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1994,深圳未遂愛情故事 (4)(3 / 3)

我之所以能夠正常起來,我的保險之所以能夠打開,我想是因為我們在街上大吵了一架。

我們逆著人流的方向撤離焰火升起的公園,來到比較空曠的街頭,我們想打車回賓館。

我說了,那時候我覺得了無情趣了,彭小玲也是疲倦纏身,除了早點回去,什麼也不想。

我們弓著身子坐在街邊的石板凳上等車。這條街綠化得比較好,是一條幹淨的林蔭道,馬路兩邊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個石凳。

但卻沒車。所有的車都有客,也難怪,國慶前夜嘛。我們倆坐了快半小時,一輛的也沒打著,附近也沒有公共汽車站,而且我們也走不動了。

彭小玲開始著急了。她開始站起來張望,偶爾馬路對麵有亮著燈的空車駛過,她便大聲叫著“哎,哎”,手在空中畫著圈示意司機掉頭,可那車風馳而過。

彭小玲罵“他媽的”,繼續在街邊著急地張望。這條路距喧鬧的公園不過二三百米吧,卻顯得如此的空曠、安靜,路燈橘黃色的光芒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彭小玲的臉上,那張臉蒼白、焦急,皺著眉頭,嘴唇在動著,不知嘟囔著什麼罵人的話,她的目光不再委靡,閃著一種病態的強光,加上她那一頭燙得略微彎曲、焗了點金黃色的亂發,還有她那一身黑裙,瘦長的身體,花蝴蝶拖鞋,她的姿勢是傾斜的稍息狀,雙手抱在胸前……她有點像個女瘋子。

我坐在樹蔭裏的石凳上,點了根煙,我倒一點不急了。人往往就是這樣,本來是大家都該著急的事,但倘若其中一人過分著急,就好像把另一個人的責任也承擔了過去,那這另一個人自然就安靜了下來,輕鬆了。我在人群中經常扮演這種輕鬆的角色,別人越急,我越冷靜,甚至看著那人著急的樣子,還有點幸災樂禍的小小高興,而我越是這樣,對方就會越急,這樣相反相成一冷一熱地不斷疊加,著急的一方就毫無選擇餘地地隻有把矛頭對準我了,所謂的“氣不打一處來”。

我像一個陰謀家一樣,利用客觀的一點小屁事,一步一步地誘使另一個人漸漸喪失理智最終愚蠢地爆發……彭小玲也終於不可避免地陷入這一悲慘境地了。

她不再遙望馬路的遠方,她回過頭來了……

29

現在,我已在遙遠的北京,時間也已過去數年,我對那個夜晚的敘述已了無心情。選擇“在深圳嫖”這一題材,不能不說是有某種炫耀的心理,起碼有“以題材取勝”的心理,這絕非良好的寫作切入點。

我在一個錯誤的取向上走了這麼多,該收場了。

它無法再觸動我,再激起我什麼。

像我這般生活在中國某古板乏味的城市中的青年應不算少,近些年來,無論有錢沒錢,都或多或少地沾過“雞”,尤其一開始,大家抑製不住“新鮮經曆”的炫耀欲,坐在一起話題就往這方麵扯,價錢、質量,大家神態各異,有笑眯眯的“過來人”的樣子,有因無中生有而隻能輕描淡寫一副羞於、懶於多談的樣子。我的朋友中大多數是對此並不感興趣,這之中又分兩類,一類是真看透了,對於“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深有體會,此類人大多是小款、中款,一度是雞窩裏的常客;另一類如我這般因為錢、因為思想隻不過淺嚐輒止,沒嚐到什麼甜頭,隻有苦頭,當然就不感興趣了。

談“雞”最煩那種真的炫耀者,炫耀性能力是我們這個社會諸多愚蠢現象之一。

人類的許多行為都是在背離了初衷的情況下的胡鬧。

既然如此,倘若我跟彭小玲沒有那麼一次肉體的進入,我們在一塊相處的一天一夜,在我的頭腦中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發覺我俗了,我會覺得遺憾,我發現我依然是那麼在乎那一次的“進入”,在乎那個發音節奏鮮明有力的詞彙所標明的那場行為,那個詞的音譯即發克蜜。自然彭小玲沒這麼說,這隻是我腦子裏的回響,從毛片中發出,印在我的腦海中,這確是一個鏗鏘悅耳的詞,朗朗上口,過耳不忘。

或許更重要的是,“肉體的占有”作為一個男人(現在大約也包括女人)的成功標誌已深深印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頭腦中,我們的頭腦中有太多這樣謬誤的種子!小到一天三頓飯,睡眠八小時,穿皮衣,開汽車,大到亂砍濫伐製造原子彈,我們就是一群不問緣由不辨真偽的沒頭蒼蠅,我們甚至還不如!沒頭蒼蠅瞎撞,它們真著急呀,我們不僅不急,還自以為得計,愚蠢地竊喜著,攀比著,簡直是誰最愚蠢誰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