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舟容與萬頃洞庭秋水白 三更小集孤燈明軒俠心丹(1 / 3)

貞兒是玩心極重,一聽他二人文謅謅的,就耐不住了。

上前一步,拖住“江南醉儒”道:“咱們來玩,就好好玩一會,怎麼一個個的都酸起來了呢……師叔,咱們雇條船到湖裏玩玩去,好不好?”

“江南醉儒”眯著眼道:“好!好!好!依你便是……不過,你也要依我一件事。”

貞兒道:“什麼事?你說吧!”

“江南醉儒”道:“上船之後,你們玩你們的,我吃我的酒,可不準你們擾我。”

貞兒作了個鬼臉,向傅玉琪笑道:“真是酒鬼……”

“江南醉儒”也不理會,漫吟道:“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飄然下樓。

三人來到湖邊“江南醉儒”解下酒葫蘆,在酒店沾了滿滿一葫蘆“洞庭春”的名酒,雇了小船,解纜破波而去。

這時天氣寒冷,湖中除了漁船商船之外,遊艇可說絕無僅有“江南醉儒”在艙裏獨斟獨酌,傅玉琪與貞兒年輕貪玩,也不顧寒冷,卻坐在船板上眺望景色、看著天色將暮,晚炊四起“江南醉儒”一葫蘆酒,早已飲盡,便招呼船家將船靠岸。

正當船離岸邊還有五六丈遠近之時,隻聽水麵潑刺刺一陣浪花濺沾之聲,一條尖頭窄身的小快艇,由北麵如飛的破浪而來。

艇上立著一人,手持長篙,左撐右點,那小艇持船篙點撥,直如離弦之箭,勢疾快迅無比,眨眼間,已到了麵前。

貞兒是站在船前,她正準備上岸,隻掃了來船一眼,也未注意“江南醉儒”與傅玉琪則尚在艙裏。

這時兩船相距不過一丈左右,隻聽船篙“嘩”的一聲,劃開水浪,篙尖上帶起一條江水,就如一條水虹,又似一道噴泉,直向貞兒射來。

貞兒原本未曾注意,但猛聽水麵一聲清脆的“嘩”的一響,同時又感到暗風吹向自己,正想望時……那條匹練似的水線,已然射到,饒貞兒如何的快速,這突如其來的事,要避也來不及,隻濺得渾身淋濕。

貞兒心中一氣,一睜秀目向來船望去,那持篙之人,卻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赤了一雙腳,竟是個四十開外的化子形相。

貞兒一到嶽陽,被那一頭癩痢,兩條鼻涕的小化子一纏,心裏已經對嶽陽的化子起了恨意,如今,又被這化子濺了一身的水,心中哪得不火?

要是這時那化子如能認個錯,賠上一聲不是,貞兒倒也不便發作,偏偏當貞兒對他一望之時,那化子竟冷哼了一聲,繼而又哈哈一笑。

這化子一臉藐視與不屑之色,試問貞兒如何肯依?

她什麼也不考慮,就在船頭,微一用力,但見小船輕晃,貞兒已拔起五尺多高,柳腰款擺,直向那小船撲去。

那化子見貞兒撲到,並未施襲,隻倏的後退兩步,橫篙護胸,以防貞兒的猛擊。

貞兒腳落船板,怒道:“想不到你們這批化子如此可惡……”

貞兒話還未完,那化子截住說道:“非是我化子無禮,隻是你們遠來湖南,不能過於怠慢……哼哼,你既然上了船,少不得要以禮相待,不過船隻太小,不能盡情,咱們不妨到岸上去,也好讓咱們化子開開眼界,看看你們開宗立派的功學……”

這船離岸也不過五丈左右,那化子篙子一撥,船身一旋,已轉過方向,經一點一劃,船頭一翹,便射向那湖岸。

那化子在水中抽出船篙,往船板上一插,人就藉這一插之力,淩空而起,直落湖岸。

這時船與岸邊相距,少說也有四丈遠近。

這化子藉插篙之勢,飛身上岸,用意自然是要炫露自己輕功,貞兒哪有不知?她輕哼了一聲,放眼一看,正巧湖麵飄過來幾根枯草,隻見她盈盈一笑,身子一長,衣袂飄動,已緊隨著那化子到了岸上。

要知貞兒自幼被她姨母靜心道姑,帶上黃山,便一天到晚,跟著那隻黑猩猩,爬山越嶺,在輕功上紮下極好的根基。

後來靜心又藉“紅花潭”這處天然大好的所在,教了她“登萍渡水”的上乘輕功,所以這四丈多遠的距離,她隻藉那幾根枯草,施出“登萍渡水”的功夫,宛如蜻蜓點水,僅一起一落,便跟著那化子落到岸上。

那化子腳剛落實,忽聽後麵衣袂飄風,回頭一看,貞兒竟如影隨形的落在岸上,這一下倒真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在他想來,這女孩子最大也不過十七、八歲,輕功再好,也無法與自己三、四十年的修為相比。

哪裏想得到她竟能與自己同時到岸,看起來,這女孩子的輕功隻有在自己之上了,心中想到這裏,哪敢大意。

那化子也不客氣,探手在腰間取出一條藍紙,迎風一抖,響起“汪汪”的吟聲,貞兒定眼一看,原來那藍紙條,竟是一柄上選的緬甸軟鋼煉製的鋼刀。

這種軟而鋒利的兵刃,最難使用,貞兒一見那化子抖出這種兵刃,就知他人武功不弱,但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見那化子一晃緬刀,冷冷的道:“咱們也毋須客套,你請亮你們獨門家夥吧!”

貞兒因出來遊玩,何曾料到與人打鬥,是以未帶寶劍,一聽人家叫亮兵刃,便嬌笑了一聲:“姑娘今天未帶兵器,好吧,就空手試試你這緬刀上的武學吧!”

那化子聽貞兒說未帶兵器,不免一怔。

望了貞兒一眼,似覺有些不信,頓了一頓,道:“這倒奇了,想不到你那獨門的武器都不帶……也罷,咱就在拳腳上和你試試吧!”

說罷,雙手一彈點,已將緬刀重圍腰際。

貞兒原就對嶽陽的化子起了厭惡,這時又被人家戲弄,早就不耐煩。

那化子的話,根本就未聽入耳,玉掌一翻,欺身而進,招演“巧打金鈴”似擊似-,直襲那化子“肩井”穴。

那化子一見貞兒掌到,心道:你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兒家,能有多大功力,是以竟沒有全力防範,隻以六成功力,雙掌往上一迎一撥,隻指望這招“撥雲見日”能擋開這一擊,那知雙方一接觸,不禁大吃一驚,趕忙腳底加力,勁貫雙臂,招化“托梁換柱”接著挫腰疾退三步。

要知貞兒雖然是小姑娘家,火候臂力,確有不足,但這招“巧打金鈴”乃是流雲劍招裏麵的名招,貞兒多年苦練,久已融會貫通,默化於劍招之中,是以出手一擊,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那化子低估貞兒,自己險被擊中躍退三步,正-穩馬步,貞兒二招又到。

但見她腳尖輕點,身子朝前一傾,竟似淩空欲飛之勢,左掌自護,右掌單手向前托送,一招“金盤獻鯉”點取“章門”要穴。

那化子一見貞兒二次襲擊的招式,不覺一怔,竟似忘了襲到的掌勢。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聲:“姑娘住手。”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入耳震心,貞兒一聽便知必是武林高人所發,略一分神,驀地眼前閃動,但見一條人影,竟從八九丈遠一座酒樓上,如飛撲到。

這時“江南醉儒”、傅玉琪亦已趕到。

那化子一見飛來人影,雙膝一曲,拜倒地上,恭恭敬敬的道:“馬騰拜見大師伯。”

貞兒一看來人,竟是一個禿頭白胡的老化子,年紀總在七十以上,壽星頭,白胡飄拂,穿了件千補百綴的大袍,腰上捆了一條大藍布帶,腳上穿了一雙多耳?鞋,左邊大袖子空落落的,被風吹的直搖晃,一看便知這老化子是缺了一條左臂。

這老化子卻未理那自稱馬騰的化子,卻出右手指著“江南醉儒”笑道:“你這酒鬼,看著別人動手,也不阻攔一下,想必是三酉子又灌飽了,來,來,來趕快替我老化子引見引見。”

“江南醉儒”這時早也看清來人,忙的跨前兩步,抱拳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竟碰到你這老要飯的。”

那老化子哈哈一笑,道:“老化子碰到窮秀才,連半張廢紙也要不到,算我倒黴……”

那老化子說到此處,也不等“江南醉儒”引見,便笑眯眯的望著貞兒,看了幾眼,道:

“想不到你小小老紀,在名震武林的流雲劍上,竟有如此的成就,可真難為你了……我老化子多句嘴,那黃山靜心廬的靜心師太是小姑娘什麼人?”

未待貞兒答話“江南醉儒”已搶著接道:“老不死,你真好眼力……”說到這裏,轉臉招呼傅玉琪與貞兒道:“來,你二人快來見過董老前輩,董前輩乃是你們師父的好朋友,武林道尊稱他一聲‘獨臂丐王’想必你們也聽你師父說過。”

“江南醉儒”又將傅玉琪貞兒向“獨臂丐王”一一介紹。

“獨臂丐王”拉起傅玉琪的手,摸撫一陣,笑著對二人道:“名師高徒,令人可羨!”

那馬騰拜見過“江南醉儒”又與傅玉琪、貞兒見過禮“江南醉儒”便邀“獨臂丐王”與馬騰,同返城裏。

“獨臂丐王”環視一眼道:“我老化子與你們攪在一起,不覺著太紮眼嗎?你們先請回城,少時,我們自會找到,一切咱們晚上詳談不遲……”說著拂髯一笑,便領著馬騰逕返那酒樓。

“江南醉儒”知他脾氣,也不多說,便也領著二人,返轉城裏,找了一家名叫“集賢”

客棧住下。

天交三更,夜闌人靜,集賢客棧臨街的一麵,迅快的閃過兩條人影,二人略一打量,一個聲音低低的道:“師伯‘江南醉儒’高大俠他們是住在第三進樓上麵耳房裏,你老人家看。”說著伸手一指,道:“那有燭光之處便是。”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道:“好,咱們這就去吧!”

二人身子一長,便落在第三進正對著西耳房的屋麵上,前麵一人揚手打出一塊小石子,但聽“啪!”的一響,正輕輕皆擊在西耳房的窗欞上。

房內貞兒一聽擊窗之聲,一跨步,開了窗子,便見人影閃動,人已了房裏。

進來二人,正是“獨臂丐王”董天臣,與他師侄“飛鷂子”馬騰。

“江南醉儒”起迎笑道:“古人有寒夜客來茶當酒之說,今天你這老鬼來,我卻是‘寒夜客來酒當茶’了……”

“獨臂丐王”笑道:“你這窮秀才,真酸的可以,咱們要飯的,可不管什麼茶當酒,酒當茶的,有什麼就隨意布施,咱們好作長夜之談。”

“江南醉儒”道:“老鬼,你怎麼這般猴急?反正今晚包你吃夠了就是……”

五人坐定之後,便談起日間貞兒與馬騰誤會之事。

原來“九陰蛇母”複出之事,不但江、浙、皖、豫等省風傳,即是三湘八閩之地,也都盛傳此事。

“九陰蛇母”歹毒無比,以前就曾擾得武林一片腥風血雨,此番謠傳一起,江湖上便出現許多跡象可疑之女子,而這些可疑女子的行跡,遍及中原、東南、桂閩、滇粵諸地,出沒神奇,行事詭譎,而且所使兵忍,更是江湖罕見的獨門兵器,武功又是另成一派,是以江湖間盛傳“九陰蛇母”隱跡多年,此番複出江湖,另有一番雄心壯圖。

憑著“九陰蛇母”過去淫毒,加之最近諸多可疑之事,無論黑白兩道,皆有點談虎色變,而準備阻止她的勢力滲透到本身轄境之內。

“獨臂丐王”董天臣,乃是一代怪傑,與“瞎仙鐵笛”羅乙真、“江南醉儒”高鏡光,以及靜心道姑,原是俠義道上,極要好的朋友,同受著當代武林人物的崇敬。他所率領的化子幫,更是滿布天下。

不要看他這化子幫雖然都是混跡在龍蛇雜處的下流階層,可是幫規嚴峻,作的盡是俠義可風之事。

這次他風聞“九陰蛇母”重起滇境,並有與天下武林爭雄的野心,早就飛令各地分幫,暗中防範。

貞兒年輕人俊,人又活潑嬌稚,一進嶽陽,便被化子幫盯上。

這飛鷂子馬騰,乃是嶽陽一帶的丐幫首腦,接報之後,便親自趕到,他與手下,都不認識“江南醉儒”這才不得已湖邊藉故尋事,想由武功上探查貞兒是否“九陰蛇母”一路人物?

貞兒一出手,不僅沒有亮出“九陰蛇母”門下獨門兵刃,同時一出手,招式竟是名震江湖的流雲劍招,馬騰便知是有了誤會,所以沒有還招,正待說明,不料大師伯“獨臂丐王”

董天臣,卻於此時現身嶽陽……說至此處,誤會已經冰消“獨臂丐王”雖然有點責怪飛鷂子馬騰行事魯莽,但這時酒興已濃,說話中帶有笑意,並不嚴厲。

貞兒恍然啊了一聲,道:“難怪呢?原來是你們故意來找我的,我隻道嶽陽的化子這般可惡呢……”

貞兒說話向來就是任性慣了的,當她發覺眼下這位化子幫的領袖“獨臂丐王”乃是極受武林崇敬的人物,而且與師父靜心道姑也是至厚的朋友,自己開口便是化子,實在有違尊師敬老的道理,不由大感難以為情,臉上便泛出不安神色。

“獨臂丐王”久曆江湖,眼光何等銳利,早看出貞兒不安之態,一陣朗笑,道:“姑娘,我就喜歡口直心快的人,我老化子一生也正是如此,況且這件事,也實在錯在我們,自怨不得你要厭惡他們了……”

“江南醉儒”截道:“過了,過了,事情過去,也就完了,你這老鬼可不要把話題扯遠了,我要問你,十四年前,咱們長白山一別,就一直沒有見過麵,這多年來,你這老鬼跑到什麼海角天涯去討飯了?怎麼連個影子也見不著呢?”

“獨臂丐王”聽“江南醉儒”一盤問,並不作答,右手端起酒杯,咕嘟一聲,喝了一滿口,放下酒杯,捋了捋雪白的銀髯,盯著傅玉琪,望了半晌,點點頭道:“這話說來就長了,說起來從他師父羅大俠講起了……”

傅玉琪聽說要由他師父“瞎仙鐵笛”說起,不由精神一振,端坐傾聽。

“獨臂丐王”董天臣道:“十四年前,天目三子應‘長白七怪’柬邀遠赴關外,那時你我都在被邀之列,就是那年長白一別,你因事南下百粵,我與羅大俠則暢遊山川,順便尋訪那‘神龍’‘飛虎’‘靈蛇’寶-的消息……”

貞兒忍不住插嘴問道:“這‘神龍’‘飛虎’‘靈蛇’寶-,是不是‘千愚書生’手著的那幾本奇書嗎?”

“江南醉儒”望了貞兒一眼,搖頭歎了口氣道:“你這娃兒倒真跟你那師父一個脾氣,對姬老前輩卻竟恨的如此之深!”

貞兒辯道:“誰叫他那麼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