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霖急道:“琪兒,快坐下,你現下無論如何,不能再使氣血浮動,那隻有使毒氣提早發作了。”
傅玉琪突然一聲長笑,因大殿中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那笑聲,十分淒厲刺耳。
陸天霖心中一急,縱身躍起,道:“琪兒,琪兒快些收住笑聲。”
傅玉琪果然收住長笑,道:“小身受恩師十餘年教養之恩,在毒發之前,要拚盡餘力,完成恩師遣派,要不然我死也不能瞑目九泉!”說完,長身一躍,向殿外衝出。
陸天霖橫臂一擋,想攔住他,但傅王琪這一衝之勢,淩厲至極,一股奇猛的潛力勁風,震開了陸天霖的左臂。
原來傅玉琪縱身向外衝時,已想陸天霖可能要橫身相攔,是以人未發動,先拍出一掌。
他這一掌,幾乎運集了全身功力,去勢雖很緩和,但勁道卻大的出奇,陸天霖甫已相接,立時被彈震開去,傅玉琪卻藉勢躍到了大殿門口。
陸天霖吃了一驚,翻身一躍,隨後追去。
突覺身側一股疾風掠過,那須藍衫大漢,捷如電光石火般,搶到了大殿門口,但見他右手伸縮間,已點了傅玉琪幾處穴道。
要知傅玉琪功力雖不及大師兄深厚,但也卻不能那樣輕而易舉的就被點了穴道,隻因他躍到大殿門邊時,突然一陣目眩頭暈,腳落實地,人已搖搖欲倒,那須大漢追到出手,他已無拒受之力,被大師兄舉手之間,點中幾處穴道。
方雲飛出殿去采了不少落葉枯枝,在大殿中燃起,但見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那須大漢抱著傅玉琪,緊緊皺著兩條眉頭,流露出無限愁苦之色。
陸天霖藉火光查看傅玉琪眉宇間,又隱隱透出一層黑氣,心知一切推斷,已絲毫沒錯,眼下難題是,究竟要不要洞穿他十二死穴,迫出他體內毒氣。
這實是一件十分難作決定的事,他沉思良久,仍然委決不下。
突然,他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暗自忖道:琪兒是‘瞎仙鐵笛’門下,這位絕世奇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我首先用金針過穴之法,放出琪兒身上毒氣,也許他有辦法恢複琪兒一身武功,縱然不能使琪兒武功恢複,至少可伸手替他門下弟子洗雪一身血債,眼下盡自耽誤時間,隻怕要誤了琪兒性命。
心念一轉,定了注意,從身上取出一隻小巧玉盒,回頭對方雲飛道:“目前救人要緊,我想先用金針過穴之法,放了琪兒身上奇毒,縱然要廢去他一身武功,也顧不得了!”
方雲飛淚水盈眶的問道:“當真除了金針過穴之法,就無藥能救得玉琪的命嗎?”
陸天霖搖搖頭,也滾下兩滴淚珠。
方雲飛緊咬下唇,齒深入肉,鮮血直滴,半晌工夫,才答道:“好吧!先救他性命要緊。”
陸天霖打開玉盒,先取出四隻金針,緩緩移到傅玉琪身側。
這時,那須藍衫大漢,仍把傅玉琪抱在懷中,目光觸到陸天霖手中金針後,突現驚異之色,須顫動,眼神閃爍。
陸天霖雖然看出他神情有異,但苦於無法和他交談,又不能和他比手作勢,隻得故示鎮靜的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隻見傅玉琪雙目緊閉,橫躺在那須繞頰大漢懷中,除聞得輕微的鼻息聲外,狀如沉睡一般。
陸天霖目光凝注在傅玉琪“氣門穴”上,手舉金針,右臂微顫,這一瞬間他心中湧集了萬千感慨,隻要手中金針一落,傅玉琪十餘年日夕苦學,就將盡付東流,而且從今之後,再也不能學練武功……。他念回心轉,也就不過眨眼間的工夫,想到為保全傅玉琪性命,突然一咬牙,手中金針疾落,直向他“氣門穴”上紮去。眼看金針就要落中穴道,冷不防那須繞頰大漢,左掌陡然翻起,一拂一彈,陸天霖驟覺右臂一,手中金針也被彈震出手。
變生肘腋,不覺一呆,他還來不及轉第二個念頭,那須大漢,已挺身躍起,右手把玉琪挾在肋下,一躍到了大殿門口。
陸天霖吃了一驚,縱身一躍,緊追上去,口中叫道:“兄台請暫留步,陸某還有話說……”他在情急之下,忘了那須大漢是聾啞之人,話還未完,那大漢倏然轉身,呼呼劈出兩掌。
這兩掌威勢奇猛,勁道絕倫,陸天霖不敢硬擋銳鋒,隻得縱身向旁躍開。
掌風過處,激得地上堆燃枯枝亂飛。
方、陸顧不得亂飛火勢,雙雙追出大殿,兩人心中都覺得傅玉琪的生死,重過他一身武學,既然不能兩全,隻好退求其次,先保得他一條性命再說。
兩人追到廟外,那須大漢和傅玉琪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但見荒野寂寂,星隱月暗,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晨光,天色已快大亮了。
陸天霖心知那須大漢武功,比自己高出許多,縱然知他去向,也無法追趕得上,再想起傅玉琪最多還有半月好活,不禁心痛欲碎,仰臉望天,忍不住泫然泣下。
方雲飛目睹陸天霖感傷神情,心中已有了數,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琪兒被他師兄帶走,定是回山去了,不知羅老前輩有沒有辦法,除去他體內之毒?”
陸天霖苦笑道:“‘瞎仙鐵笛’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也許他有法子替琪兒療毒。”
方雲飛歎道:“你不要再騙我了‘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武功雖已臻入化境,但就醫理上說,未必能勝得大哥,看琪兒是無望得救了,唉!他那位又聾又啞的大師兄,雖然是一片好心,不忍使琪兒一身武功廢去,但他卻想不到,因愛成恨,一念錯動,變成了親手害死師弟的凶手了,其情可憫,其罪難恕。……”
陸天霖淡淡一笑,接道:“事情怪不得別人,……”突然他目觸到了一株白楊樹上,登時麵泛喜色,嗬嗬笑了兩聲,道:“該死,我怎麽會把這東西忘了?”
方雲飛看得莫名其妙,道:“大哥,你在說什麽?”
陸天霖道:“琪兒有救了!”一語甫畢,笑容突,長長歎息一聲,又道:“隻可惜他大師兄把他帶走了,要不然我們可以馬上動身趕去。”
方雲飛仍然不懂,皺皺眉頭,問道:“大哥,你講什麽?我還是一點聽不明白,我們動身到什麽地方?”
陸天霖道:“上泰山!”
方雲飛道:“上泰山幹什麽?”
陸天霖道:“上泰山去找‘東嶽散人’。”
方雲飛奇道:“找‘東嶽散人’幹什麽?”
陸天霖道:“找他替琪兒療毒。”
方雲飛道:“怎麽?難道‘東嶽散人’比‘瞎仙鐵笛’羅乙真的武功還要高嗎?”
陸天霖道:“那倒不是,不過‘東嶽散人’養有一隻奇毒的‘人麵蜘蛛’可以吸出琪兒身上的毒氣,剛才我情急心亂,未曾想到。”
方雲飛順著他眼光望去,隻見那白楊樹上盤著一片數尺方圓的蛛網,蛛網中間有一隻核桃大小的蜘蛛。
他知道陸天霖在看到蜘蛛後,才啟發了他療毒方法,當下一皺眉頭,問道:“琪兒吸入奇毒,已深入內腑,我們縱然求得‘東嶽散人’那‘人麵蜘蛛’時間上恐怕也來不及,……”
陸天霖歎息一聲,接道:“剛才我一時情急,忘記了‘東嶽散人’的‘人麵蜘蛛’當真是該死!”
方雲飛苦笑道:“事已至此,急在善後,咱們先趕到東嶽去,求得那‘人麵蜘蛛’再設法去找琪兒,小弟料那須大漢,一定是把琪兒送回‘瞎仙鐵笛’羅乙真處,也許羅乙真有辦法能暫保得琪兒無恙。”
陸天霖黯然一歎,道:“眼下也隻有這個辦法,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動身如何?”但他心中明白,縱是唐一民肯以“人麵蜘蛛”相借,時間上已來不及,傅玉琪所受奇毒,發作在即,雖有一身精湛內功,也難撐過半月,在這半月之中,他們不但要趕到泰山,去求唐一民的“人麵蜘蛛”而且還得尋到傅玉琪的人。
這幾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人在無法可想之時,總希望能出奇跡,當下兩人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逕奔山東而去。
泰山山脈在魯中境內,綿延千裏,峰嶺無數,主峰在泰安府境內,兩人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到泰安府,仍花去五日夜的工夫。
陸、方都有一身武功,但經過五日夜長途跋涉,也覺著困倦難支,兩人在泰安府休息了半天,帶些乾糧,又連夜登山。
“東嶽散人”唐一民,雖然名重武林,但他生性怪僻,從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陸天霖雖知他居住之處,名叫“紅葉穀”但那“紅葉穀”究竟在泰山什麽地方,卻是弄不清楚。
兩人單憑著閱曆判斷,奔行重峰疊嶂之中,到三更時分,已深入了百裏左右。
這時,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放眼望去,盡都是無盡無涯的山勢,夜風勁吹,鬆濤若嘯,不時傳來了幾聲猛獸吼叫之聲,倍增山野淒涼恐怖之感。
兩人並肩站在一處絕峰上麵,極目張望,但見林立重峰,層層疊疊,不知有多深多遠。
方雲飛聳聳肩,道:“我們這等盲撞的找法,隻怕找上個三日五夜,也難尋到那‘紅葉穀’不如待天亮之後,找個樵夫獵人問問路再找。”
陸天霖搖搖頭,道:“唐一民隱居‘紅葉穀’摒棄武林中一切是非,隻怕樵夫獵人也難知他隱居之處。”
方雲飛道:“我們雖不能打聽出他居住之所,但總可問出那‘紅葉穀’在什麽地方。”
“金翅大鵬”一語甫畢,突聞一聲怒虎長嘯之聲,隨風飄傳入耳。
陸天霖久走深山大澤,聞得那虎嘯聲後,立時覺出有異,轉臉對方雲飛道:“這虎嘯之聲,有些怪異,如果不是被獵人擒獲擊傷,定是要和什麽猛獸搏鬥,咱們過去看看。”
當下兩人躍下絕峰,向那虎嘯所在尋去,哪知翻越兩座峰嶺,再也聽不到第二聲虎嘯傳來,陸天霖停步沉思一陣,臉色突然大變。
方雲飛見義兄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不在前進搜尋,卻站在當地發呆,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發的什楞呢?”
陸天霖搖搖頭,不讓方雲飛講話,凝神靜聽了良久工夫,仍是一語不發。
方雲飛急道:“大哥你究竟在幹什麽?我愈看愈糊塗了!”
陸天霖道:“那聲虎嘯有點怪異!”
方雲飛笑道:“我們不就是覺得那嘯聲有些怪異,才來查看的嗎?”
陸天霖淡淡一笑,道:“你覺得剛才那聲嘯,是不是十分刺耳?”
方雲飛道:“不錯!和平常一般虎嘯有些不同。”
陸天霖道:“這就是了,如果那虎不是遇上其他的猛獸,或是遭獵人預陷阱擒獲,絕不會發出那等慘厲之聲,對嗎?”
方雲飛點點頭,道:“那聲虎嘯,聽上去,的確是有些怪異,似是受到什麽重擊後,垂死怒嘯一般。”
陸天霖道:“奇怪之處就在這,在這深山大澤之中,能夠製服老虎的猛獸,屈指可數,何況一舉能把老虎斃去……”他話還未完,突又聞一聲虎嘯傳來。
這聲虎嘯,亦是淒厲刺耳,和先時一次虎嘯聲,完全一樣。
兩人這次用上了心,聽準那虎嘯傳來方向,聯袂急奔尋去。
翻越兩座淺山,到一處絕峰崖壁下麵,兩人停下身子,流目四顧,果然發現數丈外草叢中,有一片白影橫陳,兩人仗兵刃走到跟前一看,不覺呆了一呆。
原來那片白影,正是一隻死虎,身上餘溫猶存,似是剛死不久。
但兩人驚奇的不是那隻死虎,而是驚奇這老虎死得奇怪,由頭到尾,找不出一點傷痕。
陸天霖把那虎屍撥轉了兩圈,隻見皮毛完整,看不出如何死去。
方雲飛蹲下身子,很仔細的把虎屍勘查一遍,仍是毫無發現,搖搖頭,站起來問道:
“大哥采集藥物,當在深山中走動,可看出這老虎怎麽死的嗎?”
陸天霖凝目沉吟一陣,啊了一聲,道:“是被人打死的。”
方雲飛道:“如果練有金沙掌、鐵沙掌等一類功夫,一掌擊斃一隻老虎,也不算什麽難事,但這虎受擊之處,皮毛總應受損,但這死虎,卻找不出一點擊傷痕跡。”
陸天霖道:“你打開虎口看看?麵是不是有血?”
方雲飛依言又蹲下身子,左手抱起虎頭,右手用力撬開虎口,果然由那虎口中流出不少鮮血。
陸天霖仰起臉,望著那一輪明月,歎道:“也許是‘東嶽散人’斃虎作警,阻擋我們到‘紅葉穀’去找他,再不然就是有高人先我們去找‘東嶽散人’了。”
方雲飛皺皺眉頭道:“大哥的話,我有些不很明白。”
陸天霖道:“鐵沙掌、金沙掌之類的功夫,雖能拍石成粉,但就武功一道說,應屬外家功夫,走的是剛猛路子,擊中人後,必有外傷,但在內家功夫中,亦有極重的手法,如大力金剛掌、劈空掌、百步神拳等,均屬內家重手法,這種手法和鐵沙掌、金沙掌,略有不同之處,大略分別,外家重手法以陽剛之勁,摧硬破堅,擋受者內外均有傷痕,內家重手法則以本身罡氣真力,含蘊在掌中不發,擊中人後,以陰柔彈震之力,專傷擋受者內腑,以這虎的死狀看去,頗似被人以內家重手法所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