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3 / 3)

現身的一個是羅雁秋,另一個卻是一個二十五六的黑裝少年,歐陽鶴一看來者竟是自己的師兄,江南綠林道上聞名喪膽的白麵秀士鐵書生肖俊。肖俊一現身便忙喊道:“龍弟,蘋妹,快點住手,都是自己人。”

梁文龍和那少女同時住手,梁文龍正被少女逼得無從施展,心中暗自稱奇,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千嬌百媚的小姑娘竟有這樣好的武功,正想施出險招取勝,聽人一喊,回頭一看,原足年餘未晤的大師兄來了,忙住手近前施紮,那少女亦帶無限忸怩羞態走近肖俊跟前一站,粉麵低垂,一語不發,肖俊哈哈一笑道:“這才叫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來給你們引見引見吧!”

便指著那少年道:“這是二師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兒,這位姑娘就是二師叔的侄女萬翠蘋師妹。”

又指著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道:“這兩位就是我們要找的歐陽鶴和梁文龍,也就是你們尚未見過麵的兩位師兄。”

說著,目光又轉到羅雁秋的臉上,覺得素昧平生正在發愣間,羅雁秋早日含淚搶前一步,對玉虎兒道:“虎哥別來無恙,尚認小弟羅雁秋否?”

玉虎兒初看到羅雁秋時,覺得很像自己多年闊別的師弟,但雁秋別時不過是一個孩童,如今已是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時之間不敢相認,聽雁秋這一說,不由張大了眼睛喊道:“秋弟!苦壞你了……”

下邊的話還未說完,早已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師兄弟相抱而泣。

歐陽鶴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忙拉一下羅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談話,還是回到店房再說吧!”

羅雁秋和玉虎兒抬頭一看,尚有部分看熱鬧的人沒有散去,忙和玉虎兒手拉手走回自己的店房,大家落座後,歐陽鶴搶先把如何遇到羅雁秋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肖俊聽後忙站起身向羅雁秋深深一揖,道:“多承小俠援手,使敝師弟未遭群賊毒手,肖某人這裏謝過了。”

羅雁秋慌忙起身還禮,謙恭不已,李福讓店家擺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邊吃邊談。

玉虎兒見羅雁秋學了一身絕技,自是歡喜異常,遂把自己別後投師太湖的經過也詳述一遍,乃談到每日和萬翠蘋一起練武習技之時,羅雁秋不由抬頭看看對麵坐的女俠,可稱得上嬌豔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裝緊衣,越發顯得雙肩秀削,柳腰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師兄歡喜,對玉虎兒道:“虎哥有此良伴共習武功,朝夕苦練,想進境必速,小弟衷心為虎哥慶幸!”

他也不管這話說出來,別人有多難堪。果然萬翠蘋一聽耳根都羞紅起來,把粉臉幾乎垂到胸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時,也許早翻了臉。肖俊知羅雁秋原是無心之言,忙道:“蘋妹怎的如此害臊,他師兄弟久別重逢,暢敘別後,不過無意涉及蘋妹一句,你怎的仍難脫陳世俗兒女之態,不怕失禮嗎?”

萬翠蘋抬頭看看大師已似想說話,羅雁秋已覺到自己失言闖出了禍,慌忙說道:“這位萬姐姐不要生氣,我幼失父母,隨師入山,在荒峰野嶺中一住六年,把人間禮法大部忘去,剛才我一時失言,對不住姐姐,我給姐姐賠禮了。”

說畢,真的起身深深一揖,這可把個萬翠蘋姑娘弄得左右為難了,想不到小俠童心稚氣,方才說話稚言無諱,現在滿口姐姐叫得人哭笑皆非,隻有紅著臉站起身,勉強一笑道:

“我是個漁家女,不知禮貌,也請小俠不要見怪。”

說著也對雁秋福了一福。

肖俊見羅雁秋一派純真,毫無一點江湖做作習氣,不由生出一種敬愛之心來,哈哈一笑道:“小俠和蘋妹都不要客氣,大家雖是萍蹤初聚,但卻一見如故,我輩武林中人,不要講求凡俗禮法,大家幹了此杯吧!”說完首先舉杯一飲而盡,雁秋等都舉杯互敬。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掛中天二更敲過,歐陽鶴才問師兄何以入川來。

肖俊聽後笑道:“師父自你們倆人川之後,即親自下山尋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師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當,因怕你們倆人有失,隨和二師叔親自趕來,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師叔,告知你們已準備動身回山,這才叫我和虎弟、蘋妹趕來迎接你們,不想會在此遇上,如非誤會爭鬥也許要錯過會麵之機,可見事有湊巧了。”

玉虎兒也笑道:“我們本來亦想往在三盛客棧,恰巧大哥有點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蘋妹,又巧李兄購物歸來看了蘋妹兩眼,不想蘋妹一句閑話引起爭端,就這樣誤打誤撞又會到多年來繞緒心頭的秋弟,真可算機緣巧合了。”

李福聽玉虎兒說完忙站起身說道:“我在青雲觀時常聽馬玄清等談及,崆峒派掌門人一字神劍公孫明,收了七個得意弟子,號稱四龍三鳳,那三鳳原是三個美豔的少女,武功均甚了得,今日見萬姑娘秀姿中帶著三分英氣,且身邊帶著長劍,不由心中一動多看了兩眼,恐怕是崆峒三鳳中的人物,失禮之處尚情萬姑娘多多原諒。”

肖俊忙接道:“還真虧你這一看,要不然恐錯失會麵之機了。”

肖俊說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歐陽鶴道:“我們都係一派武學,親如兄弟,秋弟雖是萍水初逢但卻一見如故,小弟欲效昔年桃園之盟,結作異姓骨肉,彼此患難相扶,同生共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文龍第一個讚成,肖俊點頭稱好,羅雁秋、玉虎兒亦欣然允諾,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隻有李福再三推托,說自己烏鴉難入鶴群,一生隻望能追隨羅雁秋身旁作個執鞭隨蹬的童仆心願已足,實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強他不得,萬翠蘋芳心已屬玉虎兒,又係女流,大家也沒有勉強,這樣一來隻有肖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禮,飲過血灑,各起重誓,肖俊二十六歲居長,歐陽鶴二十四歲占了二哥,梁文龍比歐陽鶴小了五個月算是老三,玉虎兒二十三歲倒數第二,羅雁秋十八歲敬陪末座。肖俊說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師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兩派尚未全麵發動之時我們可由此過大巴山順便一查兩派動靜,然後再助五弟查訪追命閻羅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報了親仇再說。”

肖俊這一說,不由使羅雁秋感激涕零,玉虎兒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無異意。此時三更已過,眾人正想分頭安寢,猛聞窗外“撲通”一聲,似是一個人跌倒的樣子,李福一晃身從門口直搶出去,萬翠蘋玉腕輕揚推開後窗,正想飛身躍出一看究竟,忽見一道白光破窗飛入,直向羅雁秋打來,小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個小白紙團,也無暇展開。

眾人紛紛搶出屋外,隻見夜幕低垂,陰雲掩月,冷風襲人,哪有半點人蹤,隻有在右邊一個屋角牆下,似有一團黑影。李福飛身一落抬腿一腳踢去,“撲通”一聲,那人應聲而倒,竟是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大漢,身著一身夜行勁裝趴在地上動也不動,李福順手一提轉回房內,大家分頭搜尋一陣見無異狀,才紛紛回座,再看那個大漢已麵如金紙奄奄一息。

肖俊劍眉一皺在那個半死的大漢身上詳細查看,果見那大漢中盤“雲台穴”上微透血跡,趕忙分開血衣探視,發現一粒比黃豆略大的菩提子已透入穴道一寸多深,顯然已無法可救,肖俊一展眉道:“這人已被別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穴之法,擊中雲台要穴,縱有靈丹亦難回生,隻不知何人有此神技。”

羅雁秋又把自己失馬,李福被人打穴高吊的事說了一遍,肖俊聽後心中驚奇不已,羅雁秋又把剛才接到紙團打開一看,上麵寥寥數語,大意是:“你們行蹤已為人偵知,沿途險阻重重,宜小心為之。”

字跡娟秀,赫然又是盜馬人手筆,隻看得羅雁秋目瞪口呆,肖俊也沉吟不語,過了很久才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趕路要緊,這具半死的屍體留交小兄處理吧。”

各人隻好分頭安寢。肖俊候眾人去後,輕聲對歐陽鶴道:“二弟,這個能用菩提子打穴之人,分明是一代奇傑高手,看樣子似是有意暗助我們,如果是敵人,那就不堪設想了。別看五弟一身絕技,也絕非此人對手。”

歐陽鶴聽後笑道:“豈止不是對手,實不啻天壤之別!”

歐陽鶴一語未完,忽聞後窗“嗤”的一笑,肖俊一回身右腕疾翻,兩支金錢鏢先後打出,誰知如沙石投海,毫無反應,連響聲也沒有,忙縱身逼出一看,仍無所見,這才回到房內對歐陽鶴說:“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見秋弟會想得到他那樣的年齡竟會身懷絕技吧?現在你把這個大漢找個地方送去吧。”

歐陽鶴應命,提了大漢而去,約有一頓工夫方回店內,對肖俊道:“走到路上大漢已死,我把他屍體拋到荒野一片亂墳墓地裏了。”

肖俊點點頭,和歐陽鶴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床,漱洗吃喝後,即整理行裝上路。

六男一女七騎出了通江,放轡疾馳。

路愈走愈荒涼,前麵起伏的一道土嶺分向兩麵延伸,羅雁秋等已入土嶺上一道崎嶇的小路,忽然有兩匹急馳的快馬從身後趕來,馬上坐著兩個青衣漢子,全穿著深青色緊身勁服,並各披一件藍緞鬥篷,馬鞍旁各掛有一個長形的黃色包袱,像兩道疾箭似的就搶到了七人前麵。

雁秋等方感到這兩個不是尋常人物,那馬上兩個漢子已回過身來望了望羅雁秋等七人,發出兩聲“嘿嘿”的冷笑。梁文龍頭一個忍耐不住,一提馬轡向前衝去。無奈倆人騎術甚精,見梁文龍向前一衝,立即揮轉馬頭,兩騎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龍本想發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無事生非,隻得忿忿的一收馬轡。羅雁秋回頭問李福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

李福道:“那倆人小人並未見過。雪山派人多勢大,小的雖在青雲觀留居兩年,但對內部詳情卻無所悉,究竟愁雲崖在大巴山什麼地方,有多少賊黨,小的也不清楚。”

羅雁秋見李福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感氣悶,肖俊笑道:“雪山派黨徒狡猾異常,李福不過入派兩年,當無所知。剛才倆人看似平常,但他們馬鞍邊攜帶的兵刃卻不似一般刀劍之類,定是一種奇形的外門兵刃,剛才他們轉身的時候,我已留神倆人目射精光,英芒內斂,內功實已有極深的造詣,且外形文秀,一派書生氣概,愈如此愈不應輕視。”

“我們七人昨夜隻管吃酒敘舊,被人暗中盯梢監視亦無所覺,如非一位異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穴神功傷了敵人暗樁性命,真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哩!江湖之上,風險重重,應該處處留意……”

歐陽鶴說道:“大哥這次入川,師父是否又告誡不得和雪山、崆峒兩派作正麵衝突?”

肖俊微微一笑道:“師父已知雪山、崆峒兩派對我們仇怨已深,勢同水火,欲解不能,且本派中一個歸隱前輩和江湖上幾個多年未出的奇人,對雪山、崆峒所為均已感到憤慨異常,均又重入江湖願助師門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時,那兩位武林前輩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了。”

肖俊這幾句話,無疑已解除了武當掌門張慧龍的禁令。隻見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眉毛一揚,哈哈大笑說道:“大師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來受盡人家正麵挑釁之苦,均得忍氣吞聲,現聽大哥一說,大師伯對他們兩派所作所為,亦覺忍無可忍了,不再使我們這般弟子輩受人欺侮了。”

幾個小俠一高興,心中的鬱悶也都雲消霧散。七人七騎,從那荒崗荊林中一條彎曲小路魚貫前行。

七個人在荒山野嶺上走了一天,一個人也未遇到。直到掌燈時候,才趕到一片樹林。隻見幾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紅牆,似是一個廟宇。近前細看,果然是個久無人住的寺院。

兩扇黑漆大門,已經漆落木朽,裏麵隱現幾重殿脊,這座寺院規模顯然不小,可惜久已荒廢,隻見滿地枯葉,深可盈尺。七人借暮色微光,抬頭一看,依稀還可看出橫匾上寫著“巴山古刹”四大字。

肖俊道:“看樣子,這附近已無人家,這座古刹建築,外麵如此荒涼,怕已是久無僧侶。我們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風寒露。”

六人應好,下馬入寺,梁文龍搶前而入,兩扇寺門一扇半掩,文龍用手一推,應聲而開,一陣積塵落下,灑了文龍一身。進了大門是一片大有畝許的庭院。落葉滿地,亂草叢生。穿過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門,兩邊是一排連雲房舍,均是殘瓦斷簷。走過二門,有一條紅磚砌成的甬道,兩邊翠柏高達數丈。梁文龍帶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層石級,才算到了大殿。七人魚貫入殿一看,見這大殿高約三丈,全用磚石砌成,但那些畫龍雕梁因年久剝落,隻餘些痕跡,反而變成一堆堆白紅雜陳,看去更增陰森淒涼之感。但那大殿房頂卻是完好如初。

肖俊道:“這裏雖覺陰沉,但還完整,可蔽風雨,我們就在此處休息吧!”七人取下行囊,把這座古刹荒殿暫作旅舍。

隻是苦了這七匹馬兒,寒野古刹四無村舍,哪裏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氣,殘寒未盡,馬兒想吃口青草,也是無處可尋,羅雁秋皺眉道:“明日即可進入山境,初春草短,這幾匹馬兒如何打發呢?”

肖俊也覺山路崎嶇,羊腸曲徑,幾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難,但這七區健馬雖擅長程行走,但如欲翻山越嶺,就非力能所及了。

聽羅雁秋一說,亦覺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內賊黨必然處處設伏,帶馬同行,反易為人所覺,且山路崎嶇,斷澗橫崖,馬兒亦無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時候我個獵戶家寄放,今夜既無草料,隻好委屈它們一夜了。”

大家解開隨身行李,打掃幹淨一處殿角,席地而眠,隻苦了萬翠蘋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雖然都是幾個同門師兄弟,但自己究竟是個黃花閨女,平時住店,總是獨居一室,現在遇到這種古刹寒夜,大家混雜一起,還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們長夜廝守。

雖說是武林俠女不拘小節,但總感心中如小鹿亂撞,坐臥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肖俊已發現翠蘋窘態,忙把玉虎兒的鋪位排在翠蘋旁邊。

女俠知道大師兄用意良深,不由飛紅滿麵,但又無話可說。且自己和玉虎兒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顆芳心早已默許虎兒,這些事情還能瞞過見多識廣的萬永滄嗎?這位風塵大俠也看上這位愛徒了,對他們結伴相遊並不阻止,而且在有意無意之間露出口風,待玉虎兒功夫成就之日,就替他們一對情人完成婚嫁。

萬翠蘋的內心也常想著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兒的人了,所以隨肖俊入川之後,雖盡力回避,但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一種女性天然的情愛,眼角眉梢處處顯得對玉虎兒的關心。這種情形看在肖俊眼內,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萬翠蘋窘態一露,立把玉虎兒調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