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看山勢如此險惡,恐怕靈馬力難飛渡,心念一動,剛想喝止,準備步行越山,哪知話還未出口,突聞胯下寶駒前蹄怒豎,發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
嘶聲響徹山穀,群山呼應,靈馬雙耳猛的向後一堅,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成了平形,一個急躍,縱出去有一丈多遠,幾乎把肖俊和武鴻釗給摔了下來,倆人不約而同急忙兩腿加力,扣緊馬身,靈馬顯神力,馱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且快速如風。
隻聞耳邊呼呼作響,成排的樹木閃電般向後倒去,有時麵前深壑突現,溪瀑雷鳴,肖俊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飛渡而過。
有時仰首踏山,全身幾乎成了一條直線,兩人隻覺著同在雲霧中淩空飛行一般,不知道馬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鐵書生猛覺著身子好像由半空中落到實地,耳聞不斷巨雷般連珠響聲,抬頭看前麵半裏處,有一片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雲霧,隱現出一座聳雲高峰。
那巨響正從那一片蒙蒙茫茫雲霧裏轟然傳出,肖俊心中正覺有異,再看烏雲蓋雪寶駒停站在一個百丈高峰的山腳下麵,全身如同水淋一般,知道這匹馬今晚上也盡了它最大力量。
正想翻身下馬,身後武鴻釗已先肖俊跳落實地,笑道:“好馬!
好馬!雖明珠千顆,黃金萬兩,亦無處搜購此千裏駒!今晚上我姓武的算開了一次眼界,此際天色不過三更過後,百裏山行不過一個更次,如果要我們人走,不管有如何好的輕功,這百裏崎嶇山路,至少也得走上四五個時辰。”
說著話,兩隻眼神仍不住盯著那匹馬雲蓋雪寶駒,點頭讚歎,流露出無限羨慕,鐵書生對這匹馬的神靈神力,內心也有著說不出的驚奇,不過睹馬思人,驚奇中又帶了一分極端的悲傷。
遂拱手向武鴻釗道:“沉鵝潭距此還有多遠?前麵那片茫茫白霧是什麼地方?”
粉金剛被肖俊一逼問,從羨慕的沉醉中驚醒,用手一指那片蒙蒙白霧,答道:“那千丈大小的一團如雲如霧的裏麵就是沉鵝潭,雲霧後聳立的高峰就是三合飛瀑懸崖,耳聞巨雷般的響聲,是三合飛瀑急流衝擊所發的聲音。不過,那一片蒙蒙茫茫的東西不是雲霧,而是飛瀑瀉入潭中擊飛起的水花,姓羅的就是由那聳立高峰上跌落下來,葬身在崖下潭中,現在,你可以去詳細的查看查看,我不信你能夠尋找到他的屍體。從現在起到後天中午為止,我就設法不讓有人來打擾你撈屍工作,過了後天中午以後,閣下再想退出此山,那就要憑你自身的本領硬闖。假如你發覺撈屍無望,有靈馬神速腳力,你還來得及安全退出,武某人這種作法已盡所能,今晚上到後天午時,我們算是朋友,錯過了這段時間,再見麵我們是生死對頭,現在,你寸陰寶貴,我不便再打擾你,恕我不再奉陪大駕,先走一步了。”
說完話,武鴻釗又對肖俊拱拱手,轉身看了看站在身側的烏雲蓋雪寶駒一眼,然後才施展開輕功提縱身法,踏石登峰如飛而去。
鐵書生目睹武鴻釗身形在朗星夜色中很快消失,轉身走幾步到了靈馬身邊,手撫寶駒鞍前鬃毛,自言自語道:“神獸通靈,你能否告訴我你的主人是否真的在這裏沉屍送命……”
肖俊話未住口,烏雲蓋雪寶駒猛的一雙前腿打彎,狀如跪拜,伏地流淚,鐵書生驟然心碎腸斷,沉聲又道:“你如有靈,在此等我,我去潭邊奠祭你主人升天英魂。”
說過話,不再管馬,翻身直向那一片蒙蒙白霧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流淚,順手采幾朵野花鬆枝暫作香燭花圈,半裏多路,不過片刻工夫,已然進入那茫茫水珠圈內。
隻覺著如曆濃霧,像天在下著絲絲細雨,肖俊窮目力向前看,也不過能看到二丈左右,暮天繁星刹時無蹤,眼前的景像全成了一片白色雲霧。
三瀑合流,由那千丈高峰上倒掛下一丈方圓大小一個水柱,飛射到數十丈遠近才傾落潭內,聲如萬馬吼奔,震耳欲聾,這景象實在太嚇人了。
肖俊摸索到潭邊,衣履全濕,近潭水珠如豆,密雨般打在鐵書生的身上。他提氣凝神,運目力細看沉鵝潭的形勢,那潭麵約十畝地大小,給排山般倒瀉下來的水柱一擊,潭中間形成了一個兩三丈深的大漩渦。
武鴻釗並沒有故作驚人描述,那湍轉水力何止萬鈞,不要說人掉下去要被卷沉潭底,就是一葉一毛確也沒法子浮在水麵。
鐵書生看清楚形勢後,打撈雁秋的屍體已成絕望,不由一陣心酸,淚珠兒奪眶而出,他雙膝並跪在距潭水數尺的岸畔,插竹作香,排成花圈,悲哭出聲道:“秋弟陰靈有知,請受小兄奠拜,我肖俊要不能手刃害你仇人,沉鵝潭也就是我葬身的地方……秋弟……秋弟……
魂兮歸來……”
鐵書生越哭越傷心,索性匍匐地上大哭痛嚎,直到力竭聲啞,淚盡血流,也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幾度昏過去又醒了來,人已如在水中浸過一樣,全身沒有半寸幹衣。
肖俊勉止悲聲,站起身子抖抖濕透的衣服,伸手摸下右後肩,透出劍把,挫牙出聲,望著那渦漩潭水,發出一陣悲忿的冷笑,正想轉身退出這一片如霧水珠,猛然聽到巨雷般的水聲中夾雜著一個清脆女子的哭聲,聲如杜鵑啼血,令人聞之斷腸。
這突來其來的哭聲,使肖俊沉重的心情清醒過來,他凝神靜聽,那女子邊哭邊訴說道:
“秋弟,秋弟呀!你死得好慘啊!可憐爹娘……雙遭濺血慘禍……如今你又身葬潭底,留下我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無情皇天,為什麼不睜開你一雙眼睛,你陰魂有知,等等你可憐的姊姊吧!等我給你報了仇,咱們一塊兒去見地下父母……”
肖俊聽得心中一動,這女子分明是奠祭雁秋,可是她是誰呢?
又不像萬翠蘋和餘棲霞的聲音,她們也不能這樣哭法。
鐵書生沉思了一陣,猛的憶起了雁秋的親姊姊羅寒瑛來,雁秋告訴他說有一位生死不明的姊姊,七年前家遭橫禍,是被一個碧眼道人帶走的。
聽這女子哭訴的話,大概除了羅寒瑛再不會有別人,難道她也找上靈水崖了嗎?事情怎麼會這樣巧?又想,雁秋所追索的仇蹤不就是一個碧眼道人嗎?
如果這樣,那道人定是白元化的門人,也可能就是帶走寒瑛的那個人,不過,這中間還有點疑問,因為羅寒瑛真的在靈水崖,她既知雁秋追來,必然設法救他,如果她不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知道沉潭的人就是雁秋,而且,雁秋落潭葬身已經半月,難道說,在這半個月後她才知道了這件事嗎?這重重疑竇,令人費解。
鐵書生決定循聲找人以查究竟,立時沿潭向哭聲處搜尋過去,濺飛水珠密如銀幕,遮住了目力視線,他走了一陣,哭聲漸近,肖俊拿準哭聲所在,縱身一個飛躍。
腳沾地已離女子身邊不過數尺遠近,正見她嬌軀伏地,哭得悲痛欲絕,身邊二尺左右,並跪著一個勁裝少年,也哭得泣不成聲。
肖俊細看那人,竟是與小乞俠一塊兒入山被擒的玉虎兒,他剛想招呼玉虎兒一聲,猛然一陣勁風由身後撲來。
鐵書生挫腰長身,斜著竄出去七八尺遠,從那女子身側尺餘處飛過,按說這樣一來,對方不管如何,必然驚動,無奈此時那少女已昏厥過去。
肖俊從她身側飛過,她竟然是毫無所覺,肖俊剛落下身子,耳聞另有一個男人的嗓音,從蒙蒙濃霧般水珠中傳來道:“來的可是鐵書生肖師兄嗎?”
聲音很生,肖俊竟分辨不出是什麼人的口音,但人家已認出自己的麵目,且口稱肖師兄,自然不會是敵人,立時應道:“在下肖俊,朋友你是誰?”
鐵書生話音一落,立即有一團黑影飛近他身邊落下,輕聲答道:“小和尚三寶,肖師兄請趕快勸勸玉師兄和那位姑娘,不要再盡管痛哭了,人死不能複生,哭死何益,應該設法替他報仇,目前這地方危險太大,最好能先退出靈水崖再作計議。”
這當兒鐵書生自是無暇追問事情經過,回頭看少女,似已暈倒在地上,玉虎兒也哭到昏迷狀態,雙膝跪地,上半身完全伏在地上,兩個人講話的地方離他們不過四尺左右,他們竟全然不覺。
肖俊知他們倆人都寸心痛碎,傷悲極端,這情景也勾起他的傷心,差一點也要再伏地痛苦一場。
黑羅漢三寶看肖俊站在那兒也是瞪眼不動,不由心裏急了起來,又催促著說:“肖師兄,事情應該往大處著想,現在,我們就是全都跳入沉鵝潭去,也不能使羅小俠複生,再說此時天已快大亮,如果靈水崖發現我和玉師兄在石牢失蹤,必然大舉搜查。”
三寶和尚繼道:“我們死中得生的人,這條命丟了自無話可說,但那位羅姑娘決難幸免,你是雁秋結盟的大哥,難道讓你義弟的親姊姊再遭毒手,真連羅家男女一個不留嗎?我沒法勸她,也不能勸她,玉師兄也哭得死去活來,我小和尚在附近替他們巡視守望,但他們卻是越哭越狠,看樣子不哭死不肯罷休,肖師兄,你看該怎麼辦?小和尚不便再硬作主張,和尚這條命是羅姑娘救的,再為羅姑娘戰死沉鵝潭,毫無半點遺憾,問題是這樣死,是不是值得?
現在,我去看看人家是否有動靜。”
說完話身形一晃,向那水霧邊衝去。
肖俊為人本富機智,但自聞羅雁秋噩耗後,悲忿填胸,做事哪還能顧前想後,現在三寶和尚連說帶激,使鐵書生把一腔沸騰的悲痛暫壓製下去。他不認識寒瑛,自不便去扶她起來,先走到玉虎兒跟前,沉聲喝道:“四弟,你醒醒,不要再哭了。”
說著話,他已用右手抓住玉虎兒一條右膀,把他拉起來,玉虎兒人已哭到半昏狀態,先聽肖俊一聲沉喝,繼之又被拉起,迷糊中猛睜雙目,怔怔地看著肖俊,半晌工夫,才大喝一聲:“大哥,可憐秋弟他死了,屍體就沉在這無法打撈的潭中,大哥,你來晚了一步,再也見不到他了。”
肖俊一顆心原就是勉強克製,哪能受得住玉虎兒這樣發瘋般一鬧,立即鬧個師兄弟相對而泣,肖俊流淚說道:“現在,不是我們隻管傷心的時候,我們應該想法給秋弟報這個仇,那位姑娘是不是秋弟的姊姊,你趕緊把她扶起來,看她已暈過去多時了。”
玉虎兒被肖俊一語提醒,細看寒瑛果然伏臥地上,狀如死人,也不顧再答肖俊的問話,慌忙走幾步搶到寒瑛跟前,一伸手扶起羅姑娘伏地嬌軀,不住搖動喊道:“瑛師妹,你醒醒。”
肖俊疾走到玉虎兒身後,看姑娘雙目緊閉,兩眼角汩汩出血,氣若流絲,知她已哭傷元氣,立時對玉虎兒說道:“快把她扶出水霧,再晚恐怕不好救治了。”
在這種危緊的時候,哪還能顧及到男女授親不親之嫌,玉虎兒雙手捧起羅姑娘昏迷嬌軀,轉身往外麵急跑出去,肖俊搶前帶路,兩個人一陣疾走,片刻工夫已衝出水霧,來到一個山腳下麵。把寒瑛放下,玉虎兒半曲半蹲,扶著羅姑娘,口裏不住的輕喊著姑娘的名字,鐵書生站一邊,瞪著眼發急,約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姑娘才手足轉動。
猛然的,她睜開了一雙充血大眼睛,一下子抓著玉虎兒右手,嬌喊道:“秋弟弟,你死得好苦啊!姊姊痛死恨死了。”
玉虎兒流著眼淚答道:“瑛師妹,你定定神,我是玉虎兒,你的玉師兄。”
姑娘鬆了手,直著眼,看了半晌,猛然又喊道:“你是玉師兄,我好慘的兄弟永……遠再見不到他的麵了,弟弟……”
一挺嬌軀,站起身子,用濕透的衣袖擦抹眼角淚跡,一眼看到身側肖俊,問玉虎兒道:
“他是誰?”
玉虎兒退一步,指著肖俊道:“他是秋弟的結盟大哥,也是小兄的同門師兄鐵書生肖俊。”
羅姑娘忽地仰天一聲大笑,笑聲淒厲刺耳,悲壯如衡陽鶴唳,她笑聲一落,人似乎也恢複了清醒,但卻一臉肅穆神色,對玉虎兒說:“玉師兄,我們一塊兒從小長大,羅家慘遭橫禍經過,你是親眼看見,用不著我再說,想不到七年後慘事重演。”
“親弟弟死在他姊姊的義父手裏,世上事竟有這麼巧,而且,巧得又是這樣慘,過去我問義父秋弟下落,他總是支吾以對,說秋弟已遭身死,如今想來,這中間必有一段隱情,可憐我弟弟已死,他不能親口對我說明經過,我想你們一定知道。那時候,我認為羅家隻餘下我一個弱女子活在人間,心想將來懇請我義父替我們羅家報了仇後,我就橫劍一死,追隨爹娘和弟弟於九泉下。”
“誰想這中間還有另外的曲折,目前秋弟罹難沉鵝潭,屍骨不見,他死得比爹娘更慘,可笑我這個親姊姊那晚和他交手,竟不知是我日夜縈繞心靈的親弟弟,他一直避不還手,逐步後退,我卻一昧猛追,現在想來是想把我引到無人地方,說明身份,姊弟相認,我卻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心事。隻管步步逼近,可憐他地勢不熟,直退到三合飛瀑的懸崖上麵,我和白素棠,兩支劍、一支拐,三般兵器疾如狂雨。我當時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為什麼隻避不願還手,心中正感奇怪,我義父卻突然出現,不容他講話,一支劍狠命猛攻,當時情景如果他要拚力死戰,也許還能逃出我們三人的包圍,恰巧在那當兒我的劍被他用寶刀削斷,失足跌倒。他大概怕傷我,又怕我跌下斷崖,反而向後麵退去,等我起來,他已退上崖頂,猛見我義父施展辣手,用五鬼陰風掌向他打去,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姊姊!不過那時正是羞忿交加,也未去想它。”
“誰知,他竟是我的弟弟,他如果不是為我,自然不會退入這種險地,羅寒瑛變成了誅弟的凶手,我何以對得住父母的在天之靈,何以對弟弟罹難的英靈。玉師兄,可憐我見到你以後,才弄清這中間的曲折情形。玉師兄,你們是結盟兄弟,這報仇雪恨的事全由你們辦了,天要亡我們羅家人,又有什麼法子?”
說到此處,她對玉虎兒和肖俊深深一禮,鐵書生、玉虎兒趕緊還禮,就這一瞬工夫,羅姑娘猛施提縱身法,箭一般又向那片水霧中衝去,口中喊道:“弟弟陰靈不散,來接你姊姊吧!”
鐵書生、玉虎兒知她要撲潭一死,慌忙追了過來,玉虎兒大喊著:“瑛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寒瑛快如飄風掣電,肖俊、玉虎兒追個流星趕月,無奈距離過短,羅姑娘輕身功夫又不在倆人之下,相隔有五六尺遠,終無法追上,眨眼間羅寒瑛已衝進一片雲霧之中。
鐵書生心中急如火焚,猛施“蜻蜓三點水”,一連幾個飛躍趕到寒瑛身後,伸手一把沒抓住,羅姑娘又跑出去三四尺遠近,水霧迷眼,再想追上自非容易了。
鐵書生跟著衝進來,不顧生死,加緊腳力,仍圖能擋阻寒瑛,倆人相隔幾步,就是設法子抓得住,玉虎兒在肖俊身後急得大喊大叫,可是羅姑娘已橫定了心,一味不理。
眼看潭水漩渦不過餘丈遠,可憐一代紅顏就要被急流漩渦卷入潭底,就在這一瞬間,猛然由潭邊濃密水珠中卷起一陣勁力狂風,把羅姑娘嬌軀打飛起六七尺遠,一交跌在地上。
鐵書生、玉虎兒也被突來勁風打退六七步,全都栽倒,三人剛倒在地上,耳聞一個洪鍾聲音喝道:“你這無知的蠢丫頭,怎麼這樣想死?你父母亡體未葬,死嚐抱恨終天,老夫雲遊四海,歸來大錯已鑄,秋兒已隨我去,你們姊弟重逢來日不遠,速離靈水崖,不要在此多留,異日會麵有期,老夫去了!”
說話聲音,聽起來就在眼前,可是三個人六隻眼睛,就是看不見人家在什麼地方?那聲音隱去良久,三個人才如夢初醒,羅寒瑛掙紮著跪在地上道:“哪位老前輩留言示警,羅寒瑛如夢初醒,秋弟弟既蒙拯救,小女子感恩戴德刻骨銘心,望能賜一麵之緣,容我叩拜仙蹤。”
羅寒瑛說罷,伏地叩首,但隻聞飛瀑水聲如雷,再無人應聲答話。
鐵書生、玉虎兒,也跟著對空拜了一拜,滿腔悲忿驟然全消,兩個人走到寒瑛跟前,仍見她叩頭如搗蒜般一直不停。
玉虎兒笑對羅姑娘道:“瑛師妹,仙人已然走了,你還在叩的什麼頭?趁天色還未大明,我們趕緊退出這個地方吧!”
羅姑娘回首看看玉虎兒,緊鎖著雙眉,答道:“你說的倒好,我沒見弟弟的麵總是不放心,要是人家騙我呢?”
羅姑娘口裏雖然這樣說,其實內心已經輕鬆不少,不自覺流露著一種天真的憨態。
鐵書生接口笑道:“姑娘不要這樣想,試問剛才那一陣勁風,把我們急急前衝的身子駕雲般卷了起來,卻妙在我們都未傷及毫發,這是一種極高的內家神功,老人家既然有這種本領,決不和我們後輩打誑語,秋弟人間奇傑,瑤池仙品,他決不會罹遭橫禍。我看,還是先退出這片水霧吧!我們三個人都成了什麼樣子啦!好像泡在水裏的人啦!”
寒瑛看看一身青色勁裝緊貼在嬌軀上,豐體隆乳分外明顯,不由嬌羞地笑笑,站起身子,飛一般向水霧外麵跑去。
三個人退出水霧,黑羅漢三寶和尚正焦急地在到處找他們,一見三人出來,搖著光頭說道:“怎麼?你們三個又跑到那片水霧中去啦!害得我小和尚急瘋了心,你們看天色已快大亮,再不走恐怕走不了啦!”
肖俊笑問道:“怎麼?你發現了什麼嗎?”
黑羅漢見三個人都麵帶著輕微的笑容,和剛才一臉悲傷忿然欲絕的神態大不相同,不由心中犯了疑,他拍拍光腦袋問道:“小和尚一生從沒進過悶葫蘆,今天算叫三位把我弄昏了頭,你們高興什麼?好像找到了你們秋弟一樣?”
玉虎兒笑笑道:“和尚念經求佛,怎麼不知道人間因果,秋弟弟瑤池九品蓮花,他不會死,他有百靈護佑。”
黑羅漢擠擠眼,又說道:“怪事,沉鵝潭激流卷漩,不要說人,就是蛟龍也不能浮起,真掉下去還會有命?”
鐵書生接口道:“天下事,哪能一概而論,你當和尚不信人間有神仙?”
黑羅漢搖搖頭,道:“神仙,也許有,可是和尚沒見過,你們不要賣關子,什麼話,明著說,和尚和小要飯的死都不怕,就怕悶葫蘆悶得我難受,說明了,讓我也樂一樂。”
和尚話住口,猛聞右麵峰腰中傳來一聲厲喝道:“兩個掌底遊魂,竟敢破牢私逃,靈水崖滿布著天羅地網,想逃命,無疑白日做夢。”
隨著一聲厲喝,腰峰中飛下來一條人影,像巨鶴淩空而落,腳沾地已離四人丈餘左右,此時東方已呈魚肚色,景物異常清晰。
肖俊看那人一襲灰布道袍,碧眼長須,背插寶劍,高大身軀,相貌威嚴,正想喝問,那道人又指著寒瑛,怒叱道:“我還認為兩個狂徒被人放走,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幹的好事,吃裏爬外,義父算白費了數年教養你的心血了。”
說著話,竟從兩道神光充足的碧眼中滾落下來兩滴淚水。
羅寒瑛見來人正是恩養自己七年的義父碧眼神雕胡天衢,心中立時泛起恩怨兩種不同的滋味,她往前走兩步,含淚答道:“義父,你不要責怪我私放他們倆人。”
她指著玉虎兒繼道:“這是我父親生前的弟子,和我一塊兒長大的師兄,那位小師父是我師兄的朋友,在情理上說,我自是應該幫他們一次忙,我知道私放要犯有違門規,但我已經做了,本來應該負荊請罪,可是我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那夜被義父打下沉鵝潭中的人,是我唯一留在人間的骨肉同胞羅雁秋弟弟。過去,我問義父他的下落,義父總是說,他已在七年前罹難衡山雁鳴峰下,誰知,七年後他被義父用五鬼陰風掌打下絕崖,沉潭送命,目前我對其中一切恩怨已經明了。”
“我弟弟千真萬確是死在義父手下,他是不是真的會死,誰也不能斷言,現在,我隻求義父放手讓我跟他們一起離此,我做了違犯白家門規的事,也不能再在靈水崖住下去,義父恩養我七年歲月,羅寒瑛不是負恩忘情人,等我把個中恩怨真象完全了解之後,如果牽涉不到義父,我一定回來在你老人家麵前請責領罰,你打我,我也甘心,從此女兒承歡膝下,守著義父你一輩子,就是我弟弟他如還能活著,我也讓他在你老人家膝前盡幾分孝心,你這次打他下潭,如是無意,我也必使他不記此仇。”
羅寒瑛一席話仁盡義至,碧眼神雕聽得淚珠紛披,全身顫抖,他張下嘴沒有說出來話,倏地見他一咬牙,仰麵一聲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說得很對,你不管有多大的錯,義父決不會對你存一點記恨的心,不過,沉鵝潭飛瀑漩渦,如果那個人真是你的秋弟,也決沒有一點生存的希望。瑛兒,你回來,如果靈水崖真的不能容你生存,義父帶你到另外的地方去,現在,我看在你的麵上放過他們三人。”
說到這裏,又厲聲對肖俊三人喝道:“你們還不快走,想留這裏等死。”
鐵書生聽雁秋說過,他七年前被一碧眼道人打下斷崖的經過,那道人八成就是此人,正想出言揭露,羅寒瑛又搶先答道:“義父一片愛護之心,恕女兒目前不能遵辦,在事情未能全部明了之前,女兒決不再在靈水崖存身。”
羅寒瑛幾句話,碧眼神雕臉色突變,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你這個丫頭還敢硬闖出山?”
寒瑛接口應道:“如義父執意不放手,女兒拚受一死。”
胡天衢聽完話怒容滿麵,厲聲叱道:“丫頭,你真想離開靈水崖,除非你逃過我五鬼陰風掌。”
說著他翻身拔下肩上三尺青鋒,劍指肖俊道:“你們這般無知小輩,靈水崖清淨聖地,從不介入江湖上凶殺惡鬥,你等無緣無故,膽敢進犯山境,除非留下命來,體想再出此山。”
鐵書生退一步,也拔劍怒道:“你身披玄門衣,心如蛇蠍,一肚子陰謀狡計,外表故示仁慈,我問你!七年前雁鳴峰下打下羅雁秋跌入斷……”
鐵書生話未完,胡天衢猛的一聲狂喝:“小狗找死!”
惡狠狠舉劍猛刺肖俊,劍挾勁風卷雲飛雪,快得像滿天烏雲中一道閃光,鐵書生閃身避招,劍施“金絲纏腕”,反向胡天衢右臂刺去。
碧眼神雕已盡得六指仙翁白元化全部真傳,見肖俊劍到,倏的沉腕,讓開肖俊劍鋒,跟著劍化“王母卷簾”、“進步回環”、“斜展七星”三手絕招,回環出手,劍聚一片銀光,勢如排山倒海,鐵書生被逼得連連後退。
玉虎兒知碧眼道人武功高強,自己和黑羅漢全是被他一人所擒,趕緊解下手中金絲鎖龍鞭,搶攻過去,黑羅漢也不客氣,翻手摘下背上二尺六寸降魔杵,加入了戰鬥。隻有羅寒瑛,呆睜著一雙秀目,輕皺著兩條彎月似的柳眉,手執著長劍,看著四人拚命苦鬥。
碧眼神雕一支劍,力鬥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竟尚能揮劍猛攻,四人交手了二十餘個回合,一時間難分勝敗。
肖俊施展出“太極慧劍”把胡天衢淩厲劍風從容予以化解。玉虎兒的金絲鎖龍鞭,和黑羅漢的降魔杵一味猛打急攻,四個人團團如走馬燈般又打了十幾個照麵。
碧眼神雕辣手頻施,竟不能傷害對方一個人,尤其肖俊劍術高明,出於他想像之外,每每劍尖劍鋒常常有一種陰柔之力,有幾次他反被肖俊劍封住門戶,無法施展,這憋得胡天衢一肚子怒火,他知道,今天不傷三人,寒瑛決不會再留靈水崖上,而且,他剛才聽肖俊口風,似乎他知道七年前自己把羅雁秋打入斷岸的那段事。
這些話,有機會他一定會告訴寒瑛,從此義父女翻臉成仇,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之滅口,無奈對方劍法高明異常,他竟認不出是什麼來路,事實迫著他,他雖明知道這幾人都是武當派門下弟子,殺死一個就將引起無窮紛爭,但目前情勢又不能讓他們活著逃走。
心念一決,眉透殺機,他手中長劍猛施一招“倒轉陰陽”,把肖俊等三人的兵器蕩開,然後身子箭一般退出去一丈多遠,提一口丹田真氣,功運雙臂,左手一抬,準備施毒手追取三人性命。
寒瑛驚叫道:“玉師兄,你們快退,他要施展五鬼陰風掌了。”
她一邊喊著,一個騰躍飛了上來。肖俊聽師父說過五鬼陰風掌是白元化獨門絕技,一經中人,透骨過體,立時如寒冰壓身勁力全失,三個時辰內不能解救,必死無疑,不由心中一怔神,羅姑娘已搶身到三人麵前,胡天衢殺機已動,獰笑一聲道:“丫頭,你也想找死?”
羅寒瑛剛答一聲:“義父,你手下留情。”
話未說完,碧眼神雕掌勢已發,一陣冷風正襲過來。
這當兒,肖俊等身後突然也卷起一陣勁風,迎著五鬼陰風掌打下,兩團奇猛勁力一接觸,卷飛起一陣塵土,猛聞一個聲音由肖俊等身後傳來:“對幾個不會內功掌力的娃娃,何苦要下這種毒手,你認為你這五鬼陰風掌,就沒有人能接得住嗎?”
隨著那聲音,破空落下一個短身材,大頭環目,身穿補滿補釘大褂,足著草履,滿身細皮白肉的老叫化子來,他落身肖俊等幾人前麵,用手指著胡天衢笑道:“你這個雜毛老道,憑著你這點五鬼陰風掌力,到處欺侮後生小輩,實在說,你這玩藝隻能嚇嚇孩子們,六指仙翁白元化一生用過幾次這種掌風,傳到你手裏,算是不可一世啦!不管對什麼人都想露露,你如真想玩,我老要飯的陪你,咱們先講好,哪個敗了不許哭!”
胡天衢一見現身個老叫化子,用劈空掌打出內家氣功罡力,破壞了自己五鬼陰風掌,心中異常忿怒,又聽他連挖苦帶教訓,心中更覺冒火,正想再發難,猛然憶起一個人來,立時厲聲喝問道:“你是誰?看你這樣頗似傳言中的江南神乞尚乾露……”
胡天衢喝聲未住,尚乾露晃晃大腦袋,笑道:“想不到,你還知江湖上有我這老要飯的,你既然猜對了,我也不騙你!你們靈水崖一向潔身自好,從不沾江湖恩怨,六指仙翁白元化在武林中頗受同道尊敬!怎麼救出你這種徒弟,虧你還假仁慈惺惺作態地披上玄門外衣。對付幾個後生竟然妄用你那五鬼陰風掌力。”
說到這裏,他回頭對肖俊等喝道:“你們還不走,在這裏等什麼?難道要人家用轎子大吹大擂的抬你們嗎?”
尚乾露話剛說完,碧眼神雕胡天衢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他一順手中劍,先攔住肖俊等去路,眼望著江南神乞,帶怒喝道:“尚乾露!你認為江南神乞的名頭可以震懾住我們靈水崖嗎?
老實說,我隻不過聽人說過江湖上有你這個人而已,就憑你這副形象也配講出這種輕妄的話,別說家師,就是在下還沒有把你看到眼裏……”
胡天衢話未完,尚乾露冷笑一聲,接口答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老要飯的不過是看在白元化份上不願使你過於難看,教訓你幾句也就算了,你這樣厲顏厲色,難道真想和我老要飯的比劃比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