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話東窗曩昔妖嬈成故往 雪擁巫峽而今弱質秉奇姿(2 / 3)

幾人同時向窗外一看,果見東方現出一絲曙光,遠處江岸晨雞,已是三唱。

“獨臂丐王”望著“病鍾離”、逸塵子道:“天已將明,咱們不太方便,咱老化子可要告辭了。”說著轉臉對“江南醉儒”道:“有什麼事,咱們江邊見。”

“獨臂丐王”一招呼飛鷂子馬騰,但見他左邊那隻空袖子一閃,人已出了窗外,馬騰也不遲誤,躍身追奔而去。

“病鍾離”也道:“客散主人安,我兄弟打擾了一宵,甚感不安,午後當到江岸送行,你們也可小息片刻,我兄弟走了。”說罷燭光一陣閃動,二人已越窗離去。

“江南醉儒”待眾人走後,對傅玉琪與貞兒,笑道:“這幾人都是武林叮當響的人物,一宵長談,給你們增加了不少閱曆,今天整天也沒有休息,反正咱們午後才有班船,你們趕緊歇歇去罷。”

次日辰時過時“江南醉儒”領了傅玉琪貞兒,來到江邊,走過一家門口,由旁邊迎上一個小化子,滿頭癩痢,兩條鼻涕,貞兒一看,正是昨日要錢那小化子,這小化子一臉憨笑,迎著“江南醉儒”行了個大禮,道:“老前輩,師祖等候你老人家多時,要小的前來領路。”說罷,轉臉向前走去。

三人跟著小叫化來到江邊一家酒樓,小叫化躬身一禮,便自離去,這時因為早飯已過,午餐未到,是以店中甚為清靜,三人上樓一看“獨臂丐王”“病鍾離”已在細酌起來。一見三人上樓,二人欠身相迎。

坐定之後“獨臂丐王”道:“你們離此之後,我也準備就走……”

貞兒很天真的問道:“董老前輩你也要走啦,為什麼不陪我們一同去呢?”

“獨臂丐王”倒很是喜歡傅玉琪與貞兒,笑道:“我也很想和你們一道走走,人多也熱鬧點,不過我這身打扮和你們走在一起,多少有點不便,況且滇北一帶,謠傳鬧得很凶,我先去看看,到底是些什麼魑魅魍魎的在那裏作怪,咱們多少也好有點準備……”

話至此處,對傅玉琪看了看,道:“對了,還有你那師父,據我化子幫的快報說,彷佛也在湖北露過麵,還聽說‘東嶽散人’也到過這一帶,照你們的說法,看光景,這唐一民十有九成是為了‘玉蜂娘子’的女兒來的,你那瞎師父也必定是與此事有關……你們此行,好在有這窮酸作主,諒誤不了事,前途我已一路放下樁,如若有事,自然有人會找酒鬼。”

“病鍾離”沉思了片刻,道:“如此說來,說不定小老兒也要出外透透氣了……”

“江南醉儒”晃著腦袋道:“我曾聽貞兒她師父說過,據琪兒大伯父說‘玉蜂娘子’的女兒雖是‘玉蜂娘子’所生,隻怕是蛇母龍女,孩子資質不壞,不過孩子知道的事太少,隻知死心眼找唐一民,而‘東嶽散人’又是孤傲出名的怪物,怕隻怕兩個人全占不了便宜,如果嚴兄也能為此事出麵調停,倒也是一件功德。”

傅玉琪道:“如此說來,嚴老前輩是與我們結伴了?”

“病鍾離”望著“江南醉儒”笑道:“別的事倒還好辦,唯獨高大俠的酒我這帶病的老朽是陪不了,況且我還有點俗務,咱們也隻有前途再見了……”

幾人又談了一陣,用畢酒飯,便聽江岸一陣鑼響,航船就快啟錨。

幾人來到江岸“江南醉儒”與“獨臂丐王”“病鍾離”道別之後,便領著傅玉琪、貞兒上了船,又是當當一陣鑼響,但覺船身晃動,已離岸駛去。

這一路江麵闊寬,船隻也多,頗不寂寞,不一日,到了宜昌,往上江湍轉急,必須在此換乘特製船隻,是以“江南醉儒”便領著二人在江岸酒樓小歇。

驀見窗上人影掠閃,接著窗門一動,眼前一點白光,破窗而入“江南醉儒”右手持杯,左手一抄,那一點白光,早被抄接在手中“江南醉儒”折紙略一過目,微微一笑把紙納入袖中。

三人登上這長江上遊的船隻,直待駛動之後“江南醉儒”方將酒樓手接的紙團,給傅玉琪貞兒看了。

原來這紙團乃是化子幫的報訊,上麵說“東嶽散人”唐一民日前曾路過宜昌,轉道蜀地。

貞兒望著“江南醉儒”道:“這化子幫怎麼這樣厲害呢?難道什麼人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嗎?”

“江南醉儒”笑道:“化子幫人數上萬,子弟們又遍及天下,其中人物真是臥虎藏龍,除非是不注意你,否則,任你如何譎詐,也逃不脫他們的眼線……”

“江南醉儒”話至此處,船身一動,放眼望時,已離宜昌,眼前景色,又自不同,隻見江麵上蓋著層層疊疊,蜒蜒蜿蜿的山峰峭壁,把一帶江水,形成婀娜多姿。

溯江而上,船過南津關,景色又是一變,立壁如削,平滑如洗,一峰直立,上幹雲霄,兩岸古木相接,幾乎遮住天色。

貞兒指著那矗立的峭壁道:“這種怪峰,怕是輕功再高,也無法攀登得上了?”

“江南醉儒”點頭笑道:“這正是有名的兵書寶劍峽,天造地設,鬼斧神工,不過長江三峽,處處天險,這不過其中一二罷了。”

貞兒睜著一雙圓圓的秀目,道:“難道還有比這處更險怪的嗎?”

傅玉琪插嘴說道:“你豈不聽古人說過嗎,蜀道難,有如上青天,師叔怎的會騙你呢?”

長江萬裏,要論景致、形勢,是險不過三峽,但美也美不過三峽,奇更奇不過三峽。這三人二個是初涉江湖,童心正濃的青年人,一個是寄跡風塵的名士,美景當前,自不寂寞。

這一日船過巴東縣,便進入巫峽,所謂“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鶴三聲淚沾裳。”這詩是說巫峽不但是長,而且更是驚險絕倫,是以船隻一過巴東,船家就得特別小心,不容有絲毫大意之處,尤其是停泊站頭,算得更是準確,寧願少走一站,絕不敢搶越站頭,而耗費精力。

船過巴東,到了官渡口便是酉刻已過,一陣鑼響,拋錨攏岸。

“江南醉儒”三人正憑窗閑望,驀聽遠處一聲昂昂驢鳴,三人心中都不由一震,側臉搜望,遠處正有一團黑影,循岸滾來。

這驢聲極熟,不待黑影來到,早已知道來人必是洞庭八義中的“白眉果老”孫公太了。

眨眼工夫,那黑驢已來到岸前“江南醉儒”心知孫公太此來必然有事,趕忙三腳兩步,來到船端。

“白眉果老”一見“江南醉儒”翻下驢背,掀起風帽,拍了拍黑驢,一邁步,輕點跳板,人已上了船。

“江南醉儒”將“白眉果老”引進包艙,傅玉琪因惦念著“快笛韓湘”貞兒也喜歡這老頭兒可親,是以二人都過來見了禮。

“江南醉儒”知“白眉果老”千裏趕來,當然必有要事,是以也不客套,便直詢原因。

原來“白眉果老”帶著“快笛韓湘”趕赴白蕩湖,協助“醉拐李”司徒雷,了斷一件舊日之事,無意中聽得“東嶽散人”唐一民追纏裸衣少女,逼她說“玉蜂娘子”埋骨之處,兩人曾苦鬥了數陣,哪知這少女竟是“玉蜂娘子”的女兒,後來她被逼火起,才約“東嶽散人”巫山決戰。

“白眉果老”知道“江南醉儒”下黃山,走湘楚之事,與“玉蜂娘子”女兒跟唐一民之事,有著關連,這才趕返洞庭“八義山莊”。

這時“病鍾離”嚴百川也心掛著唐一民身上,正待離莊追?“江南醉儒”正巧“白眉果老”趕回“病鍾離”忙的叫他先行一步,務必趕上“江南醉儒”自己隨後趕來。

“白眉果老”孫公太,仗著神物千裏小黑驢,兼程趕到。

“江南醉儒”聽“白眉果老”一說,這才歉然一笑,道:“為了咱們,倒勞累你們賢弟兄,真覺得十分不安……”

“白眉果老”擺手攔道:“高大俠說哪裏話來,愚兄弟能追隨幾位大俠,為武林中事略效微力,實是咱們愚兄弟的光彩,高大俠你這一說,倒……”

孫公太話至此處,貞兒忍不住插嘴問道:“醉師叔,咱們去不去巫山呢?”

傅玉琪未待“江南醉儒”答話,便道:“當然要去,我想說不定師父也會趕到巫山的……”

“江南醉儒”道:“咱們出來為的是什麼?巫山自當要去,不過巫山十二峰,原是人跡罕到的山野,那裏終年雲霧深鎖,如何去法?又如何尋找他們?倒是要仔細籌謀,絕不能孟浪行事。”

“白眉果老”接道:“高大俠所言甚是,這巫山十二峰,上接青冥,下臨洪流,不要說平常人物,就是武林道上的朋友也是極少涉足其間,咱們要上巫山,必須在楚川交界之處的萬流鎮入山,如若不然,要想攀登,那就更增困難了。”

“白眉果老”說至此處,俯首略一沉思,抬頭望著“江南醉儒”道:“由這裏到萬流鎮,你們水路明晨動身,不到午時也就到達,咱還是由陸上走,咱明天午刻在那兒恭候俠駕……”

“白眉果老”一看窗外天色,接道:“天色不早,咱還得打點入山應用之物,咱這就告辭,明天萬流鎮相見便了。”

“江南醉儒”見“白眉果老”所說甚有道理,當下笑道:“孫兄高見甚是,明日當遵尊意行事,孫兄另有要務,咱們也不留客,明午萬流鎮相會就是。”

“江南醉儒”送走“白眉果老”之後,取過酒葫蘆,喝了兩大口,倚著船窗,手托著腮,憑窗靜靜地看著那滾滾東逝的江水……“江南醉儒”高鏡光,平日都是滿麵春風,妙語如珠,很少有這種沉默之態,傅玉琪與貞兒知他是在為進巫山十二峰之事,在思索考慮,自不敢有擾他清神,雙雙悄然退出。

次日天明,梆鑼齊鳴,船家並燃放一串長長的炮竹,霹拍聲中,船身徐徐移動。

出了官渡口,眼前景色,又是另一種雄渾之氣,三人放眼望去,隻見兩岸的山並不似別處的那巒崗起伏,嶂峰連岸而已,這裏卻是峰豎壁立,有的似是直插雲霄,有的傾俯江心,有的竟是兩岸的壁峰都朝江心前傾,兩峰呼應,峰石相連,上麵的山色是奇,而江麵的情形更是險絕無比,礁岩處處,江水湍急,發出的奔波之聲,似鬱雷連鳴,又似動地鼙鼓,加之上空的山峰罩壓,雲封霧鎖,根本見不到陽光,是以那雷奔的江水,隻是一片黝黑深暗之色。

船隻東讓西閃,在岩礁間隙之中穿來穿去,看似輕捷得如穿花的蝴蝶,實則是驚險無比,稍一失神,船隻必被撞個稀爛。

傅玉琪、貞兒哪裏見過這等波濤驚駭的江流峽穀,任二人武功出眾,也看得咋舌瞪眼,讚歎鬼斧神工不已,二人這才知道為什麼要換船的道理。

二人看著雄偉奇絕的峽景,一麵指指點點,一麵竊竊的談著,忽然眼前一暗,就彷佛將近夜晚一般。

貞兒不禁心中大感奇怪道:“奇怪,午飯還未吃,怎麼倒像是天黑了呢?”

傅玉琪也覺奇異,接道:“莫不是天變了嗎?怎的一黑就黑下來呢?”

“江南醉儒”一聽兩個人一陣亂猜,望了他二人一眼,不由得長笑出聲,道:“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看來此言不謬,這哪裏是什麼天黑,天變!這乃是深入峽穀,天色被群山所掩,你們伸頭看看,可看得見天不……”

二人依言,探頭仰望,但見前麵兩邊一片嶙峋峻突的怪石,交錯參差,上麵迷漫著深厚的山嵐樹煙,無法看到峰壁的巔頂,更不知這山有多高……天色就被這山石嵐煙所掩,天雖午牌左右,卻如已近黑夜。

二人不免相對一望,驚歎景色之奇。

這時船身猛一轉閃,順著回轉的山峰一轉,眼前景色陡又一變,原來沿著江岸,就在漫漫白沙之上,出現了一個小鎮,人家不多,但因是往上去的船隻休息之處,是以倒也熱鬧。

“江南醉儒”指著那小鎮,道:“這便是萬流鎮,想必那白眉老頭兒早到了……”話尚未完,船已向岸攏去。

三人下船登岸,走不數步“白眉果老”孫公太,迎麵迎來。

四人在鎮上一家飯館,用了酒飯,孫公太牽著千裏神驢,聯袂向山中行去。

起初還可以遇見一二山樵、獵戶,後來便愈行愈覺荒野,好在“江南醉儒”“白眉果老”久涉江湖,閱曆富豐,傅玉琪與貞兒也是在山中長大的孩子,況且初生的牛犢不怕虎,盡管行走在這等人跡罕到的深山荒澤之中,依然有說有笑。

到了傍晚,已抵巫山十二峰的腳下,這時暮色四起,景色難辨,遍山積雪,夜穀寒風,四人便找了一處岩洞坐息,並燃起一堆火,藉以取暖。

第二天一早,便正式入山。

這巫山十二峰,乃是大巴山山脈的分支,主脈在陝西西鄉縣,一路蜿蜒東南而來,綿亙晉蜀,阻於長江,竟結成巫山十二奇峰,構成了巫峽之險。

這巫山十二峰,是上接霄漢,下臨惡流,又因地僻壤荒,根本就沒有人跡,不用說是人了,就是鳥獸也不敢涉險,何況這時天寒歲暮,積雪皚皚,連路也沒有。

四個人四顧一番,除了知道四向方位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江南醉儒”搖搖頭,長長歎息了一聲,道:“我真是徒具虛名,看起來,今後這個儒字可以免了……”

他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說得三個人對他白瞪眼睛,不知如何接口?

停了半晌“白眉果老”忍不住問道:“高大俠身蒞巫山,難道有什麼感慨嗎?”

“江南醉儒”淡然一笑,道:“正是大有感慨,真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孫兄你想,我這個不成材的醉窮酸,自信啃了不少的書本,這巫山十二峰的名字,也裝在肚子裏,什麼望霞、朝雲、飛鳳、聚鶴……的都知道,可是如今一旦腳踏巫山,哈哈,竟不知舉步何去了,如此也敢用這個儒字,焉不覺著臉紅嗎……”說罷,又是一陣長笑。

“白眉果老”孫公太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不由白眉軒動,哈哈大笑,道:“高大俠,你成名江湖,素以達觀開朗,遊戲風塵見稱,怎麼今天卻恁地想不開呢?所謂生有涯,知無涯,天下事事物物,人生短短百年,又豈能盡知盡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