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衢又厲聲叱道:“尚乾露!你好狂妄的口氣,白家弟子和你老叫化子素無怨恨,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樣深入靈水崖來硬要伸手,管別人閑帳,大概是看透我們靈水崖就沒有人敢動你一指一發,我勸你趁早回頭,不要惹火上身,如果你自負武技硬要替別人出麵,也許這三合飛瀑下就是你埋骨的地方……”
尚乾露突然截斷胡天衢的話,狂笑一聲道:“我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走遍了大江南北,專愛管別人閑帳,別說你這後生晚輩,就是白元化本人其奈我何,你這叫給臉不要臉,有本領盡管全部施展出來,讓我老要飯的看看你那五鬼陰風掌,究竟多大狠勁。”
碧眼神雕胡天衢不是不知道江南神乞是武林道上著名的難纏人物,無奈他此時已成騎虎之勢,羅寒瑛真要離開靈水崖,弄清楚自己是殺她父母的仇人,又是害死她弟弟羅雁秋的凶手,那不但義父女恩情斷絕,而且反臉成仇,勢不兩立,何況六指仙翁白元化知道了個中曲折之後,也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目前形勢逼得他隻有舍死一拚,萬一幸勝,能把尚乾露、肖俊等全毀在這裏,再挾持寒瑛一走,找個窮僻野村隱居起來,那時候寒瑛在自己威迫之下,縱有替父母報仇之心,可是也沒有這份力量。他一動邪念,凶心陡起,一語不發,猝然發難,一揚右手,一團冷風勁力猛向尚乾露打去。
江南神乞在武林道上素以狠辣精明著稱,他一生從沒有上過別人的當,見胡天衢目射凶光暗運功勁,知他已存了突襲辣手的詭計,不由無名火起,引動這位江湖怪俠的殺機。他外形仍然不動聲色,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等到碧眼神雕一發難,也隨即發動,雙掌猛的向外一推,打出排山掌力,呼呼一陣勁風向打來的五鬼陰風掌迎去,隨著打出掌風,全身躍起,口中斷喝一聲:“鼠輩找死,竟敢下此毒手。”
左掌護胸,右手“飛鷹搏免”,五指若鉤猛向碧眼神雕抓去。
胡天衢五鬼陰風掌力吃尚乾露打出的內家真力一震,立時判出優劣,不自主全身向後退了兩步,腳下尚未站穩,尚乾露人已飛到,五指齊張當頭抓下,胡天衢想不到尚乾露打出內功掌風後人還能跟著飛擊,來勢又如此之快,總算碧眼神雕功力極深,江南神乞內家反彈之力並沒有震傷他。
百忙中左手劍起,一招“鴻雁舒翼”,疾掃尚乾露右臂,倆人動作都是異常快速,尚乾露右手離胡天衢頂門還有一尺,碧眼神雕的劍鋒已快近他右臂,這情勢間不容發,如果尚乾露不撒手救招,右臂必傷對方劍下,看得肖俊等一身冷汗,心想要糟,哪知就在眨眼工夫尚乾露護胸左掌一招“畫龍點睛”突然打出,食中二指猛向劍脊一點。胡天衢左手長劍似被一種極重的力量向下一壓,立時疾沉下去,尚乾露右手跟著易抓為打,五指倏合變為“單掌攝魂”,這是江南神乞生平絕技之一,不需打實,隻要被掌力印上,立時腦髓震蕩當場斃命。
尚乾露恨透了碧眼神雕,存心把他毀到掌下,掌離胡天衢頭頂還有半尺,碧眼神雕立時覺著有一股極強的吸力使自己無法避招,心中這才知道自己比人家差得太多,料想今天定難逃命,一麵躲避對方掌勢,右手握拳盡全力,向尚乾露小腹狠命打去。
猛然有一條人影,曦色中快如閃電,人未到,先打出一團勁力,一股奇大力量猛向尚乾露撲去,江南神乞警覺到這是劈空掌力,顧不得再傷碧眼神雕,雙臂一分,人像穿雲燕子,把懸在半空的身子又飛起一丈多高,避開飛來掌風,跟著一招“燕青八翻”,輕飄飄落出去三丈多遠。
再定神看胡天衢人已昏倒地上,卻是被自己“單掌攝魂”絕技所傷,雖然沒有完全把掌力印上,使他當場送命,但看樣子大腦已被震動,負傷也不會太輕。
在胡天衡身旁,多了一個短小枯瘦的老人,穿一身黑布長衫,前麵光禿著大半個腦袋,後腦袋上有幾根白發結一個小辮子,顎下留著稀疏的山羊胡子,大頂門、三角眼,兩道黃眉毛,塌鼻高顴,大嘴巴,長相異常難看,他看看倒臥地上的胡天衢後,咧開大嘴對著尚乾露冷笑一聲道:“你這老要飯的真是越鬧越厲害了,靈水崖素不招惹江湖恩怨,你憑什麼到人家這種清靜的地方賣狂,我要是晚來一步,他的命怕不送在你的手裏,再說,就算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也應該找白元化說話才對,何苦欺侮一個晚輩?聽說你己洗手退隱,不再問江湖上一切是非,原來都是一套騙人的把戲。”
說著話,兩隻三角怪眼中神光電閃,把肖俊等幾人略一掃視,眼光又落在尚乾露的臉上。
尚乾露一見現身的人,竟是嶺南有名的魔王鬼手潘洪,心中暗暗一驚,想不到潘洪竟會到靈水崖來,聽他口風一力袒護碧眼神雕自然和白元化交情不錯,江南神乞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行俠時,和潘洪見過一次麵,深知鬼手潘洪在嶺南綠林道上,是最難纏的一位魔王,一支奇形鐵鬼手,獨步嶺南數十年來逢敵手。這人介於正邪之間,他本身並無什麼惡跡,隻是性格冷僻,做事偏激,他認為對的就固執已見,一意孤行,和人一動上手,非分勝負不可。
他用的兵刃,異常出奇歹毒,用純鋼冶鑄製成,形如人臂,前端分成五指,中指和大指內各藏有毒針五支,和人交手時,隻要按動把手處機簧,毒針即自動飛出,嶺南綠林道上都稱它叫做鐵鬼手,那意思說,遇上這種兵器就等於遇上鬼的手,很難幸免。
潘洪仗一隻鐵鬼手,在嶺南道上稱霸幾十年,傷亡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鬼手也就變成了他的外號,嶺南一帶吃黑飯的朋友,隻要提起鬼手潘洪四個字,全都退避三舍。
潘洪除了一支奇形鐵鬼手獨門兵刀之外,其他武功方麵亦都有極深的造詣,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師承門派,出身來曆,他很少和人交往,獨身一人,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地在嶺南一帶倏現倏隱,不過,鬼手潘洪很少離開嶺南,所以,中原一帶知道他的人並不多。
尚乾露俠蹤四海,雖然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和鬼手潘洪見過一麵,不過,倆人長相都異於常人,一見之後就不易忘懷。因此,潘洪一見江南神乞,就認出是尚乾露,而尚乾露一見之下,也認出來人是鬼手潘洪。
江南神乞成名武林多年,潘洪話中帶刺,他哪肯吃這一套,立時冷冷笑道:“我還以為是白元化親身蒞臨,原來是你,這倒是出乎我老要飯的意料之外,大駕竟肯遠離嶺南,深入嶗山靈水崖,真是失敬得很,關於我老要飯的洗手退隱與否,這和你姓潘的應該是毫無關係,別說是靈水崖這片荒山惡穀,大概遍天下沒有我老要飯不能去的地方……”
尚乾露話未說完,鬼手潘洪陰惻惻一陣冷笑,兩條黃眉毛驀然倒豎,一雙三角眼倏而怒翻,截住尚乾露的話,說:“好大的口氣,我潘某活了這一把年紀,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大概你自認你那一身本領世無匹敵,足可以獨步武林,其實呢?未必見得,靈水崖雖然不是我姓潘的居住之地,可是此地主人和潘某人交稱莫逆,誰叫我趕上這件事呢?既然趕上了,我就不能不管。你老要飯的如果不服氣,咱們不妨找個地方較量較量。不過,咱們先把話說明白,你和此地主人究竟有些什麼恩怨糾纏,我是完全不清楚,白元化也沒對我提過,他大概這兩天就要回來,如果你一定要見他的話,咱們不妨把較量的日期拉遠點,或者等你見了白元化,新債舊帳一起算,怎麼樣?”
江南神乞被鬼手潘洪一席話逗得滿腔怒火,恨不得立時就動手一決生死,不過他深知目前對手是個勁敵,動上手不是片刻可分勝負,時間一久,對方援手定可趕到,自己雖則不怕,可是肖俊等安危勢難兼顧,目前,自己本身對事情因果也不太明了,不如暫時退出三合飛瀑,弄清事情經過,再謀對策。
想到這兒,強按下無名怒火,冷笑道:“我老要飯的這條窮命,原本就不值錢,你既肯賜教,我自然樂意奉陪,白元化這兩天既能歸山,自然應先見他之後,我們再另定約期……”
說到這兒,伸手指著倒臥在地上的胡天衢,繼道:“他已受我掌力震傷腦部,想閣下必有解救妙法,用不著我老要飯的再動手腳,請借金口轉達白元化一聲,就說尚乾露在十日之內,定當具柬拜山。”
說完,也不等潘洪再答話,立時回頭向肖俊等喝道:“我們走!”
鐵書生、黑羅漢、玉虎兒、羅寒瑛,隨著尚乾露的喝聲,各展開提縱身法,攀越峰嶺,疾躍出山,肖俊一邊走,一麵舉目四顧想尋找烏雲蓋雪靈馬,奇怪的是寶駒竟不知何時,已跑得沒了影兒。
五人一口氣越了六道峰嶺,來到一個山凹下麵,尚乾露才放慢了腳步,肖俊趁空對寒瑛道:“羅姑娘,這位尚老前輩就是名傳遐邇的江南神乞,也是家師至交,我們都稱他尚師叔。”
聰明的羅姑娘,哪還會不明白鐵書生弦外之音,趕緊緊走兩步,搶到尚乾露前麵,說道:
“晚輩羅寒瑛,叩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說著盈盈跪拜下去,尚乾露停步,望著寒瑛下拜嬌軀笑道:“你快點起來,我老要飯的一輩子最怕這個。”
他說著話,肖俊等圍了上去,一起施禮請安,尚乾露晃著大腦袋,瞪著眼喝道:“你們這幾個孩子是怎麼搞的,誠心和我過不去嗎?誰不知道我老要飯的窮,從來不送別人禮物,你們這多酸禮,是不是故意逼我出醜……”
他這幾句話,差一點嘔得肖俊等笑了出來,黑羅漢三寶和尚施過禮笑道:“尚師叔,你老人家今天要是晚到一步,我們準得一塊同登極樂,看起來我佛有靈,小和尚如能再回到楓林寺,一定要戒吃狗肉一百天。”
說完話又合掌當胸高念一聲“阿彌陀佛”。
他這樣做,肖俊、玉虎兒再也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寒瑛也笑得花枝招展,別過頭去。
尚乾露邊笑邊答道:“事情隻能算是趕巧,差一點我老要飯的就沒法子再回武當山去,不過,目前事情並沒有算完,嶺南鬼手潘洪來到靈水崖,事情可能鬧得更大,窮師叔即將麵臨一場生死決鬥,事情沒有到頭上,暫不去談它,你們中間詳細經過我還不太清楚,這位羅姑娘,是不是羅雁秋的姊姊?”
尚乾露這一句,本來充滿輕鬆的空氣,立即轉變成一片沉寂,羅寒瑛不自主滴下來兩點淚水,答道:“羅雁秋正是晚輩胞弟,可憐他目前生死未明,而且,我做姊姊的,又是逼死弟弟的凶手……”
尚乾露怔了下神,又問道:“怎麼?你們姊弟見了麵,難道都不認識了嗎?”
玉虎兒趕忙接口,答道:“秋弟夜入靈水崖時,用黑紗蒙麵,匆忙中自難辨認……”
說著,他把羅雁秋遇難沉鵝潭的經過,凡是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尚乾露聽完後,笑道:“既然有人暗中救助你們,又說出羅雁秋被他救去的話,自非空穴來風的事,試問,你們三個人六隻眼看不見人家,當然是一位風塵奇人,我聽諸坤說過,羅雁秋是東海三俠的弟子,這三位都是當代武林的仙俠人物,尤以三俠之首慧覺長老,聽說已入武家玄境,來去如風,日行千裏,他自然不會不關心自己的弟子。”
“不過,聽你們剛才所說,那位暗中救助你們的奇人的口氣,又不像是東海三俠之一,也許另有其人,不管怎麼說,像那樣的高人,決不會給你們幾個孩子開玩笑,何況,以他的話推斷,似乎和羅雁秋有極深的淵源,所以,這方麵你們盡管放心,羅雁秋不但未死,而且,還會有一段極難得的遇合,也許你們再見他麵之時,他已另成就一身出奇本領,看起來,今天就是我老要飯的不露麵,暗中也會有人替你們解除危險。”
肖俊接口道:“我入山之初,遇上秋弟寶馬烏雲蓋雪駒,一個更次把我送到沉鵝潭畔,後來巧遇玉弟和羅姑娘,當時大家痛心秋弟遇難,也無暇再顧及寶馬,及走時我曾留神四顧,卻不見靈馬影兒,大概亦為那暗伸援手的奇人帶走了。”
尚乾露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答話,羅寒瑛突然又問道:“尚老前輩,剛才在沉鵝潭釁和我義父交手之時,我看義父傷在老前輩的掌下,不知道這一掌是否還有救,我義父他會不會死?”
尚乾露出了著寒瑛,歎口氣答道:“你這女娃兒心很忠厚,他那五鬼陰風掌力,雖然誌在傷害肖賢侄等幾個,可是你,因為妄想以數年父女之情挽救他們三人危難,所以挺身而出,其實,他五鬼陰風掌力仍然照樣打出,不是我用掌力化解,首當其衝自然是你,你現在還仍關心他的生死安危,我想,鬼手潘洪如果救治得法,當無可礙,否則,很難說他能不能保住性命。”
羅寒瑛含淚答道:“七年來,他對我說得上愛護備至,撫養情深,自不應遺忘,假如我秋弟弟真能不死,以後我必求他放過我義父一命。”
鐵書生聽完寒瑛的話,很想告訴她,胡天衢才是真正殺死羅九峰夫婦的凶手,忽然,他又想到,這話似乎不應由自己說出,也不忍再重提這段悲慘往事,招惹寒瑛傷心,可是,玉虎兒忍不住卻要開口,肖俊趕緊示意阻止。
尚乾露、黑羅漢又不知道個中詳情,自然都不便講什麼話,五個人加快了腳程,一陣緊走,路上幸未再遭受攔擊,足足走了四五個時辰,才出了嶗山,肖俊等幾個人疾奔萊陽東關金升客棧。
尚乾露等五人離金升客棧還有一箭之路,隻見小乞俠諸坤和歐陽鶴、梁文龍、李福四人正站在店門口低聲談話,他們一見尚乾露帶著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歸來,另外還多一個秀美異常的少女,四個人一窩蜂般迎了上去。
歐陽鶴帶路,領著江南神乞等到自己住的房裏,又忙著叫了一桌酒席,小乞俠過去拜見師父,梁文龍等都向尚乾露施禮請安,江南神乞笑道:“你們都起來坐下,窮師叔老毛病,最怕這一套。”大家隻好依言就座。
玉虎兒又介紹寒瑛和諸坤等幾人見麵認識,幾人聽說是雁秋的姊姊,不由都多看她一眼,果然生得秀眉瑤鼻,姿容絕代,和雁秋有幾分相像,羅姑娘被人眼神一逼,羞怯地低下頭去,退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歐陽鶴首先忍不住問肖俊道:“大哥,你此行是否探聽出秋弟行蹤,他究竟有沒有遭人毒手?”
鐵書生搖搖頭,答道:“一言難盡,如果不是尚師叔及時趕到,小兄等恐怕已陳屍三合瀑下沉鵝潭畔了……”
肖俊遂把經過細說了一遍,歐陽鶴、梁文龍一聽雁秋遇救未死,高興得笑出了聲。
尚乾露猛地收斂了笑容,問諸坤道:“你怎麼搞的?一個人先溜到萊陽客棧,小和尚、玉虎兒你全不管!假如他們送命在靈水崖,我看你如何交待,三個人一塊兒進去,你一個人逃了命,我老要飯的這張臉雖然很厚,也沒法子再見萬永滄和一心大師,你這幾年長進得很快!棄友不顧,貪生逃命,你都能做得出來,你真是我老要飯的好徒弟!”
說完後,一張白臉變成了鐵青顏色,兩道眼神如挾霜刃,逼視著小乞俠。
諸坤一見師父神色,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跪下去,答道:“弟子雖然頑劣,但絕不敢棄友不顧,獨自貪生逃命,拋下兩位師兄不管,弟子等深入嶗山百裏,即中了埋伏,一場激戰,三寶師兄和玉師兄失手遭擒,弟子當時本存以死相拚之誌,又因聽師父說過,白家人並無惡跡,故不敢妄用七孔黃蜂針簡,又怕肖師兄等後來的人,照樣中人埋伏,因此弟子舍命突圍,隱藏山中,準備告訴後來的人,一方麵回武當山求援,再者,免重陷覆轍中人埋伏,然後弟子再進山設法救人,萬一不能如願,弟子也隻有仗黃蜂針最後一拚,不想路上遇到肖師兄……”
小乞俠說到這裏,肖俊亦跪下去對尚乾露說明了以後的經過。
江南神乞點點頭,道:“這麼說來,是我做師父的錯怪你了,起來吧!”
小乞俠站起身子,玉虎兒道:“說起來事情很巧,我和三寶師兄被胡天衢出其不意點中穴道遭擒,糊糊塗徐被人家送入一個石牢中,全身被人用牛筋捆在一根石柱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透出來一片亮光,原來,這石牢是一個天然的石洞改造而成,透出來亮光的地方,是一個三尺左右的方孔,一陣工夫,從那方孔中,進來位少女。想不到是我七年未見麵的寒瑛師妹,我們被擒後,送入石牢時,被她看見,仗她相救,我和三寶師兄當夜就逃出石牢,剛脫危險,又從羅師妹口中聽到,半月前有一個施劍的蒙麵少年,在三合飛瀑懸崖上失足墜入了沉鵝潭中,聽她說形態模樣頗似秋弟,當時我們真是急瘋了心,也無暇顧及危險,趕到沉鵝潭去祭奠秋弟……”
玉虎兒說完話,肖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問小乞俠道:“你們三人是否發現過蘋妹和餘姑娘倆人的行蹤?”
諸坤搖搖頭,道:“怎麼?她們兩個也下了武當山嗎?”
肖俊歎口氣答道:“你們三人走了之後,當天夜裏,她們兩個也偷離了前山白鶴觀,在永城合盛客棧還聽店夥計說她們倆人一路追來,行程還先我們兩日,怎麼會全無一點消息呢?”
鐵書生說出經過,第一個著急的是玉虎兒,他急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道:“糟透了,她們兩個姑娘家,竟這樣膽大的亂跑……”
肖俊道:“事情已然發生,目前光急無用,蘋妹和餘姑娘由武當山到永城這段路,並未走錯,可能過了河南境走叉了道路。”
小乞俠搖頭答道:“萬姑娘冰雪聰明,又知道我們預先約好的路標圖記,她們盡可以按圖索路,就算走錯了路,但總不會錯了方向,這幾天也該趕到了,何況,還有個江湖閱曆極深的餘姑娘,如果說她們已進了嶗山靈水崖,又似不像,進了山總該有點風聲可聞,以我想,可能是在路上另出了差錯。”
這時,酒菜已送上來,尚乾露、肖俊、玉虎兒、黑羅漢、羅寒瑛等五人,都差不多一天沒有吃東西了,酒菜一上,立即按序就坐,江南神乞和瘋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兩大酒鬼,他一入座,也不管同桌的盡是晚輩,立即舉起酒壺,一連痛飲了十幾杯,才放下酒壺道:“據我勘察,這兩個女娃兒確實未到靈水崖來,八成是在路上出了亂子,目前我無法分身尋她們,和鬼手潘洪約好十日內拜山,總得去和人家比劃比劃,也許我要飯的這把窮骨頭命該拋在靈水崖上,這件事,你們也無法幫忙,留這裏反而增加我麻煩。”
“不如你們立刻西返,順便訪查兩個女娃兒的行蹤,如果查出眉目,不妨盯緊她們去處,我老要飯的如果死不了,近日內即可追上你們,凡事量力而為,切勿魯莽從事,免得一步失算追悔莫及……”
話到這裏,尚乾露忽然收斂了平時嬉笑的態度,倏變一臉肅穆之色,長長地歎了口氣。
一陣狂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仗劍江湖有哪個落得好下場,譬如拿我來說,是否能勝潘洪手中一支奇形鬼手,實在很難預料,這幾天之中,我們倆人必定有作個死傷……”
梁文龍忽然接口道:“師叔,無必勝把握,何苦要單身踐約,再說他們人多勢眾,縱然師叔勝了鬼手潘洪,還有白元化等人決不會袖手旁觀,不如和他改定約期,等弟子疾馬返回武當山去,恭請兩位前輩東來,和他們一個了斷,免得以後再糾纏不清。”
江南神乞笑道:“你這孩子倒真替我擔起憂了,窮師叔一生做事從未假借他人之力,靈水崖雖然人多,真正能和窮師叔對上手的也隻有潘洪、白元化兩個人,其他的微不足道,我雖無把握勝他們,但也未必就會落敗,改定約期,留人話柄,窮師叔走了一輩子江湖,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鐵書生急忙暗示梁文龍,不讓他再接口,卻不料寒瑛插嘴說道:“晚輩久居靈水崖,深知虛實,白夫人龍拐婆婆,十二手連環飛拐和追魂燕子鏢,狠毒之處不輸六指仙翁,老前輩單身無援,涉險履約,恐有不便……”
羅姑娘話未說完,尚乾露麵色微變,冷笑一下,接道:“你這位女娃兒,不必替我擔心,老要飯的一輩子走南闖北,會過不少高人,也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你們吃完飯,立刻返西,不許再問這件事。”
尚乾露幾句話,聽得羅姑娘心中非常難過,自己一番好意,不想競碰個釘子,她年輕麵嫩,這些人又都是初見,害得一張粉臉兒紅到耳根後麵,妙目裏淚光湧現,趕忙低下頭去用衣袖拭去淚水,勉強裝出一分微笑。
這時大家都不便再說話,匆匆的吃完酒飯,尚乾露催促幾人立刻動身,肖俊深知這江湖怪傑外形看去雖然遊戲三昧,其實異常任性,他決定的事,誰也沒法勸他改變,羅雁秋既已被人救走,自己幾個自然再無留魯東的必要。
目前第一要事是追尋翠蘋等二女行蹤,江南神乞武功已達登峰造極,勝敗故難推斷,脫圍總有把握,隻說了聲:“師叔,你老人家珍重。”
即和歐陽鶴等七人,拜別尚乾露登程西返。
肖俊等八人六騎一路西進,出了萊陽城,小乞俠笑道:“我師父做事,從來不準人參加意見,所以,我這個做徒弟的隻好在一旁裝啞巴!對你們還算客氣,有一次,和瘋師叔爭執得差一點要翻臉,其實,他老人家心最慈善,剛才,羅姑娘當場受窘,幾乎要哭,現在,我代師父給你賠個禮吧!”
說著話,他真對寒瑛一揖到地,慌得寒瑛跳下馬還了萬福,嘴裏應道:“我怎麼敢當呢?
各位義重如山,為雁秋千裏跋涉,我這沒用的姊姊感謝還來不及,你這樣,反使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尚老前輩俠心仁腸,他就真罵我幾句,做晚輩的也應該恭聆教言,何況,他老人家並沒怎樣使我難看,隻怪我不懂禮貌,插嘴饒舌……”
玉虎兒接道:“算了,都是自己人,何苦客氣,秋弟和諸兄弟相交莫逆,瑛師妹是他姊姊,多禮反而見外。”
小乞俠點頭笑道:“羅姑娘風儀絕代,小要飯的江湖草莽,交朋友我可攀不上,隻要羅姑娘不生氣,我這個揖,沒有白作就是。”
寒瑛聽他話風討了自己便宜,不由一陣羞紅飛頰,可是,這場合實在不好說什麼,紅著臉跳上馬背,鐵書生看著小乞俠,笑道:“你這小要飯的,狗嘴裏總是掏不出象牙,相識半天,你就尋人開心。”
小乞俠哈哈一陣大笑,道:“肖師兄,你大概是隻記得我小要飯的毛病,忘了小要飯的好處,總有一天,叫你捧杯敬酒,千恩萬謝……”
說完,一拉三寶和尚,又笑道:“你這酒肉和尚,我一個小要飯的,兩條腿陪著四條腿跑,別人看到了不要糊塗死才怪,我們還是先走一步,早點找個地方喂酒蟲去。”
說完話,拉著黑羅漢一陣風似向前跑去。
鐵書生看倆人走遠,笑對寒瑛道:“這人看去怪裏怪氣,不拘小節,其實俠骨熱腸,義薄雲天,是位難得的好朋友,就是滿口胡言亂語,說話沒有分寸。”
寒瑛點頭笑道:“風塵豪客多有怪僻,我看得出他是好人。”
玉虎兒插嘴笑道:“兩塊寶貝人已去遠,我們也該緊趕一程,免得讓他們在前麵盡等。”
說完首先放轡疾馳,五人跟著急追,六匹馬蕩起飛塵,並馳西去大道。
幾人一口氣趕出了十幾裏路,馬已走進了一個集鎮。
集鎮雖然不大,卻商店林立異常熱鬧,玉虎兒縱馬帶路,寒瑛、肖俊等魚貫跟進,走到鎮中一家酒店前麵,小乞俠諸坤正站在店邊招手嚷道:“肖師兄,下馬啦!小要飯的已替你們叫好酒菜,快來喝幾杯再趕路。”
他這一叫,六人隻得下馬入店,靠左邊一張大方桌上早已擺滿酒菜,黑羅漢三寶和尚一個人正大灌黃湯。
肖俊等已按序就坐,幾人在萊陽剛用過酒飯,此時都毫無饑餓感覺,隻有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剛才因尚乾露在座,不好狂飲,此際連連舉杯,不大工夫,倆人又喝下十斤多酒,小乞俠放杯笑道:“痛快,痛快,小要飯憋了十多天沒有豪飲,現在,放量喝來,其香無比。”
說完話,一手搶來桌上酒壺,長鯨吸水似咕咕嘟嘟,把一壺酒一口氣喝完,放下酒壺,嘴裏嚷道:“趕路啦!你這沒出息的小和尚,怎麼盡管喝酒?”
一邊叫,一邊拉了黑羅漢往外就跑。
肖俊看倆人一直出了店門,笑道:“這小要飯的,幾天來也憋得難受,今天,他一個人總喝有五六斤酒。”
歐陽鶴笑道:“我猜他總在十斤以上,我和他一起喝酒不下數十次,從未見他醉過,千杯之量雖不敢說,五百蠱大概喝得,倆人趁酒興可能急趕一程,我們也該動身吧!”
肖俊叫店夥計算過酒帳,果然倆人共喝了二十斤蓮花白,梁文龍搖頭笑道:“二十斤蓮花白!小和尚怕不也喝有十斤左右。”
他話剛住口,店門外驀然一陣疾馬蹄聲,兩匹健馬並停在酒店門外,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來,第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的年紀,方麵大耳,虯須繞頰,身高七尺開外,一身黑緞子緊身武士裝,黑緞子大鬥篷,白緞子包頭,腳著虎皮薄底快靴,虎背熊腰中透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武氣概。
第二個,是文生裝扮,天藍長衫,粉底逍遙履,年紀大約二十四五,頭戴方巾,麵如冠玉,濃眉朗目,舉止瀟灑,和那虯須大漢比起來,很不相襯。
倆人進店後,在靠牆一張桌上坐下,那文生模樣的人兩道冷電似的眼神掃視了肖俊等人一眼,吩咐店夥計道:“給我們準備八樣菜,幾壺好酒,四副碗筷。”
鐵書生心中暗暗奇怪,怎麼兩個人要四副杯筷,難道說,他們和諸坤、三寶和尚一樣的打前站的嗎?心中想著已走出店門,幾人尚未上馬,猛聽那個虯須大漢笑道:“你看這幾個人,是不是和那般人同一來路,中間那丫頭倒不錯,比綠雲前幾天救下那兩個姑娘還要美些……”
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答道:“大哥,你這老毛病總是改不了,見人就品頭論足,叫人家聽見難免誤會……”
兩個人一說一對,聽得鐵書生心中一動,綠雲是什麼人呢?救下的兩個姑娘又是誰呢?
是不是萬翠蘋和餘棲霞?
他心中這一想,呆站在店門外忘記上馬了,他這一愣,大家隻好跟著呆站著,店裏那倆人似已有驚覺,立即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大笑道:“怎麼樣,人家不走了吧?看樣子,你大概又招惹來一場麻煩!”
那虯須繞頰的大漢笑答道:“兄弟,你怎麼這樣膽小怕事呢?
難道不許我講話嗎?我就不信,有人敢堵住我的嘴巴!”
說完話,跟著一陣哈哈大笑,笑得異常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