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戲了。我竟然沒戲了!
我望著她們的背影,這樣想。
我從來都是“沒戲”,她們從來都是這麼美麗。我上中學的時候,她們穿板兒藍,背軍挎,將白襯衫的領子、袖子翻出來,她們騎26飛鴿、永久及鳳凰。她們足蹬片兒懶,也有穿係帶方口布鞋的。
我那時就沒戲。我上的是重點中學,在全國有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後來還曾為其投過不少錢,類似大學中清華北大的地位,被稱為“重點中的重點”。
我認為“重點中的重點”對於少年來說就是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這裏帶痞氣的女孩極少,閻羅小鬼般的女生倒比比皆是,她們戴著大眼鏡,梳著兩把生硬的“刷子”(“刷子”也看你怎麼梳,普通學校的女孩梳的“刷子”就比較講究,一般很長,很自然地下垂至肩,前麵再留點穗什麼的,皮筋也比較講究,根據情況有各種顏色或帶倆小玻璃球什麼,我校女生的“刷子”就真是刷子,撅撅的,最適合當清潔工具,發跡也不鮮明,窩窩囊囊的一團)。而且她們方頭方臉,見著男生躲著走,真他媽奇怪了,這副樣子有必要嗎?是自卑?
這可都是少女啊,也太慘了。
男生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個別“學壞的”。有相當一部分男生肯定終日為“手淫還是不手淫”而激烈鬥爭,“手”吧,那之後的愧疚會讓你覺得更加暗無天日,無顏見人。不“手”吧,那美妙的一刻,實在讓你無法自持,況且這“重點中的重點”所造成的枯燥壓抑隻能愈發凸出手淫之美妙,那個時候,按東北說法,我們可受了“老鼻子罪了”。
這一切換來的是升學率999%。全年級唯一一位沒考上大學上了大專的是一位叫吳平的孩子。他爹是我們學校教導處主任,此人與一般教導處主任凶悍的形象不同,文質彬彬一副知識分子模樣,給我們訓話時經常引經據典,談笑風生,可以說還挺幽默呢。吳平挺老實的,也不弱智,當然也不聰明,他爹看那樣子也像個好父親,估計在家也不會溺愛也不會棒打,他怎麼就會沒考上大學呢?我眼見著這座人間地獄將很多弱智都培養成了數理化方麵的小靈通,確實弱智,他們成為小靈通後也酷似美國電影中的白癡學者,邋裏邋遢,渾身散發著味,胡子軟綿綿地鋪在上唇,下巴上的則長短不齊,仿佛是第一批青春雄性激素催生的農作物,從未收割過,因而也長不長,半死不活的,你問他們根號log阿爾發什麼的,他們很耐心地給你解答(他們不會像某些天生就聰明的家夥對你“保密”,或佯裝不會),完了你說一句“你這胡子該刮了吧”或“你文明扣沒係”,他們便會露出愚蠢憨厚的笑容,臉也微紅。他們都是好人呐。清華北大真搜羅了不少這號的窩囊廢。
為什麼蔫不出溜的吳平成為那001%呢?我想隻能說吳平屬於那種天生對學習就不開竅的孩子,這類孩子按說是下不到這地獄底層的,初考、中考肯定過不了,他們按說應留在地麵,留在普通學校,誰讓吳平命不好,攤上這麼一位在地獄底層當典獄長的老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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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之風盛行。我最近在看王朔、伊沙和阿堅的小說,均是回憶,又在看肖斯塔科維奇的《見證》。更是回憶。
回憶真是件蠻不錯的事,而且用語言表述回憶似乎就更是件不錯的事。
中國似乎向來有考據之風。而在知識分子中對古物的癖好似乎特別濃。誰家沒有點破磚爛瓦羊頭豬拐什麼的呢?我不少朋友家都有。
我也好古,但我隻好與我年齡相仿的古。比如那種印著各種機關名稱的桌椅。比如我現在用的這張桌子,印著“計61”。計委發的。
其實我談不到“好”,頂多也就算有感情吧。這些桌、椅、床都很結實,年齡應比我大,但仍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