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寬闊但路麵凹凸,各種型號的車輛狂奔亂走,司機狂按喇叭,狂踩刹車,一副暴土揚塵無法無天的景象,大約這種中等城市的交警深得老莊“無為而治”的精髓,司機們的信條均是那句民間對聯“法外人法無定法”什麼的。
有單個或手挽手的南方漂亮女孩在人群中穿行,她們時不時讓我眼前一亮。
我在賓館結賬時從服務員那兒得知,汽車站就位於火車站廣場。
我沒有按照昨晚來賓館的路原道返回,我選了另一條路,隨便走走,也許走著走著就到了,萬一到不了,再打聽不遲。這種行為有點透著自己是大城市下來的,對中等城市一副“拿下”的自信。
事實也確實如此,我還沒怎麼走過癮,就又回到了火車站廣場。
路上經過郵局,我給李琴發了張跨世紀的明信片,這是我出門時,她叮囑我的唯一一件事。
我趴在懷化郵局油漆斑駁的櫃台上買明信片。明信片印刷精美,對折的那種,還有特製信封,好幾塊錢一套。世紀之交,郵政係統無疑又發了一筆。
我記得我給李琴的贈語大約是:祝你在新世紀取得更大的進步!再邁上幾個新台階!我還說了去外地的感覺很好一類的話。
更大的進步——我是暗中鼓勵她辭職、出國、嫁老外?
邁上新台階——我是暗中鼓勵她把我邁過去?
我想我有這方麵的意思,同時我想她理解的估計是“祝她發財”一類的吧。
數年前,我剛認識李琴的時候,她剛大學畢業,我剛結束了與徐穎的那場艱苦戀愛,當時心中發誓再不能找那路死纏爛打的女孩。
李琴給我的感覺恰恰就不是這路死纏爛打的女孩,她的諸多西化觀念與我一拍即合,而且她也稱得上漂亮。
當時我跟哥們公布我們倆之間的關係時,曾經誇口:碰見波伏娃了!
幾年之後的今天,我再也不敢這麼提了。當然李琴性格敦厚,確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姑娘,但我們之間的關係日漸乏味,我想她隨時都將對我絕望,但這種想法也已持續了一兩年了,李琴似乎停留在“隨時絕望”這狀態中不動了,我們之間越來越像兄妹,什麼“絕望”、“分手”之類戲劇化的東西似乎永遠不會在我們之間發生,我不知我們將這樣“和平演變”到何時到何種程度?也許還真就白頭偕老了?
對此種前景我無能為力。
中央屢次強調:“穩定是壓倒一切的”,我跟李琴之間的關係似乎是“一切都壓不倒穩定”。
這說明我們緣分極深?
由它去吧。
火車站廣場上排著一溜中巴,攬客的吆喝聲及發動機的隆隆聲響成一片,我走過去碰到的第一輛中巴就是去鳳凰縣的,汽車前擋風後的一塊紙牌子上寫著“懷化——鳳凰”,車內已滿員,油門轟隆作響,車蠢蠢欲動,車門處一位中年婦女探出半截身子一邊用當地普通話衝我大聲喊著一邊衝我招手。我問她去鳳凰多少錢,她說20元,她又指給我看車內唯一的空座——油箱後麵的一個小板凳……
我似乎已沒什麼可猶豫的,我還不至於對名人名勝避之唯恐不及,而且哪個縣沒幾個名人名勝呢?而且我有一哥們去過鳳凰,我好歹去看一眼回北京也有的聊……
鳳凰縣在當代產生了兩個文化名人——黃永玉和沈從文。這二位我均不太了解,他們的書我也僅僅是翻過,沒讀過。
我在鳳凰住了近十天,在這個彈丸之地四處亂轉,但這二位的故居我就是沒撞著,當然我也沒有特意去尋找。看來我跟這二位沒什麼緣分。
在鳳凰的最後一天,我本想是不是去沈從文故居看看,因為我聽我每天必去的那家飯館姓王的老板講,沈從文故居離我住的縣招待所也就幾百米。但當我收拾好背包,退了房,我還是直奔長途汽車站了。
那天是個陰天,我隻想盡快離開鳳凰。
關於黃沈這二位文化名人,我想再說兩句。我知道沈從文後半生專門研究中國古代服飾,另外好像出了本書,叫《壇壇罐罐》什麼的,他們的具體情況我沒研究過,我隻是感覺,湘西大山,曆來出土匪的凶蠻之鄉,現在出了兩位這麼有“品位”“趣味”的中國文人,是不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