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仙源有路白象崖下聆鐵笛 奇緣難遇紅花潭畔睹神技(1 / 3)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聳然動容,隻有“虯髯神判”仍然神情如常,靜靜的站在一側。

一則因他耳聾,未聽到傅玉琪說的什麽,再者他另有所思,根本就未留心幾人神色。

忽然他疾伸右手,抓住傅玉琪兩條手臂,圓睜著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睛,不停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似以要從那紅潤的臉上,找尋出什麽隱密一般。

他這大反常情的動作,使幾人悲愴之情,頓時變成驚奇之色。

“虯髯神判”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一陣之後,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寫道:“你遇見的那半裸身體的女人,是不是‘玉蜂娘子’?”

傅玉琪搖搖頭,還未及比手作勢回答,陸天霖已搶先在地上寫道:“她是‘玉蜂娘子’的女兒。”

“虯髯神判”忽現焦急之色,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陰毒無比,善用各種慢性毒藥,她的女兒當然也不是好人,我師弟隻怕要受她暗算……。”

傅玉琪看了那幾個字後,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隻因他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噴傷之後,連經了諸般苦難,心中餘悸猶存,如今毒傷剛複,突然又聞中毒之事,叫他如何不驚心動魄。

陸天霖、方雲飛都看得怔了一怔,不禁轉頭望了傅玉琪一眼。

隻見“虯髯神判”手指揮動,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所用毒物,雖然陰辣至極,但發作卻很緩慢,而且無色無味,極不易發覺出來,常常在數月半年之後,才突然發作,那時縱然發覺,但為時已晚,療治無方了,我落得聾啞殘缺,都是她暗算而得,此事萬萬拖延不得,必得早些回山見我師父,以他老人家上乘無極氣功,打通琪弟奇經八脈,才能測出是否中毒?”

寫完之後,挺身躍起,抓住傅玉琪一隻右腕,向前急奔。

傅玉琪自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噴傷後,已是聞毒驚心……再看“虯髯神判”那等緊張之色,更是心意紊亂,想到師兄中毒變成殘缺之事,自己亦將步他後塵,不知是聾是啞?是瞎是呆?不禁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冷氣。

就好像自己真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之毒一般,突感兩腿酸軟,全身無力,任由“虯髯神判”拉著他向前奔去。

要知一個人心理作祟,對身心有著極大的影響,就是武功一道,也講究與神會,神與氣合,才能運用自如,製機克敵。

何況傅玉琪又深知師兄昔年乃豪氣幹雲,機智絕倫之人,行俠江湖,聲威遠播,胸羅萬有之人,亦難把大師兄毒傷療好,前轍之見,是那樣可悲可怕,想不到十幾年內慘事竟再重演,而且這慘事又是降在自己頭上。

他心中一直想著師兄中毒後諸般慘事,而自己即將追隨他變成殘缺,這一來心神大感不安,就像真的已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毒物一般,萬念俱灰,神態黯然,舉步奔行,亦感力不勝任,索性一點力也不用,任由大師兄拉著他跑。

“虯髯神判”功力深厚,腳程奇快,雖然拖著個傅玉琪,仍然疾於奔馬。

陸天霖、方雲飛不得不施出全身本領,拚力急追,兩人心中雖然有很多疑問,但卻沒有機會出口。這一陣狂奔,足足有叁十裏以上山路。方雲飛頂門上已見汗水“虯髯神判”亦覺出拖帶傅玉琪的身子愈來愈重,心中覺出有異,悠然停住腳步。

回頭望去,隻見傅玉琪星目半閉,臉上神情淒然,緊閉著嘴巴,一語不發。

“虯髯神判”一皺兩條濃眉,嘴巴不停啟動,焦急之色,顯露無遺,隻苦於口不能言,無法把心中之意說出。

陸天霖隨手撿起一支鬆枝,在地上寫道:“不妨稍作休息,讓我替琪兒檢查一下,看看他是否中毒?”

“虯髯神判”搖搖頭,寫道:“昔年‘九陰蛇母’和‘玉蜂娘子’縱橫在大江南北,並稱蜂、蛇二毒,莫幽香殘忍嗜殺,傷人無數,惡行如山,武林道聞名喪膽;‘玉蜂娘子’則笑〖藏刀,以美色促使武林同道自相殘殺,她卻袖手旁觀,賞心作樂,表麵上看去,莫幽香手段較‘玉蜂娘子’殘酷,實在‘玉蜂娘子’所作所為,要比莫幽香陰狠上百倍。‘九陰蛇母’以善運毒藥暗器,暗下烈毒著稱,反是遭她下毒之人,難活過十二個辰,但莫幽香所下之毒,雖然強烈,但卻極易發覺,如能及時治療,不難療好。‘玉蜂娘子’所下之毒,則發作緩慢不易覺出,專傷人內腑中經脈,縱是明醫恐亦難檢查得出來,那半裸少女既是‘玉蜂娘子’女兒,自然會學她娘各種下毒之法,我不幸受了‘玉蜂娘子’暗算,落得殘疾,從中毒到發作,足足半年時間,不但耳聾口啞,而且腦力衰退,記憶亦逐漸消失,昨宵我見了那半裸少女,才勾起往日記憶。”

陸天霖看他寫來頭頭是道,而且神態亦不像以前那等滯呆,果是清醒不少。

心中一動,暗自忖:他能在見那半裸少女之後,恢複不少記憶,看來他那聾啞殘疾,或有醫好可能。當下微微一笑,寫道:“依陸某數十年研究醫學所知,不管什麽劇烈或緩慢的毒藥,隻要檢查得法,都不難查看出來,好在‘玉蜂娘子’所下之毒發作極緩,急也不在一時,先讓我替他檢查一遍再說。”

“虯髯神判”已對陸天霖醫術有了信心,當下點頭一笑,不再堅持。

“聖手醫隱”先把了傅玉琪兩手脈膊,覺出他全身都很正常,毫無可疑之處,不禁一皺眉頭問道:“琪兒,你可覺出身上有什麽異常之處嗎?”

傅玉琪搖搖頭,道:“我感全身無力,兩腿酸軟,頭也有些昏昏難過。”

方雲飛驚叫一聲,道:“什麽?那還得了!這麽看來隻怕你當真是中了毒啦!”

傅玉琪長長歎息一聲,道:“我在初見那女人之時,就看她不像什麽好人,唉!想不到果然被她暗中下了毒手!”

陸天霖凝目沉思一陣,忽然放聲大笑,道:“別說你毫無中毒象徵,就是真的中毒,也已早被那‘人麵蜘蛛’吸去了!”

傅玉琪聽完話心頭一寬,精神突然一振,剛才的頭昏腿軟,好像完全消失,但忽又一皺眉頭,問道:“那‘人麵蜘蛛’難道真能吸收百毒不成?”

陸天霖醫術何等高明,把過傅玉琪雙脈之後,已知他沒有中毒,他覺著頭昏腿軟,全是心理毛病。隻因見了“虯髯神判”的緊張神情,自認真的中毒,目睹師兄殘缺之苦,心中疑神疑鬼,致鬧心神恍惚不安,隨引起恐懼之感,覺著頭昏無力,四肢酸軟,其實並未中毒。

要知“聖手醫隱”親眼看到那半裸少女,對傅玉琪款款深情,而且冒險飛入那彌天石硝之中相救,以情推論,絕不會暗中下毒加害。

再詳查傅玉琪全身之後,又毫無中毒象徵,是以心中更多了幾分把握,隻是此際不便據實解說。

當下微微一笑,道:“據我查看你絲毫沒有中毒現象,但你大師兄昔年親身〖試過這種苦果,我一時也難作論斷,你師兄說你師父能醫,自是不會有錯,此處相距黃山不過千裏之遙,即是慢趕緩走,也不過兩叁日工夫就可到達,即是你真的中毒,也要數月之久才會發作,這時間充裕得很,何況還有我一路相伴,你如能解除心中疑慮,也不必要你大師兄帶著你趕路了。”

傅玉琪聽過陸天霖解說之言,心頭一寬,暗中運氣行功,隻覺脈穴暢通,毫無異樣之感,精神一振,躍起笑道:“我剛才確感頭昏腿軟,全身無力,但經伯父這一解說,又好像病情全消,看來這都是自心作祟了。”

方雲飛最相信盟兄醫術,看他神態輕鬆,若無其事,心中亦放寬不少。

隻有“虯髯神判”仍然形態緊張,作勢相催幾人趕路。

陸天霖看他形露於外焦慮之狀,暗中歎道:唉!難怪他如此愁慮,想他昔年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俠?所到之處,黑道人物無不退避叁舍,隻因受了“玉蜂娘子”暗算,才落得這般模樣,一旦重見昔年的女魔化身,自難免觸目驚心……。

忽然心中有所感,仰臉長笑不絕。

他這異常神態,隻看得方雲飛、傅玉琪雙雙一呆,愣在當地,手足無措。

陸天霖一麵仰臉狂笑,一麵暗中觀察“虯髯神判”神情,見他亦現錯愕之色,心中暗自慶幸,知道所料不錯,他在重睹“玉蜂娘子”化身之後,驚震之後,已使他麻痹多年的心靈,有了轉機……。當下收住長笑之聲,說道:“琪兒,你師兄的聾啞之疾,並非絕症,隻是我眼下還想不出療治之法,假以時日,我或能使他重複昔年雄風。”

傅玉琪心中雖然不信,但卻不好和伯父爭辯,隻得躬身答道:“伯父若能療好我師兄殘疾,不但我師兄感激莫名,就是我師父亦會感佩伯父醫術。”

陸天霖笑道:“此時如言替他療治,實嫌過早,隻能說他已有療好之望。”

方雲飛雖素知義兄不打誑語,但此刻卻有些不大相信。

心道:想那“瞎仙鐵笛”羅乙真,乃武林中一代奇人,武學精奇,名重天下,但都無法療治門下弟子之傷,你縱然窮通醫理,隻怕也未必比羅乙真高明,此言如傅入“瞎仙鐵笛”

耳中,當麵詢以療治之法,豈不要弄得十分尷尬。

他正想出言相詢“虯髯神判”又作勢催促趕路,幾人隻得又放腿向前奔行。

“虯髯神判”認定師弟已經中毒,是以兼程急趕,除了飲食之外,不肯停留片刻。

雖因沿途有人,無法施展輕功,但幾人腳程何等迅快,單是疾走,一天也有叁四百裏行程,經兩天一夜奔走,已到了皖南黃山。

江湖間雖然傅說“瞎仙羅笛”隱居皖南黃山,但真正見過這一代奇人的,卻是少之又少,知他隱居所在的,更是絕無僅有。

雖有不少慕名投拜之人,不避艱辛,入山尋找,但那黃山綿延數百裏,奇峰無數,幽壑難計,那等遼闊大山之中,相尋人自非易事。

數十年來,入山之人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一人能尋得“瞎仙羅笛”的住處。

陸天霖數年前,采藥黃山之時,也曾尋過,曆時叁月,走遍了千百座奇峰,尋找了千百條幽穀,亦未找出一點頭緒。此次和傅玉琪、“虯髯神判”同來,情形自是大不相同,在兩人導引之中,半日功夫已到了“瞎仙鐵笛”羅乙真隱居的“白象崖”下。

“白象崖”四周都是插大橫空的高峰,中間大有十畝大小一塊盆地,隻因正北一峰形狀如象,由崖中直垂下一道突岩,到達峰腰,突然中斷,反向上卷,極似象鼻,峰頂之上,又終年積著冰雪不化,遠遠望去,一片皚白。

“瞎仙鐵笛”羅乙真就在那垂岩上卷之處,結了幾間茅廬住下。

這本是一處無名所在“瞎仙鐵笛”隱居之後,才起名叫“白象崖”。

傅玉琪遙指著那垂岩說道:“我師父就住在那垂岩上卷之處,我和師兄,住在崖下茅舍之中,我先送伯父和叔叔到峰下琪兒住處小息,容我拜見師父之後,再求他老人家接見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我們擅入仙地,甚多不恭之處,你在拜見師父之時,可先代我和你方叔叔請罪。”

傅玉琪道:“帶伯父叔叔來此,全是琪兒主張,我師父縱然怪罪,也不致責怪到伯父和叔叔身上,隻是我師父靜修之處,從不準外人涉足,就是我和師兄,未得召喚亦不能擅自登峰,驚擾他老人家用功,小侄在未稟明恩師之前,也不敢帶伯父和叔叔上崖,隻有暫請兩位到小侄宿身之處,小息片刻,容琪兒稟明恩師之後,再帶伯父和叔叔登峰晤見恩師。”

說罷,當先帶路把“聖手醫隱”“金翅大鵬”帶到“白象崖”下,一座茅舍中去。

這是依山勢建成的幾座茅舍,四周翠竹環繞,屋外綠草如茵,雜著各種紅白山花,景物相當清幽,一溪清流,橫過門前,聽淙淙水聲,如鳴佩環。

傅玉琪帶兩人到左麵廂房之中,搬了兩張竹椅,讓兩人坐好,笑道:“小侄去見過恩師之後,再來陪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你快些去罷!難道我和你叁叔還會怪你失禮不成?”

傅玉琪一笑辭去,和“虯髯神判”聯袂向崖上奔去。

“聖手醫隱”仔細打量了房中幾眼,隻見這座廂房,大約有兩間大小,但中間卻無分隔之物,西壁散著一張竹榻,進門處是一張白鬆木桌子,布設雖然簡單,但打掃得卻很乾淨。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琪兒和他師兄離開這“白象崖”時間不短,但這茅舍之中,卻似經常有人打掃。他心中疑念初動,瞥眼見門口閃進來一個道裝童子,手托玉盤,盤中放兩杯熱氣蒸蒸的鬆子茶。

這道裝童子,來得無聲無息,不禁使陸天霖、方雲飛雙雙吃了一驚,暗自忖道:“這道童好俊的輕功,怎麽未聞得一點步履之聲,他已經進了茅舍。”

就在兩人一怔神間,那道童已到了兩人麵前,綻唇微笑,露出了排玉碎齒,把玉盤送在兩人麵前,笑道:“請兩位老前輩用茶。”聲若嚦嚦黃鶯,宛轉動聽至極。

陸天霖伸手接茶,藉勢打量了眼前道裝童子幾眼。隻見他目如點漆,膚若霜雪,黛眉瓊鼻,唇似朱砂,纖纖十指,晶若珊瑚,頭上秀發如雲,挽著一個道髻,一支白玉簪橫穿而過,雖然穿著一襲寬大的道袍,仍可看出他異常嬌小,飄逸秀嫻,直似畫〖仙童。

這道童美得出奇,使人很難分辨他是男是女,因為男女道裝,本就沒有分別,尤其道童裝束,更是男女完全一樣。

兩人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稱呼,隻得悶聲取過玉盤中鬆子茶,一飲而盡。

但覺滿口清香,頓使人精神一爽。

那道童獻過茶後,微微一笑,轉身出了茅舍。

陸方兩人,雖都想隨在身後,看他從何處而來,可是,當他們追出室外之時,早已不見那道童蹤跡。

兩人隻得又緩步回到房中,相對沉默了片刻。

方雲飛一皺眉頭,道:“大哥,那道裝童子的麵貌,姣好有如處子,實不像男子,可是‘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是江湖上盛名之人,難道他還會收傳女徒不成?”

陸天霖道:“要知羅老前輩乃一代風塵奇人,這種奇人,多不受一般俗禮約束,他認為對的,縱然有違禮教,亦不會放在心上。‘東嶽散人’肯收慧兒,道理亦即在此,那道童形態容貌,確似少女,秀目櫻唇,溫婉嬌柔,毫沒有男子氣概,可疑之處,是琪兒一直未曾提過此事……”

他沉吟一陣,接道:“這種事情,很難測度,如果不用心去想它,事情本很簡單,但如用心推敲,那就覺著疑竇難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