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瞎仙鐵笛”並非真的瞎子,隻是很少睜眼看人。
平時總是微閉著雙眼,偶一睜開,也隻見一片白膜,但他一身武功又是奇高無比,是以獲得“瞎仙鐵笛”的稱號。
突然那白發道姑長長一歎,道:“想不到這廿年後,咱們仍然是無法分出勝敗,看來今宵,隻有各以功力,以性命相拚了?”
羅乙真笑道:“適才以口論武之際,我已輸了半招,……”
隻聽那白發道姑冷笑一聲,道:“哼!難道我真的不知是你故意相讓嗎?”
語音未落,忽的從那停身大石上,一躍而下。
站在岸上幾人,都不禁看得心頭一跳,暗想下麵一片潭水,她這跳下突石,隻怕要衣履盡濕。
哪知白發道姑跳落下突石之後,雙足站在幾片浮在水上的花瓣上麵,身體晃了幾晃,竟然不往下沉。
這等絕妙輕功,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陸天霖看得不自禁一聲長歎,心道:昔年達摩祖師東來,一葦渡江,傳誦了數百年,但見這白發道姑輕功,隻怕不輸達摩祖師。
隻聽“瞎仙鐵笛”哈哈一笑,道:“咱們已用口比拚半日半夜,何必還要當真動手?”
那白發道姑冷笑一聲,道:“口訣法門,未必真有補於實際武功,還是動手的好!”
“瞎仙鐵笛”搖搖頭,笑道:“我瞎老頭子服輸就是,這動手一節還是免了的好。”
白發道姑聲音十分冷漠的答道:“你如是怕我手中寶劍有切金斷玉之能,那我就換支普通劍用。”
說罷,忽然轉臉望著岸上幾人停身之處一看,正待叫那道裝童子把劍投來……突聞羅乙真長嘯一聲,躍下停身突石,雙腳各踏一片浮在水麵上的花瓣,笑道:“你那寶劍雖是千古奇珍,哈哈!隻怕未必真的能削得我瞎老頭子手中鐵笛?”
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眼看著師父就要出手,心中更是緊張,六眼圓睜,望著水潭中兩人,一瞬不瞬。
但見那白發道姑雙肩一晃,忽的淩空而走,右手寶劍一振,看不出她轉臂旋劍,但忽然間卻三招齊出……。
隻見三點青芒閃動,分襲羅乙真三大要穴,望去隻似三柄劍一齊出手。
羅乙真雙肩一晃,淩空而起,躍退了一丈多遠,雙腳仍站在兩片浮花上麵。
那白發道姑冷笑一聲,左袖一拂,跟?追去,右手一探,寶劍迅若雷奔,又向“瞎仙鐵笛”刺去。
羅乙真仍不還手,身軀向右一傾,橫跨出八九尺遠。
那白發道姑見羅乙真不肯還手,心頭怒火更大,陡然淩空躍起,寶劍在空中舞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這一招狠辣至極,劍花如幕,籠罩了七八尺方圓。
陸天霖幾時見過這等奇妙的招術?不禁暗替“瞎仙鐵笛”捏了一把冷汗。
忖道:“這一招這等威勢,縱然是在陸地之上,也極不易閃避,何況足踏水麵浮花……。”
他心念還未轉完,忽見羅乙真仰身倒竄,背掠水麵,後退了一丈六、七,把三招迅猛的攻勢讓開。
陸天霖看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雖是鐵板-功夫中金鯉倒穿波的身法,但能在足站浮花的水麵上施展,實是罕聞罕見之事。”
“瞎仙鐵笛”剛把對方第三劍避開,那白發道姑第四劍又疾奔而至。
羅乙真這一次不再讓避,隨手一笛,反向那白發道姑握劍右腕脈門上點去,笛招出手,人也緊隨著向另一片浮花上麵躍出。
兩人就在那水麵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搏鬥。
足踏浮花,盤旋飛舞,但見那白發道姑手中劍氣如虹,幻化出一片青光,排山倒海般向“瞎仙鐵笛”迫攻過去。
羅乙真似乎不敢硬接她的劍招,鐵笛始終避開那白發道姑手中寶劍。
這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不單使陸天霖、方雲飛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也看得心神俱醉。
要知兩人這等打法,不但是武林中罕見的奇觀,且就一般武學而論,亦是大背常規之事。
一麵要封架對方淩厲絕倫的攻勢,一麵又要提聚住丹田一口真氣,如非有絕頂內功,絕難支撐。
但見兩人劍飛笛舞,不過一刻工夫,已互拚了五十餘招。
白發道姑劍氣縱橫,愈戰愈勇“瞎仙鐵笛”羅乙真卻一直采取守勢,攻出笛招全是為拆解對方的煞手攻勢,一麵又不住向後退避。
傅玉琪眼看師父被那白發道姑迫得步步後退,不由心中發起急來……暗中運集功力,陡然奮身躍起,一連幾縱,施出“登萍渡水”身法,足點水麵浮花,直向那白發道姑撲去。
他雖修習過上乘內功,但如何能和恩師“瞎仙鐵笛”相比?
足落浮花,水浸履底,但他一心想到師父安危,早已忘了本身之險,提氣撲擊,勢若電奔,待那道裝童子驚覺之時,他已躍渡了數丈距離。
但聽那道裝童子清脆的一聲怒叱,道:“你要找死嗎?”
霍然一躍,足點浮花追去。
可是傅玉琪已快撲近那白發道姑身側,振腕一笛,疾點那白發道姑後肩的“風府穴”。
他銀笛剛點出手,忽覺被一股潛力引開,緊按著眼前青芒閃動,冷風掠麵。
耳際間響起“瞎仙鐵笛”的聲音,道:“劍下留情!”
傅玉琪究竟是名師之徒,臨危不亂,慌匆一提丹田真氣,橫向旁側躍去。
“瞎仙鐵笛”的話出口,他已橫躍出險,但他這一折騰,無法再保持丹田中真氣運轉,忍不住長長吸一口氣,隻覺身子一沉,腳下浮花直向水底沉去,但聞“噗咚!”一聲,全身盡入水中。
幸得他略通水性,閉氣挺腰向上一長身,從水中躍了起來,向數尺外兩片浮花上落去,但他全身衣服,已完全被水浸透。
重量增加不少,無法立足浮花之上,雙腳剛剛一觸水麵浮花,人又向下沉去。
“瞎仙鐵笛”微一晃肩,搶落在傅玉琪數尺處,探臂間,手中鐵笛已伸到傅玉琪身側。
傅玉琪左手抓著師父伸來鐵笛,藉力一躍,人又躍出水麵。
羅乙真振腕一甩,傅玉琪隻覺一股猛大力道,把自己直向空中拋去,身不由主,向湖心飛去。
這一甩,力量恰到好處,不遠不近,剛好把他甩落湖心右麵的大突石上。
可是羅乙真足下浮花,也沉入水中寸許。
要知這登萍渡水之學,全憑丹田真氣運轉之力,必須屏絕呼吸,始能維持身輕如絮,隻要一吸氣,體重立時增加。
江湖之上有此本領的高手,並不乏人,但像“瞎仙鐵笛”羅乙真和那白發道姑兩人,能在水麵踏花相搏的身手,卻是罕聞罕見。
因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長久閉氣,摒絕呼吸,但兩人卻能在水麵浮花之上,對拆了數十招。
且說羅乙真把傅玉琪甩到那突岩之上,因為用力過大,足踏浮花,沉入了水中寸許。
“虯髯神判”在岸邊看得十分真切,知道師父運轉丹田的真氣,已因用力一甩,難再維持下去。
正待躍身入湖,接替師父。突見羅乙真左手大袖一拂,右手鐵笛在一片浮花之上一點,全身淩空直上,飛起兩丈多高,半空中施出“八步回空”的輕功絕技,滴溜溜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身,又輕飄飄落在湖麵浮花之上。
原來他藉那淩空打轉之時,又把丹田真氣調息均勻。
這時那道服童子,也踏花奔到那白發道姑身旁。
她本是來追擊傅玉琪的,但見他沉落水中之後,不但敵意全消,而且神色間還流現出焦急之情。
及見傅玉琪全身入水,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這一失神吸氣,足下浮花立刻也向水中沉去。
幸好那白發道姑就在身側數尺之處,伸手一把抓住他一條手臂,用力一拉,把他提離水麵,振臂一投,甩出去一丈多遠。
他藉落身之勢,一點水麵浮花,已自驚覺,趕忙凝神提氣,再經師父援手一提,離開水麵,藉勢長吸了一口氣。
待那白發道姑把他投甩出手,他已可自行閉氣,自知無能相助師父,立時踏花奔向一塊大突石處,躍上石麵。
這時,傅玉琪剛好也被師父投擲到另一塊突石上麵。
這湖心三塊突石,形成三角,每塊相距有一丈多遠,石麵上似是經過人工修整,十分平坦,而且都有四五尺方圓大小,足可容納四五個人。
那道童轉臉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一望,看他全身衣履盡濕,忍不住微微一笑。
傅玉琪看到那笑容之後,心頭忽的一震,一幕往事,閃電般掠過腦際……
但聽“瞎仙鐵笛”笑道:“適才論劍湖心,我已輸了半招,此刻比武水麵,我又輸了一招,我看這次比武不如就此收場,再要打下去,我非得當場出醜不可,眼下我兩個徒兒都在,你要硬逼我失足落水,就說我老兒臉厚,也不能太給晚輩們難看,當年我不過一句戲言,哪曉得你竟如此認真,十幾年歲月,雖不長也不算太短,難道你還沒有消了胸中之氣嗎?”
那白發道姑忽的還劍入鞘,歎道:“這十年我日夜苦修,隻望能勝你一招,哪知仍然是半斤八兩,如非我手中寶刃威力異常,隻怕還要敗在你的手中,你既誠心相讓,我如再不知進退,一味相迫,不但難討得好,且於情理不合,細想起來,如非你當年一句相激之言,我也許還難悟透恩師遺留的‘奔雷三劍’。”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縱身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麵躍去,那白發道姑也躍上那道裝童子的停身突石。
這時“虯髯神判”亦踏花渡水,躍上了師父停身之處,和玉琪並肩坐在師父身後。
羅乙真目光轉投到岸畔陸、方兩人身上,微微一笑,道:“兩位遠來佳賓,何不請來湖心小坐片刻,也容我瞎老兒略盡點地主之誼。”
他說話神情,絲毫不見用力,聲音也不大,但陸、方兩人停身的水潭岸畔,卻如聲起耳際一般。
“聖手醫隱”見聞博廣,聽到聲音,立時辨出是千裏傳音的功夫,不禁暗暗吃了一驚!
隻因那千裏傳音工夫,是江湖上一種傳言武功。
陸天霖數十年天涯行蹤,隻不過聽人談起過武學之中,有這一門功夫,但卻始終未能目睹身受。
他側臉望了方雲飛一眼,心中好生為難……他自己雖也練過登萍渡水工夫,但這岸畔距離那湖心突岩,不下十餘丈遠,能否渡到,心中毫無把握。
何況方雲飛輕功,比他又遜一著,縱讓自己幸能渡過,但方雲飛絕是不行,勢又不便丟下他一人守候岸畔!是以躊躇不前。
正在為難當兒,忽聞“瞎仙鐵笛”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兩位但請越渡不妨。”
這一來,不但陸天霖難再猶豫,就是方雲飛也不能再多考慮。
兩人相視一個苦笑,暗中運氣,納入丹田,縱身一躍,直向水麵上兩片浮花上落去。
陸天霖功力較深,足下浮花微一下沉,向前躍去。
可是方雲飛就不行了,雙足一沾浮花,立時入水半寸,趕忙雙臂一抖,猛然一提丹田真氣,淩空而起,躍起來一丈多高,半空中挫腰長身,向前衝進七八尺遠。
這時,他既不能重回岸畔,又自知無登萍越渡之能,心中極是焦急。
陸天霖雖然心懸三弟,但他卻無能相助,何況這登萍渡水之技,他也隻不過免可應付,自身就難保出錯,哪裏還能分神去照顧旁人?
方雲飛一麵下落,一麵暗忖:“今日之事,勢成出醜之局,拚著變個落湯雞,不如由水中遊泳而渡。”
哪知雙足快近水麵之時,突聞“嗤|”的一聲輕響,一枝尺許多長短的乾枯鬆枝,正好落在腳下。
方雲飛雖無登萍踏花之能,但這乾枯的鬆枝,浮力甚大,他綽號叫“金翅大鵬”在一般江湖武師而言,輕功造詣,已算深湛,當下一提丹田之氣,雙腳一點鬆枝,人又再次飛起,向前躍衝了一丈多遠。
每當他將落水麵之際,必有尺許長短的一根乾枯鬆枝,落在足下,就這樣一連六、七次,已到突岩旁邊。
雖有枯枝助他越渡過十餘丈的湖麵,但他在躍上突岩之後,仍不禁微作喘息。
這時,陸天霖已先他而到那突岩之上,兩人就在一塊突石之旁坐下。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道:“並非是我瞎老頭子,有心考驗兩位武功,實因這‘紅花潭’乃先師等飲酒論劍之處,向有規例,入湖之人,必須踏花而渡,開罪兩位之處,尚望勿怪才好。”
陸天霖急道:“晚輩等得蒙寵邀,已感榮幸萬分,老前輩這等客氣,反增晚輩們心中不安了。”
羅乙真仰臉望天,一陣哈哈大笑,道:“昔年先師和兩位知友,煮酒‘紅花潭’縱論江湖英雄,一宵深談,言及天下各門各派武學,當時家師一時失言,推崇青茵老前輩劍術為天下第一!”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那白發道姑臉上,微微一歎,接道:“想不到這一句無心之言,致使家師和一位好友當下翻臉,牽纏餘波,迄今未息!”
隻聽那白發道姑冷笑一聲,道:“姬風所學雖博,但都非武門正宗,他遺留‘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也未必就能勝你手中鐵笛、我掌中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