道:“兄弟,咱們上船去!”
胡天衢嘿嘿笑道:“這就要走嗎,我們倆人呢?”
杜月娟冷笑一聲,道:“你們不是貪圖那船主人的財富嗎?”
米靈嘿嘿笑道:“正是!正是!數十年來,我隻知苦練武功,卻是窮了一輩子,到了晚年,也該弄些金銀財寶享受一番了!”
杜月娟又是冷笑一聲道:“好主意!你們且在岸上等著,待我們查看得船上的虛實,天黑後你們再去。”
胡天衢笑向米靈道:“如此最好,咱們且回到那船上聽候消息。”
他們說話聲中,杜月娟已拉著羅雁秋向東邊走去。
剛近江邊,羅雁秋陡地身形一震,倏然停止腳步,沉聲說道:“嫂嫂,此刻天尚未黑,萬萬不能去的!”
玄衣仙子杜月娟詫然道:“為什麼?”
羅雁秋略一躊躇,說道:“那船上之人,可能認識小弟,若一已被他們認出,豈非前功盡棄?”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無妨!”
她緩緩探手衣內,摸出一小包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道:“這是一包專為化裝用的迷彩,待嫂嫂替你略為易容就是。”
她輕輕在紙包內一摸,纖手胡亂在羅雁秋臉上一陣塗抹,道:“兄弟,你自己看看,可還認識你自己?”
他們正走到江邊,碧綠的江水中立刻映出兩個麵孔,羅雁秋一看自己,已然成為一個麵容粗黑的中年漢子,不禁心中狂喜!
他此番再無顧慮,一手抓住杜月娟的手腕,大聲叫道:“船家!船家!”
呼聲未落,已自江邊蕩來一葉輕舟,那舟子大聲說道:“大爺可是要到那大船上去?”
羅雁秋故意急急說道:“正是!”遂從懷內掏出一錠元寶遞了過去。
那舟子大喜,將元寶揣入懷中,雙槳一蕩,但聽“噝!”的一聲,小船已駛出丈餘,直奔第三艘大船。
羅雁秋雖經易容,卻也不願到太史瀟湘的船上,隻因他麵容已改,卻唯恐聲音動作逃不過她銳利的眼睛,是以大聲叫道:“船家,錯了!”
那船家嘻嘻一笑,神態自若地說道:“大爺您可是說方向駛錯了嗎?”
羅雁秋正色說道:“明知故問,你可知我為何登船?”
船家又是一笑說道:“你一定是剛剛到此,定是要登船領賞的,因為您剛到,是以不知道凡是送老太太登船之人,俱都直接上第三艘船,這樣的生意,小的已不止做過一次了!”
羅雁秋暗自一歎,暗自忖道:“罷了!”
忽聽杜月娟狂笑兩聲,大叫說道:“我隻道你沒有娘,才將老娘迎來奉養,卻不料你是將老娘去喂魚鱉蝦蟹的!”竟是滿口道地的土腔。
她說完之後,霍地站起,兩臂一張,便要作勢撲入江中。
那船家大吃一驚,羅雁秋也是大吃一驚,一把將杜月娟按了下來。
豈知杜月娟竟突地撲倒船上,翻滾起來,這隻船本來就很小,經她一陣滾動,又開始劇烈的搖晃,她同時大哭大叫道:“孩子啊!孩子啊!你還記得苦命的娘嗎?”
杜月娟一時想起留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的孩子,觸景生情,又感懷連番劇變,自是大為傷心。
羅雁秋見她隻顧哭泣,還以為她繼續偽裝下去,又不禁暗自竊笑,忖道:“你裝的這般像,若是真的被人家認上了,那可弄巧成拙哩!”
他思忖之間,小船已在第三艘大船側停下,船家舉袖抹了抹額間的汗珠,長長舒了口氣,說道:“到了,這瘋婆子若是再要死要活,也不關我的事了!”
猛聽兩聲大喝,如春雷般自大船上響起,道:“呔!這‘瘋婆子’三字,也是你能叫的嗎?”
那船家嚇了一跳,羅雁秋也是一驚,抬頭看去,隻見船上並排站著四人,俱是一身華服,四人麵前,平平正正的放著兩把軟椅。
羅雁秋連忙站起抱拳拱手,強自微笑說道:“各位爺們,小的……”
他話聲未完,但聽“呼”的一聲,兩個華服壯漢抬著軟椅,一躍而下,輕輕落在船頭上,船隻雖小,卻是紋絲不動!
羅雁秋暗自讚道:“好俊的輕功!”
那倆人目光一垂,落在那仍自伏地哭泣的杜月娟身上,他們齊地躬身抱拳,朗聲說道:
“請老夫人登船!”
他們的態度如此恭謹,連羅雁秋也感詫異,可見他們所要尋找的瘋癲老婦,定與這船上主人,有著非凡的關係。
杜月娟哭了一陣之後,已然回複到現實中來,她爬身站起,狂笑說道:“你們可是將老娘接去奉養嗎?”
她又哭又叫,此時語音已然微帶沙啞。
那兩個華服壯漢仍是躬身說道:“正是!”
杜月娟抬手一抹眼淚,嘻嘻笑道:“好,好,快抬為娘走!”
說著一屁股坐在軟椅之上。
江風輕拂,早已吹散她一頭白發,哭了許久,雙目已然盡赤,此時看去,縱然一百個人見了她,那一百個人也都會說她瘋了。
羅雁秋卻看得大是不忍,暗自歎道:“你這是何苦來呢?難道我們真想得到那撈什子獎金嗎?”
那兩個華服壯漢輕功果然了得,不知不覺間,他們已騰身而起,將杜月娟抬上船去,另兩個華服壯漢卻已筆直地站在他的麵前,其中一個沉聲說道:“好,好,隨咱們領賞去吧!”
他們各出一手,架起羅雁秋雙臂,直如風箏一般,飄上船去。
羅雁秋落足船上,目光流盼,不禁一呆。
他知道胡天衢的船上,已然是夠豪華了,哪知比起這隻船來,卻是相差有若天淵!
一個華服壯漢沉聲說道:“進去吧!”
羅雁秋大步走向艙門,撩起珠簾,看見杜月娟坐在軟椅之上,一動不動,想來她也為這船艙中的豪華布設驚呆了!
這船中的豪華美麗,當真不是筆墨所能描寫得出!
此刻,一個華服壯漢站在杜月娟身側,另外一個正從內艙跨出,那人方踏出艙門,又如飛燕般掠出一條人影,撲入杜月娟的懷裏,激動地大叫道:“媽呀!媽呀!你……”
下麵的話,已然泣不成聲了。
那兩個華服壯漢已悄悄退了出去。
羅雁秋此時方看清,那撲倒在杜月娟身上痛哭的人,正是和太史瀟湘等到甲板上一起眺望的華服少年,想來便是這五艘船的船主。
隻聽一人在內艙大叫:“湍兒!湍兒……”
聲音仍在內艙,一條紅影,已然站在杜月娟身前,正是那太史瀟湘的姑姑。
緊接著紅衣婦人身後,又有倆人如清風一般飄出,羅雁秋不由身子一震,原來是燕姑娘和女扮男裝的太史瀟湘。
盡管羅雁秋的身子隻是輕輕一震,卻未逃過太史瀟湘的敏銳目光,她向羅雁秋微微一笑,搖手說道:“莫怕,等下自會給你重賞的!”
羅雁秋暗暗佩服她的目光,但卻又不願接觸她的目光,立刻不由自主的把頭垂了下去。
隻聽紅衣婦人長歎一聲,說道:“但是你這般做,不覺著荒唐嗎?”
杜月娟依然泥塑木雕般呆坐在軟椅上,不言不動,原來她剛進入這艙中,確是為這豪華的布設驚呆了,竟然忘記了發瘋,等那華服少年出來,她若再大喊大叫,便令人覺著有些不自然,也便容易引人起疑心了,是以她索性繼續下去,方才裝瘋,此刻又作起癡來。
那華服少年對紅衣婦人的話置若無聞,但卻仰起淚眼,注視著如銀白發的,臉上毫無一絲表情的杜月娟。
其實杜月娟此刻,也真不知如何是好,她萬沒料到竟會弄巧成拙,被人認作母親了,至於為何這華服少年會如此荒唐,她也是百思莫解。
紅衣婦人也向杜月娟端詳了半天,倏然點頭,忽又搖頭,麵上神色竟是一變再變,終於皺眉說道:“湍兒,這人的麵貌輪廓,確實長得很像你媽,但已整整十五年未見,如今又變得這般景況,連姑姑尚且無法辨認,難道你就是如此肯定嗎?”
那華服少年冷峻的一笑,冷冷說道:“此事不勞姑姑關心,小侄早已派人調查好了,此人定是她老人家!”
他簡簡單單幾句話,聽得幾人俱都心中一寒,隻因他對一個長輩說話尚是如此,至於別人,更不放在他的眼中了。
杜月娟癡癡呆呆地坐了片刻,心中暗忖道:他既已認定我是他的媽媽,我便該有所反映才是,當下雙目一瞪,厲聲喝道:“忤逆不孝的東西,快給我滾,我一輩子也不願見你!”
那華服少年不禁一呆,冷冷地注視了杜月娟一眼,突地長身而起,沉聲說道:“你這老婆婆是什麼人?膽敢冒充家母,是受了別人的指使,抑是純係貪圖賞賜,若不從實說來,便要立即處死!”
他像貌本頗陰鷙,此刻一字一字說來,直如萬鈞鐵錘,擊在杜月娟的心底!
但一旁的羅雁秋,則更是滿麵凝重,他已暗自運氣調息,隨時準備出手,同時雙目注視著杜月娟,顯露出萬分焦急。
哪知杜月娟仍是不慌不忙,仍是滿麵惡意,一雙神光湛湛的眸子,也似乎劍般盯在那少年的臉上,忽地淒厲大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娘既然敢來,難道還怕一死?”
她語聲微微一頓,竟自目注那紅衣婦人說道:“好妹子!別人隻道我是瘋了癡了,卻不知我隻是裝瘋作癡,看看我養了這孩子一場,他還認不認我這個瘋癲的母親,哪知他隻是想找到我處死,哼哼!處死我那麼容易嗎?”
那紅衣婦人突地大叫一聲道:“大嫂!想不到你的瘋癲是裝的,可是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為什麼丟下自己的孩子,你可知妹妹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嗎?”
隻聽那華服少年冷笑一聲道:“你倒是裝的真像,可是我卻不會相信的!”
杜月娟忽又幽幽一歎,淚珠撲簌簌滾了下來,緩緩地伸出雙手,顫抖著聲音,說道:
“孩子,盡管你不認媽媽,盡管媽媽斥罵了你,可是你終是媽媽生的,媽媽仍然疼你的!”
華服少年大喝一聲道:“是不是我的媽媽,就在此一舉!”
舉手一掌,徑向杜月娟拍去!
他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看似全然無力,但整個船內,頓時如在烈火烤炙之中,杜月娟若不運功還擊,便要被活活灼死!
紅衣婦人大驚說道:“湍兒!你竟把‘乾天血氣掌’……”
她話聲未落,杜月娟已自一掌迎上,突然之間,艙中熱氣頓時平息。
紅衣婦人突地截斷她的話,大笑說道:“湍兒不知大嫂你是練的‘玄陰一元真氣’,這倒無異是以火投水了,湍兒,你可知除了你母親和已死去的玄陰叟蒼古虛外,當今武林之中,還有誰具有此種功力,難道此刻還懷疑她不是你的母親嗎?”
紅衣婦人話剛說完,那華服少年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失聲痛哭道:“媽呀!孩兒為了慎重,故而一再相試,此時再無懷疑,你必定是十五年未見的媽媽了!”
玄衣仙子杜月娟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再未想到自己隻是本能地推出一掌,那灼人的熱浪,會突然消失,此時想來,心中猶有餘悸,但她也知道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原來羅雁秋早已運功戒備,他練的又是至陰至柔之學,內力發出,亦是無聲無息,恰恰在那華服少年出手時迎上,是以在場之人,竟是全未發覺。
那紅衣婦人更是急步走了過去,滿麵堆笑,向杜月娟說道:“大嫂,你千萬莫再生湍兒的氣,十五年不見,連妹妹我都不大敢認你了,何況是湍兒,今天你們母子重逢,正應該高興才是!”
她語聲一頓,轉向太史瀟湘和趙紫燕說道:“燕兒!湘兒!
你們兩個傻丫頭還在發的什麼呆?還不快過來叩見舅母、阿姨!”
杜月娟心中暗歎一聲,暗自忖道:“想不到天地之間,居然會有這般巧事?”
她此刻自然不便再裝瘋作癡,強自展顏一笑道:“妹子你倒說的好,嫂嫂怎會和孩子們生氣?你們都給我起來吧!”
那華服少年當先長身而起,大聲說道:“重賞那送太夫人來的漢子!”
片刻之間,便由護送他前來的兩個華服壯漢,合力抬來一個箱子,箱蓋打開,光華大盛,竟是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
羅雁秋眼看杜月娟弄假成真,被人留在這裏,還不知未來發展如何,他怎肯接受了這些財寶,便即離去,當下心誌一轉,微笑說道:“在下尋獲這位老婆婆,自是為了貪取獎賞,不過對這一大箱的珠寶,卻是毫無興趣!”
他此言一出,聽得眾人齊都一怔,華服少年冷哼一聲,說道:“你這人真是不識抬舉,這些珠寶你都不要,你要什麼?”
羅雁秋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本船船主指名要一位能夠操本地土語的瘋癲老婦人,在下也想指名要一些東西。”
紅衣婦人大笑說道:“你這個傻瓜,真是傻得可以,既然有了這許多珠寶,什麼東西不可以去買……”
羅雁秋道:“在下想指名要最前麵的那艘船、包括船上的人員、物品,不知可不可以?”
華服少年微一沉吟,杜月娟已然知道了羅雁秋的心意,已然搶著說道:“好的,這一箱珠寶,哪怕買這五艘船,也是綽綽有餘,你如今隻要一艘,當直是便宜已極,天下之間,隻怕再也沒有像你這般的傻子了!”
羅雁秋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傻的,試想在下一人,隻怕這箱珠寶搬不到岸上,可能就已被人搶去,便要葬身江底,如今有了一艘大船,也可以跑跑生意,便是吃上一輩子,也沒有問題,老太太,你說可是?”
杜月娟大笑說道:“極是!極是!”
她又轉向那華服少年道:“湍兒!就依著他好了。”
華服少年恭聲說道:“孩兒遵命!”
那兩個華服壯漢一麵抬下那一箱珠寶,連連搖頭,喃喃說道:“你若到得那船上,不出一日,恐怕也要屍沉江底!”
羅雁秋忽然靈機一動,變色說道:“兩位兄弟這般說話,不知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船主將那艘船給在下以後,又暗暗將在下殺害,把船重新收回嗎?果真如此……”
杜月娟也是冰雪般聰明,此番已體會出羅雁秋的意思,她呼的一聲站起,沉聲說道:
“那船上之人,俱會武功,你隻是一個平平常常之人,對今後安全,自然不無顧慮,為今之計,便是由老身將那般人的功力,盡行廢去!”
華服少年麵色一變,說道:“你老人家且請歇息,此事由孩兒處理便是!”
“為娘定要去的!隻因……隻因……”卻說不下去。
眾人俱是麵現奇詫之色,向她注視,她一歎又道:“隻因此人是我娘家的侄子,算來也是你們的表兄哩!”
華服少年微微一怔之後,突地縱聲大笑道:“孩兒方才仍在奇怪,此人怎會把你老人家找來?這位既然是表兄,便也不應再分彼此,咱家富可敵國,他需要什麼,盡可來取!”
羅雁秋道:“多謝美意,在下雖窮,但從來不接受人家的憐憫和施舍,在下隻是取其所當取而已!”
杜月娟黯然一歎道:“這孩就是這個脾氣。”
又轉向華服少年道:“湍兒,你若無事,便隨為娘去第一艘船上走走,好好交待他們兩聲,叫他們安分守己。”
她知道此刻若不讓那華眼少年去,定然引起他的起疑,是以先說了出來。
華服少年聽了羅雁秋的話,滿心不悅,但卻強自壓抑下胸中的怒氣,仍是恭聲說道:
“孩兒無事。”
杜月娟沉聲說道:“咱們走!也好早點了卻一樁心事。”當先向艙外走去。
紅衣婦人、趙紫燕和太史瀟湘舉步相隨,他們一行換乘了一隻小艇,不過盞茶工夫,便已到了那第一艘大船之上。
船舷兩側,早已筆直的站了兩排華服精壯漢子,為首之人,黃臉藍須、塌鼻怪眼,腰係獨門兵刃镔鐵生死判,羅雁秋此時也已認清,正是追命閻羅馬百武那廝,麵對殺父仇人,不禁一陣熱血沸騰,胸中激動難抑,他恨不得立即出掌,將馬百武打死,但一想到緊隨自己身後的,俱是武林頂尖高手,一擊不中,便要前功盡棄,何況還有罪魁禍首碧眼神雕胡天衢,於是隻得隱忍下去。
杜月娟掃了那兩排華服壯漢一眼,沉聲說道:“就這麼多人嗎?”
華服少年恭聲說道:“是!”
杜月娟道:“這隻船上為首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你千萬要向他說明了!”
華服少年道:“這隻船上為首之人,名叫馬百武,功力雖是很差,但卻較為機智,頗能迎合爹爹的心意。”
此時馬百武一聽華服少年提到他的名字,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顫聲說道:“屬下馬百武叩見太夫人,隨時聽候指使。”
杜月娟冷哼了一聲,走進船艙。
突然,甲板上傳來兩聲大喝,道:“什麼人?竟敢登船找死!”
遂聞兩聲悶哼,兩聲冷笑,接著是兩聲撲通倒地的聲響。
馬百武剛出艙門,便如一腳踏著毒蛇般,倒退而回!
華服少年冷冷喝道:“什麼事?”
馬百武顫聲說道:“想是有人到船上來生事……”
他話未完,但見艙內白影一閃,冷笑兩聲,一人冷冷說道:“我看你還裝到幾時?騙到幾時?”
眾人俱是一驚,閃目看去,隻見太史瀟湘右手緊握著羅雁秋的脈腕,左手方自收回,杜月娟已撲通一聲跌坐下去,顯然是被她虛空彈指,點了穴道。
華服少年麵寒如冰,厲聲喝道:“你膽敢這等放肆!”
紅衣婦人也急急說道:“湘兒!你怎可對表兄如此,莫非是開玩笑嗎?”
太史瀟湘咯咯一笑,說道:“這個玩笑還開得不小哩!”
突地摔開羅雁秋的手腕,輕煙般掠了出去,同時口中大喝道:“你們的同伴都被咱家捉住了,難道還想跑嗎?”
隻聽一聲嘿嘿冷笑道:“小狗!快將金銀財寶獻出,大爺饒你不死!”這說話之人,正是赤煞仙米靈。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咱家金銀財寶多的是,有本領拿去!”她輕舒纖掌,雨點般擊向米靈和胡天衢!她這幾掌,雖是快如閃電,卻未使出全力,米靈和胡天衢功力深厚,合力出掌迎上,硬生生將太史瀟湘的招式封了回去!
太史瀟湘大怒,喝道:“果然有兩下子,你們再接咱家幾招!”
但聽“砰!”的一聲,太史瀟湘的身形,竟被震退了一步,她大意輕敵,被米靈和胡天衢幸勝一招,不禁又羞又怒,再度閃身撲上。
忽見紅影自艙內一閃而出。
紅衣婦人大叫道:“湘兒!快快退下,這兩個兔崽子交我收拾!”
就在她飄身後退的霎那,紅衣婦人纖手一揚,隻見兩個圓圓的圈兒,分向米靈和胡天衢頭頂套去!
米靈和胡天衢大吃一驚,揮掌上擊,閃身後退。
紅衣歸人冷笑一聲道:“你們還想跑嗎?”
那兩個飛舞空中的圓圈,生似長了眼睛,半空中發出“噓!”
的一聲,疾如流矢,奔向米靈和胡天衢的頭頂,他們不由自主地將頭一縮。
紅衣婦人大笑道:“蠢東西!”
她手腕一抖一帶,米胡兩人便撲通倒了下去!
原來那兩個圓圈,竟是由一根粗繩子結起,紅衣婦人執著一端,貫注內力,再配合熟練巧妙的手法,可以拿敵人於百步以內。
她右手隻輕輕一帶,米靈和胡天衢突地抑起脖子,眼睛直直上翻,似是立刻便要死去!
紅衣婦人冷笑一聲,丟開繩索,喝道:“點上他們的穴道,快些抬到艙裏!”
艙內的羅雁秋和杜月娟俱都被點上了穴道,一言不發,羅雁秋仍然筆直地站著,但杜月娟卻枯坐當地。
華服少年麵色依然森寒,望向太史瀟湘,沉聲說道:“你耍的什麼把戲,我正要等你的解釋!”
太史瀟湘輕聲一歎,正色說道:“我已說過,這兩人全是裝的,難道此刻你還沒看出來嗎?”
華服少年道:“何以見得?”
太史瀟湘道:“你先冷靜一下,讓我來問她們,看她們是否敢於承認,若先聽我的解釋,你或許不信哩!”
然後轉向羅雁秋道:“告訴他們,你可是易容而來的?”
羅雁秋雖被點上穴道,但並不影響言笑,他既被識破,也不願抵賴,當下冷哼一聲,斬釘截鐵地說道:“正是!”
華服少年一聽羅雁秋承認,麵上不禁勃然變色,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太史瀟湘說道:“別急!等他洗去易容藥物,便會露出本來麵目,隻要露出本來麵目,還愁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她得意地一笑,又向杜月娟說道:“你呢?”
杜月娟這半晌俱是不言不動,但其實是在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反映,特別是那華服少年,隻因那華服少年對她雖已起疑,但仍然沒有絲毫言語行動的觸犯,知道尚有可為,於是長歎一聲,說道:“你說的不錯,我那侄兒確是易容而來的!”
在場之人,聽得俱都一怔,尚未及說話,杜月娟又自說道:“我那侄兒雖是窮苦潦倒,但卻生就一身硬骨頭,從不肯開口求人,今天到這裏來,更不願你們見到他的真麵目,這便是他為什麼易容而來了。”
那華服少年和太史瀟湘是同父異母兄妹,平時本就有著嫌隙,此時他冷冷瞥了太史瀟湘一眼,沉聲說道:“聽到了嗎?”
太史瀟湘本以為自己如此說出後,這喬裝的倆人必定啞口無言,哪知他們卻是同時理直氣壯的承認,全不像是做賊心虛的樣子,一時之間,再也不知說什麼好?
華服少年見太史瀟湘無言以對,銳利森寒的目光,又自掃了眾人一眼,沉聲又道:“此次遠來中原尋母,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料竟有這多人表示關心,真是不敢當的很!”
紅衣婦人臉上頓時一紅,遂打個哈哈,大聲叫道:“大嫂!
看在妹子的份上,你就原諒了湘兒這妮子,咱們即刻回船去吧,這隻船自此便交給令侄,叫湍兒吩咐馬百武一聲,即使不廢去他們的武功,他們也不敢有越軌行動的!”
說話間,已俯下身去,扶起了仍然坐在地下的杜月娟,在攜扶之時,乘勢替她解開被太史瀟湘點上的穴道,當先向艙外走去。
華服少年急步走到羅雁秋身前,抱拳說道:“表兄,這隻船上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小弟就此告辭了,他日有暇,尚請你來東海無極島一行,島上的出產豐富,你倒可做一筆賺錢的生意哩!”
他也隨手解開了羅雁秋的穴道,然後叫來馬百武吩咐了幾句。
馬百武靜靜地聽著華服少年的話,但麵色卻是陰沉已極。
久未開口說話的趙紫燕,見眾人相繼走出,不禁瞥了蜷伏船艙一角的米靈和胡天衢一眼,輕輕說道:“湍哥哥!這兩個人怎麼處理呢?”
羅雁秋生怕他們將米靈和胡天衢帶走,是以未等華服少年答話,便已沉聲說道:“這船上的一切,既都歸在下,因此這兩個人自然應由在下處置!”
華服少年道:“正該如此!”
身形一閃,掠了出去。
此刻正是二更光景,月沉星隱,江風更厲,甲板上幾隻孔明燈,被風吹的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