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蘇泰來不想讓菲苾看到自己的表情一樣,菲苾也不想讓蘇泰來看到自己的眼淚,但蘇泰來依舊從她的嗚咽聲和胸口傳來的濕潤觸感感受到了菲苾的悲傷和歉意。
蘇泰來再也無法安心地沉浸在思考中,他焦急地掀開被子把菲苾抱在懷裏,然後又把她推離懷抱,抓著她的雙臂仔細盯著她看,看到她朦朧的淚眼,看到她赤紅的麵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菲苾擦拭著好似永遠也抹不盡的淚水,另一隻手撫摸著腹部。
生命的種子,體內,無法生根發芽......蘇泰來看到菲苾撫摸腹部的模樣,又閃電般地意識到她話語中的關鍵詞所代表的真實含義,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對不起。”菲苾跪在蘇泰來麵前,頭鑽進他的雙腿之間,像個放棄所有權利放棄自我的奴隸般,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對愛人的坦誠,“對不起。”
菲苾的思想是全封閉的,蘇泰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了解菲苾這個人,就連她的真實姓名也是在最近才知道的。
蘇泰來不理解地搖著頭說:“為什麼,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想要一個孩子,對嗎?”
菲苾抽了一下鼻子,打著哭腔說:“還是說說《可能性的壓縮與釋放》的事吧!”
這一次,蘇泰來沒有順著菲苾的意思避開剛才的話題,他強硬地說:“不準叉開話題!菲苾,你不能把這事兒當兒戲!”
“我沒有當兒戲!”菲苾大叫起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湧出,“我——我已經喪失了作為人的資格,請你發發慈悲吧,不要再提這個了!”
蘇泰來還以為菲苾的意思是她失去了作為母親的資格,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倒也的確失去了她降生為一名女性時,大自然賜予她的使命。從她的角度來看,她作為人是不完整的。
但事實遠超蘇泰來的想象。
蘇泰來的家庭並非大富大貴,是典型的書香門第,祖孫三代都有一股子文人墨客的風雅,據說蘇泰來的爺爺年輕的時候還在中央某位一把手身邊做翻譯,很受人尊敬。他的父母都是大學裏的教授,一個是音樂係的,一個是文學係的,年輕時也被稱作金童玉女,非常的般配。唯獨有一點,無論是祖輩還是父輩,他們都非常堅持傳統,到也不是禁止蘇泰來大學的時候談對象,隻是無法接受蘇泰來和他那未曾露麵的女朋友同居,甚至未婚生子。因此直到現在,蘇泰來還撒謊對家裏人說自己是住在宿舍裏的。
當然,蘇泰來也沒想過未婚生子的事,每次跟菲苾纏綿,無論內心的**燒得多旺,他都煞風景似地做好安全措施。畢竟蘇泰來想跟菲苾走到人生的盡頭,他要對菲苾的身體健康負責。
“好了,好了。”蘇泰來抱緊菲苾,在她耳畔輕聲低喃,“現在我不需要你想太多東西。不管是孩子的問題還是別的......不對,不對。”
蘇泰來一邊搖著頭一邊再次把菲苾推離自己的懷抱:“你說你想要一個孩子,要我們的孩子?”
菲苾哀求道:“不要再說這個了好嗎?是我想得太天真太簡單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嗯,不——那個——你先冷靜下來好嗎?”
蘇泰來為菲苾擦抹著眼淚,不知為何,蘇泰來感覺到手指碰觸到的淚水是冰冷的。
菲苾抽泣地說:“每次做......你都選在我的安全期,而且每次都要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畢竟我連二十歲都沒有,這麼,這麼小的年紀就懷孕的話——可是——”
“可是你真的想要一個孩子?”
菲苾艱難地點著頭:“所以這段時間我提前用針刺破了那些,還想辦法用小的液態氮冷凍艙把你的精華保存起來。”
蘇泰來啼笑皆非地叫出聲來:“天啊,你真的這麼想要個孩子?”
菲苾緊咬嘴唇,沉默了很久後才繼續說:“但是我的**無法容納任何受精卵,這——大概是上天對我貪欲的懲罰吧。”
沉默成為彌漫著沉重氣息的臥室裏最多的聲音。至少在蘇家人眼中,作為最小孫子的蘇泰來和作為二兒子的蘇泰來,都是一個離經叛道的現代年輕人,雖然他一直按照“人們眼中正確的人生路”活著,但蘇泰來的母親非常理解她的小兒子內心真正的想法。他不想成家,隻喜歡呆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有看似親密的朋友其實隻是把自己偽裝成跟他人一樣的人類的迷彩,在蘇泰來的三觀中,自我的成分占了絕大部分比例,因此他從未考慮過找個女朋友,對延續蘇家香火也並不熱衷——這事兒由他大哥操心。
所以提到孩子的問題,蘇泰來兩眼一抹黑,沒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抱歉,我——我一直沒有想過孩子的問題,我——我總以為這事兒距離我們還很遙遠。”
“這不是你的錯,真的。”菲苾握著蘇泰來的手說,“我不要你承擔我所犯下的錯,而且既然我和你都已經決定跟對方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你就必須接受我的歉意。霍爾頓,對不起,我——我沒辦法為你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