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娟、司徒霜不約而同一躍而起,抬頭看,神案上兩支大紅燭火焰融融,照得滿殿通明,卻不見有人,杜月娟略一怔神,望著那黃緞神幔說道:“什麼人?請快出來,神幔後麵豈是藏身的地方嗎?”
隻見黃緞神幔慢慢掀開,裏麵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穿一身深藍色的短服勁裝,腰裏圍著一條類似軟鞭的兵刃。
杜月娟看那孩子長得清秀,甚討人愛,微笑問道:“你這孩子是誰?半夜裏跑到神幔後麵藏著幹什麼?”
那孩子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了倆人一陣,看到司徒霜時,略一動容,答道:
“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你們喧賓奪主,反倒問起我來了。我問你們,兩個女人半夜裏跑到這裏做什麼呢?”
這幾句話如果出於一個大人之口,杜月娟恐怕早已下辣手,但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情勢自又不同,杜月娟看他答得聰明,隨口笑道:“我們是來找人的呀!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武當派的門下?”
孩子一聽,說是找人,想了一下,答道:“你們是不是找我秋哥哥,羅雁秋?”
杜月娟聽得心裏一跳,暗想:這孩子真有點怪道,他怎麼會知道呢?隻得點點頭,又問道:“你是他的兄弟?”
孩子搖搖頭道:“我叫嚴燕兒,我師兄是他結盟大哥,我也算是他的兄弟,你們是不是雪山派的賊人?”
這幾句話,說得社月娟臉上湧現怒容,答道:“你這小孩子,怎麼可以出口傷人。”
嚴燕兒答道:“如果你們不是找我秋哥哥來,我早就罵你們了,哪裏還會對你們這樣客氣?”
杜月娟氣得臉上變了顏色,本來她隻要一施辣手,嚴燕兒不死也得重傷,可是,這時她心中急於要見雁秋,又看嚴燕兒是個十幾歲孩子,竟動了惻隱之心,不忍把他斃命掌下。
大凡一個人動了情,難免受烏及屋,杜月娟一見雁秋就被牽動情懷。她對羅雁秋倒不一定就動邪念,卻無法排除日夜繞緒心頭的懷念。
雪山派實力如何?杜月娟自是了如指掌,在她想要救羅雁秋的性命,就隻有把雁秋拉入雪山派中。
所以,她不惜千裏追蹤,趕到武當山來。嚴燕兒幾句話,雖激得她怒形於色,但她還是忍了下去,沒有發作,強笑道:“好吧!不管我們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你去找羅雁秋來,我有話對他說。”
嚴燕兒心裏暗覺奇怪,怎麼雪山派人,好像和羅雁秋都有了很深的交情一樣,昨夜那紅衣女子送來了四粒雪蓮子,今天,又和這一位玄裝女人,一同來找他。
他心中猜測不透,不由多看了倆人幾眼,慢條斯理地答道:“你門不能再往裏麵闖,我去找他出來和你們講話。”
杜月娟笑應一聲,嚴燕兒才慢慢地出了殿門,向後麵走去。
這座三清殿原有張慧龍另一個弟子靜月主持,今夜,又有歐陽鶴奉命協助,倆人隱在大殿屋脊上麵,杜月娟、司徒霜入殿後的一切行動,都被倆人看在眼裏。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嚴燕兒什麼時候隱入了神幔之中,嚴燕兒走了以後,倆人都取出暗器扣在手中,隻要杜月娟和司徒霜有什麼舉動,立時打出阻止。
出於意外,嚴燕兒離開了三清殿後,兩個人都對著神像靜立,神案上兩支高大紅燭融融,照著兩個美麗窈窕的身體,看她們粉臉上神態表情變化不定,似乎都在想什麼心事,又似對著神像祈禱。
看得靜月和歐陽鶴,心中覺著奇怪,猜不透這兩個女人在搗什麼鬼?
一陣夜風飄傳來純陽殿叱喝和兵刃交擊的聲音,想那裏打的正烈,三清殿中也站著兩個敵方高手,卻是異常寂靜。
突然一個閃電般的回憶,掠過歐陽鶴的腦際,對神像癡立的那紅衣少女,不正是巴東寒夜墓地中,羅雁秋力戰李英白時所遇的司徒霜嗎?
難道她和五弟匆匆一麵,真的就動了愛慕之心嗎?
可是,那身著玄衣的女人,又是誰呢?
如果說司徒霜對雁秋動了愛心,想找他說幾句體己的話,決不會另帶一個女人同來,而且那玄衣少婦,看上去身份似乎還要比紅衣少女高些,入了大殿之後,全由她一人問話。
聽口風語氣,她似乎也是要找雁秋,難道說,她也認識五弟嗎?
歐陽鶴越想越覺湖塗,這就屏息凝氣,隱在暗處不動,存心要看明白這中間究竟是鬧的什麼把戲了。
不大工夫,步履聲響,羅雁秋跟在嚴燕兒身後,踏屋越脊而來。
倆人一到三清殿,嚴燕兒第一個跳下去,抬頭挺胸先入大殿,羅雁秋背插白霜劍,也跟著躍下屋麵,進了殿門。
杜月娟和司徒霜,一見雁秋,都微含笑意地對他點頭,杜月娟還輕輕喊了聲:“兄弟,你好!”
一聲兄弟,叫得相當甜脆、悅耳,那聲音歡愉中帶些幽怨。
羅雁秋星目流轉,先對杜月娟拱手一禮,答道:“師弟給師嫂見禮了……”
說此,回頭又對司徒霜拱手一笑,道:“想不到和司徒姑娘又會在這裏重逢,羅雁秋失迎芳駕了。”
紅衣女飛衛,本想裝和雁秋不認識,哪想雁秋毫無城府,先對她行禮招呼。
這一打招呼,司徒霜勢難再裝聾作傻,其實她一見雁秋,已難自製,又聽他招呼深情款款,不禁心裏一甜,哪還顧到杜月娟守在身側,立時還禮,笑道:“羅相公別來無恙,你還能記得我這苦命女子,司徒霜感激不盡了。”
說這兒,心裏一酸,苦笑一下,強忍住沒落下眼淚。
杜月娟看倆人說話神色,心裏暗感奇怪,不覺衝口說道:“怎麼?你們兩個倒先認識了?”
一句話問得司徒霜臉上變色,一股涼意由脊背直冒上來,她知道杜月娟如告訴諸葛膽她和雁秋相認,不難查出自己在徐州暗救雷振天的一檔事情,談笑書生諸葛膽執法如山,自己雖受掌門師祖寵護,也難逃五刀分屍慘刑,一時間,怔在那兒答不出話。
羅雁秋看出司徒霜神色異常,不禁也是一怔,暗裏思索自己說的話哪裏有了毛病,想一陣,猛地醒悟到雪山派的嚴峻派規。
想起紅衣女飛衛,一片愛顧深情,不禁感慨萬千,羅雁秋雖然殺孽很重,但心地卻很純誠,又是個多情種子,歎口氣,滿臉愁苦說道:“我知道我害了你……”
他話剛說出一半,司徒霜忽然恢複一臉堅毅鎮靜神情,搖搖頭,接口笑道:“你不要這樣說,隻要你心裏記著我,司徒霜死也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包含了無限情意,勝過千萬句海誓盟言。大殿上立時沉寂下來。
杜月娟冷眼旁觀,看紅衣女飛衛臉含微笑,如花盛開,氣定神閑,毫無懼色。
羅雁秋卻是黯然神傷,一臉愧疚之色,星目神光中含著歉意憐惜,慢慢地羅小俠把眼光由司徒霜的臉上,移動到杜月娟的臉上。
玄衣仙子說不出是愛是恨,心裏別有一番滋味,和雁秋一對眼光,立時心中湧起無限感慨,猛地一咬牙,低聲說道:“兄弟,你不要怕,她死不了……”
羅雁秋一怔,問道:“什麼?你們雪山派中,還會放過一個違抗你們命令的人?”
他說得太急,一下子全露了底,說過後,才想到要糟,這不是自己在揭發司徒霜的罪狀嘛。
哪知杜月娟卻不追問,淡淡笑道:“衝著你,什麼事都容易辦,嫂嫂保她一身無事。”
說完話,卻轉頭向司徒霜望去。
司徒霜聽得一震,暗想:杜月娟怎麼也對他這樣好呢?
她心裏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羅雁秋已笑著對杜月娟一禮,說道:“小弟先代司徒姑娘謝謝師嫂啦!”
杜月娟轉動了幾下大眼睛,答道:“那麼,你又怎麼謝嫂嫂呢?”
羅雁秋先是一愣,繼而想通話中含意,知她心中有了誤會,如果此時明白解說,不但無法解說清楚,反而使司徒霜和自己無法下台,其實也無法解釋得明白,隻得含糊應道:“小弟心領盛情,他日必有一報。”
杜月娟搖搖頭,微微一聲歎息,說:“我也不想你對我真有什麼報答,隻望你能立刻到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一趟,去看看你沒有見過麵的師兄。”
嚴燕兒進了大殿之後,一直就沒有插嘴機會。他年紀太小,還不太了解男女間情愛二字,看三人對話神情,心中隻感納悶,聽雁秋向那玄衣少婦叫嫂嫂,越發糊塗,瞪著一對大眼睛,看著三人出神。
這當兒,聽到杜月娟叫雁秋上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去看他師兄,心中好像有點明白了,立時插嘴說道:“秋哥哥,你大師兄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嗎?你向她叫嫂嫂,那她一定是你師兄的妻子,那你為什麼不回大雪山呢?”
他認為這幾句話說得很得體,說畢,睜大眼望著雁秋。
羅小俠心中一陣難過,知他小心眼裏對自己有了懷疑,不過,一時間很難找出適當的措詞給他解釋,隻得苦笑一下,答道:“人各有誌,強他不得,我師兄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發號施令,我這師弟卻和雪山派結了梁子。”
嚴燕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啊了一聲。
玄衣仙子杜月娟卻聽得粉臉色變,一挑柳眉,星波電閃,似乎馬上就要發作起來,忽然又搖搖頭,恢複平靜神色淡淡地說道:“你們總是師兄弟,雖然沒有見麵,但不能說絲毫沒有情意,你要把雪山派看成你們切齒仇人,那是你自心作祟,我卻沒有這種看法。
我想,你師兄也不會有這樣想法,嫂嫂還認為你是好兄弟,你看大雪山十二連環峰是魔窟鬼域也好,天堂樂園也好,但那裏絕不會有人動你一指一發,兄弟,嫂嫂希望你能去一次看看,別盡誤信江湖傳言。”
羅雁秋搖搖頭,笑道:“師嫂堅邀盛情可感,但弟目前卻難應命。”
杜月娟歎口氣,道:“兄弟,這樣說你一定不會去了?”
雁秋道:“去總是要去,不過,哪一天卻很難說!”
杜月娟微泛怒容,追著問道:“羅雁秋,你去那一天,是不是準備幫別人和你師兄拚命?”
雁秋答道:“這個,小弟倒還不敢,師兄叛離師門的一段恩怨,自由師伯、師父和師叔找他,小弟鬥膽,也不敢和師兄動手。”
杜月娟氣得淚水盈睫,厲聲問道:“那麼你敢不敢和師嫂動手?”
這句話,問得羅雁秋一怔神,半晌答不出來,看玄衣仙子麵罩寒霜,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知她氣到了極處,回想剛才自己說的幾句話,也確實使她難看,再看司徒霜神色緊張,滿臉恐慌,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羅雁秋歎口氣,把眼睛一閉,說道:“好吧!請師嫂動手打死我吧!”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杜月娟一跺腳,迸落下兩顆淚珠兒,說道:“羅雁秋,不管你哪一天去,為什麼去,師嫂都將設宴深閨,替你洗塵,我要讓你們師兄弟見一次麵,談一刻心,哪怕再翻臉成仇,拔劍相向。師嫂對你一片好意,惟天可表了。”
話說完,驟覺兩聲微風颯然,羅雁秋一睜眼,倆人已躍出大殿,遙聞夜色中飄傳來司徒霜的聲音,道:“羅相公,你要珍重了。”
雁秋緩步出大殿,嚴燕兒緊隨身後,問道:“秋哥哥,你剛才閉著眼睛,讓她打你,要是她真地打你時,你還不還手?”
雁秋答道:“不還手。”
嚴燕兒仰起頭,想了一下笑道:“我明白啦!”
雁秋奇道:“你明白什麼?”
嚴燕兒道:“你心裏知道,她一定不會真地打你,因此你才閉上眼睛,她看你那樣子很可憐,所以,流下來兩點淚就跑了。”
雁秋笑道:“這些事,你還不懂,怎麼可以瞎說呢?”
嚴燕兒點點頭,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但事實和我心裏想的,又有些不一樣,我明天去問問肖師兄,就可以全知道啦!”
這時,前麵純陽殿打得正烈,靜夜中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擊的聲音,嚴燕兒一低頭,見雁秋背上長形古劍,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大師兄說你的劍法神妙得很,現在前麵純陽殿正打得熱鬧,我們去殺兩個賊人,好嗎?”
雁秋口裏應了一聲,一縱身躍上屋麵,展開“八步趕蟬”上乘輕功,直似飛矢流煙,向前麵純陽殿趕去。
羅雁秋身法奇快,嚴燕兒如何能追得上,片刻工夫已落後三四丈遠,雁秋趕到純陽殿時,正值靜涵力戰石灼不下,險象環生。
小乞俠諸坤手扣七孔黃蜂針筒,在等待下手機會。
羅小俠斷喝一聲,躍入鞭光劍影之中,雙掌左右一分,把軟鞭奪了過來,這招“移星轉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是天南劍客散浮子由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研創的絕技。
羅小俠初度施展,果然得心應手,石灼軟鞭被人奪去,不由一怔,尚未看清對方形貌,雁秋右腳已橫掃過來。
奪鞭、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石灼哪裏閃躲得開。
羅雁秋一腳正中小腹,石灼閃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個身子也被踢飛出去六七尺遠,倒栽屋麵,向下滾去,恰巧嚴燕兒趕到,順腿又是一腳,踢在石灼太陽穴上,撲的一聲摔下屋,當時氣絕身死。
小乞俠看羅雁秋收拾石灼的兩招,不但快,而且奇,克敵於電光石火之間,出手全在人意料之外,不禁暗裏佩服,點點頭笑道:“羅兄弟,看起來,你比在巴東夜鬥李英白時,又有了進步。”
雁秋回頭笑道:“其實,這人武功並不比我差,我隻是搶了先機,快了一步,他想還手時,已無能力力了。”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道:“諸兄,尚老前輩在嶗山賜授了小弟八招絕技,叫我轉傳諸兄,因為一路上行色匆匆,沒有機會,等退了敵人之後,小弟今晚上就把這八招絕技要訣口轉諸兄,明天我們再一同練習幾遍。”
嚴燕兒站一邊,聽得滿臉羨慕神色,說道:“秋哥哥,我可不可以學學?”
雁秋道:“這八招,是尚老前輩一生心血,由各種武學裏研化而來,在未得尚老前輩允許之前,小兄實難自己作主,這麼吧!我把剛才奪軟鞭那招移星轉鬥傳給你,怎麼樣?”
嚴燕兒高興地拉著雁秋一隻手跳著,笑道:“秋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以後一定最聽你說的話。”
雁秋一笑,轉頭看儒俠華元和太極牌孫萬堂由快打變成了以上乘內功煞手對拚,華元手中鐵骨折扇,吐招出手緩慢異常,下盤飄搖不定,好像站立不住一樣,全身東倒西歪。
孫萬堂手中太極牌,也是慢騰騰的,但腳步卻沉穩凝重,移腳抬腿,直似蝸牛漫步。
看上去,兩個人好像在鬧著玩兒樣,其實,每招每勢中,都潛蘊強勁內力,蓄勢待發,隻要敵人稍一疏忽,立即以閃電般手法,把全身功力集於一點,攻取對方要害。
羅雁秋看華元應敵輕逸,麵色平和,而孫萬堂卻是滿頭大汗,滾落如雨,知道儒俠取勝在即,遂全神貫注倆人出手情形,默記心中。
嚴燕兒看倆人打得奇怪,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慢慢往倆人身邊走去。
雁秋正看得入神,也未注意到他,嚴燕兒距倆人還有八九尺遠,突碰上一種潛力阻擋住他,小孩子哪知厲害兩腳一點,就往裏麵硬衝。
他如不衝還好,這一用力衝,立覺一股極大的勁道反彈回來,心裏一驚,不覺啊呀一聲,全身被彈退回來一丈多遠,幸得雁秋驚覺,一下接住他的身子,算沒有受傷。
可是他這一聲驚叫,害得華元心神一分,孫萬堂太極牌趁勢一招“流星飛墜”,劈頭打下,其勢猶如迅雷下擊,雁秋驚呼一聲:“糟了!”
話剛出口,猛見華元橫裏一翻,身未挺起,右手折扇捷如閃電,點向孫萬堂右肩井穴。
太極牌孫萬堂,好不容易找到了華元一個空隙,隻顧全力攻敵,沒有想到顧已,儒俠在生死一發之間,用迅巧無匹之身法,避開敵人太極牌,猝起還攻。
孫萬堂警覺到時,已自不及避招,隻得右肩一挺,反迎折扇,拚傷筋骨,避開穴道,折扇過處,一道血泉噴射。
孫萬堂隻覺右肩一陣劇痛,太極牌脫手落在屋麵,打碎幾塊屋瓦,人卻狂笑一聲,躍起兩丈多高,斜著飛落房下,左手緊按右肩傷處,回頭喝道:“孫萬堂拜領了一招恩賜,咱們後會有期。”
說過話,連著幾個縱躍,如飛出三元觀而去。
儒俠華元目視太極牌孫萬堂負傷遠去,緩緩走到嚴燕兒身邊,看他緊靠雁秋身上,一臉惶恐神色,歎口氣道:“你這孩子太膽大了,受傷了沒有?”
嚴燕兒搖搖頭,答道:“沒有。”
這當兒,靜涵忽然走近華元身邊,說道:“華師叔,梁師弟臂傷很重,又從屋麵摔下,人已幾次暈厥複醒,請師叔慈悲慈悲他,給他療治一下傷勢。”
儒俠華元不但武功精純,而且兼通醫理,聞言點點頭躍下屋麵,向大殿走去。
這時殿中金淳的屍體已經移去,又燃著兩支巨燭,梁文龍仰臥大殿一側,頭上汗珠如豆,右臂腫得比平常粗了一倍,但他卻咬緊著牙,一聲不響,小乞俠諸坤正蹲在身邊,替他推拿活血。
羅雁秋看盟兄傷成這個樣子,不禁心裏一酸,流淚問道:“三哥,你怎麼會傷這樣重?”
梁文龍笑道:“不要緊,五弟,我還能撐得住。”
嚴燕兒更是望著梁文龍傷臂哭出了聲。
儒俠華元也輕微地歎息一下,伸手在梁文龍傷處摸了一陣,說道:“不要緊,尚未傷及筋骨,隻是受傷後,他又勉強對敵,致穴道塞閉,血脈不通,推穴活血之後,稍養幾天即可複元。”
大家看如此說,才放下了心。
儒俠先用右掌在梁文龍傷臂一陣磨擦,隻見他掌起處,隱隱冒出熱氣,雁秋知他在運用自己內功替梁文龍療傷,果然他手掌起處,紅腫漸消,足足有一刻工夫,儒俠停手笑道:
“不妨事了,隻要休息七天,就可以完全複元。”
說著話,又在梁文龍胸部“氣愈穴”,後腰“督脈穴”,輕輕推拿兩下,梁文龍驟覺著全身一陣輕鬆,痛苦全失,抬頭對儒俠笑道:“勞師叔費神了。”
華元吩咐靜涵道:“你扶他到靜室休養去吧!”
靜涵躬身一禮,抱起梁文龍退出大殿,儒俠帶著雁秋、諸坤、嚴燕兒也離開純陽殿。
幾人剛剛走過三清殿,迎麵碰見黑羅漢三寶和尚氣急敗壞地跑來,一見華元來不及行禮,含淚說道:“弟子師父守衛風月洞,遭人打傷,來人不知用的什麼手法,奇毒異常,家師受傷後,竟自無法運功療治,傷處紫黑,而且蔓延極快,尚師叔說華老前輩精通醫理,命弟子速請老前輩前往,挽救家師。”
說著話,黑臉上淚落如雨。
華元乍聞一心大師亦遭人打傷,確實吃了一驚,因為一心大師武功並不在自己之下,這樣說起來,雪山派方麵今晚來人,確都是一流高手了。
嚴燕兒心中惦記師父鬆溪真人安危,脫口問道:“我的師父呢?
是不是被賊人衝進風月洞啦?”
他這幾句話問的黑羅漢倍增傷感,在恩師性命垂危之下,三寶和尚也失去了平日那種玩世幽默的風趣,看了嚴燕兒一眼,答道:“家師和尚師叔力拒侵擾風月洞雪山派中高手,雖然未使匪寇們擅越雷池一步,可是家師卻遭人絕毒功力打傷了。”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平和,其實呢?包含著無限感慨。
華元回頭瞪了嚴燕兒一眼,孩子似乎也知道了剛才問的幾句話有點刺傷人家,拉著秋哥哥一隻手,低下了頭。
儒俠回頭對諸坤道:“你留這裏,如再發現敵蹤,立刻派人到後壁風月洞那邊通知我。”
小乞俠點點頭,華元立時展開輕功,飛一般向風月洞趕去。
別看儒俠平時走路,邁著八字步,慢吞吞地踏死螞蟻,急起來,其快如箭,羅雁秋和三寶和尚全力急追,仍是趕他不上,嚴燕兒如不是被雁秋帶著跑,那就要落得更遠。
四個人急奔如電,不大工夫已到峰後崖邊,此時月已偏西,月光下鬆濤如海,流瀑奔騰,托襯得名山絕峰,更顯得幽奇如畫。
可是這當兒誰也無心欣賞景物,儒俠領先沿一條小徑而下,深壑千丈,深不見底,奇怪的是在峰腰中有一大片突出平地,風月洞就在這突出平地崖壁內。
儒俠走近風月洞邊,看兩扇石門緊閉,一邊青草地上,盤膝坐著一心大師,狀似入定,尚乾露正在運用自己內功助他療傷,靜坐他背後,右掌緊貼在一心大師後心。
江南神乞一見華元,立時高聲喊道:“華老大,快點來,老和尚越來越不行了。”
儒俠心裏一驚,暗想:什麼毒功這等厲害,一心大師內功精湛,縱然身受重傷,也不應該發作得這樣快速。
心裏想著,加快了腳步,跑到了一心大師眼前,蹲下去往他臉上一看,幾乎嚇得華元跳起了身子,隻見他臉上布滿了一層黑氣,一心大師微微一睜眼,對華元一笑,說道:“我一念仁慈,致遭他毒手,好在他已送命在我的掌下,老和尚殺孽深重,能落個全屍而終,已算是我佛慈悲了。”
華元顫聲問道:“你傷在哪裏,給我瞧瞧,看是不是有辦法救。”
尚乾露一聽華元口氣,就知他心裏已沒了把握,不禁暗裏抽了一口涼氣。
一心大師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老和尚……”
一心大師話未說完,尚乾露一手撕開他胸前僧袍,接道:“你哪來這多禪理,要死也得先盡盡人力,華老大如果也束手無策,你就是想活也活不了。”
儒俠看他前胸上一個黑色手印,千百條遊絲般的黑氣,正四外蔓散,點點頭道:“是一種絕毒的陰手所傷,不過這傷勢倒不是因對方功深力厚震及內腑,而是一種奇毒的藥物浸練而成的陰毒功夫。”
說到這裏,沉思一陣又道:“一時間倒難看出是什麼毒掌,我先給你放放毒再說。”
江南神乞聽華元口風,知他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毒掌所傷,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憶自己在嶗山所受重傷,命懸頃刻之間,多虧羅雁秋慨贈大還丹,才算保留下性命。
一心大師今夜本可製敵機先,不為對方毒掌所傷,全因一念仁慈,反而害了自己,再想剛才驚心動魄一幕生死惡鬥,更是感慨萬千。
華元先從懷中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一心大師傷處劃了十字形兩道口子,割下長衫一角,在傷處四周用力一擠,隻見黑水如泉,激射而出,足足流有一碗之多,但仍不見鮮血,而傷處黑色雖然漸淡,卻慢慢擴展開來。
儒俠突然一聲長歎道:“奇毒已浸合血中,縱然放血十鬥,照樣無濟於事。”
尚乾露低聲說道:“這麼說起來,老和尚已無藥可救了嗎?”
華元用鼻孔一嗅放出毒水,隻覺奇腥異常,中人欲嘔,心中忽有所悟,答道:“這是一種蜈蚣、蛇、蠍之類的毒涎,不過他怎麼能把這種毒涎練到掌上,卻是不解。”
說著話,又細查一心大師傷處,此時毒氣已隨血液循環散去,又經華元放出不少,傷處一片紫黑掌印,逐漸淡了下來,隱隱可見掌印處有不少細微小孔,似是用針刺過一般。
華元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們把毒涎藏在一個皮套之中,戴在手上,皮套上另裝有細小的空針,隻要一掌擊在人的身上,空針刺入肉內,毒涎立即由空針管中流入人體……”
儒俠話還沒有說完,一心大師人卻慢慢向後倒去,尚乾露一把扶住他,瞪著一雙環眼,怒道:“華老大,你是來給老和尚看傷的呀,還是來給我講道說法聽哩?老和尚眼看就要升天,你羅嗦什麼皮套空針的有個屁用!”
儒俠苦笑一下,答道:“老要飯的,你不要妄發無名怒火,華老大已盡心力,難道我還真的藏私不成?”
一心大師忽然睜開眼笑道:“死生原有定數,因果豈能強得,你們吵個什麼勁呢?”
說畢,閉上眼,低吟大悲經,在奇毒逐漸攻心的痛苦之中,一心大師嘴角仍含著微微笑意。
黑羅漢三寶雙膝並跪在一心大師麵前,淚若泉湧,但卻聞不到一點哭聲,這種有淚無聲的泣,最是傷神不過,一刻工夫,黑羅漢兩隻眼角已汩汩流出血來。
風月洞外雖然聞不到一點哭聲,但那種悲愴氣氛,比之幾個人嚎啕大哭尤覺過之。
羅雁秋站一邊也看得星目淚落,忽然他想起清心神尼弟子白衣女相贈的兩包回生續命散,一包給尚乾露服了,一包還帶在身邊,趕忙探手入懷,取出那包回生續命散,送到華元麵前說道:“晚輩有包藥物,是一位奇人所贈,不知能否醫治大師傷勢,華老前輩請過過目吧!”
儒俠華元抬起頭,一臉懷疑神色,接過雁秋手中藥物,慢慢打開紙包,立時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細看包中粉沫,色呈淺紅,不覺一呆,竟認不出是何藥物,濃冽清香,愈散愈廣,周圍幾人都已聞到。
尚乾露突然叫道:“怪呀!這和老要飯在呂祖廟吃那杯開水香味相同。”
說著話,睜大兩隻環眼,注定雁秋。
儒俠華元認不出是何藥物,一時間倒不敢給一心大師服用,也抬頭望著雁秋,問道:
“此藥清香濃冽,自非凡品,華老大枉自研究了三十年醫理,竟自認不出這藥粉出處來曆,你這藥物有沒有名字?”
雁秋低聲答道:“這是天山的回生續命散!”
華元怔一下,跳起來笑道:“怪不得華老大認它不出,原來是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的靈藥仙品,我這俗子凡夫,哪會看得出來,老和尚死不了啦!快去取些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