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你就是納特醫生吧?”含混的聲音在床上響起。
醫生暗暗稱奇,相比富豪,房間的風格更適合牧師。也有些鎮長確實是牧師,但是根據情報,赫拉德是名奧術者而不是神術者。
“正是在下。”納特把燭台放到窗台上,觀察著躺在床上的赫拉德鎮長。
這是一個彌留的老人,眼窩深陷,目光呆滯,身子瘦的骷髏一般。見到納特,老人枯槁的麵容有了一點光澤:“我就知道來的會是你,我們最好的醫生。”
“您過獎了。但是您的狀況,我無能為力。”醫生略略欠身致謝,直截了當的說。他看出赫拉德鎮長壽命將盡。衰老並非疾病,再高明的醫生也無能為力。唯一讓他有點意外的是,赫拉德鎮長僅僅五十歲左右,不該如此老邁。
“我知道,”赫拉德鎮長笑了起來,“我早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
“盡管能做的有限,我還是可以讓您減輕痛苦。”
老鎮長的身子太過虛弱,笑聲立刻變為了咳嗽。擔心他的生命會隨著咳嗽而逝,納特從衣兜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瓶子,讓老人喝了一口。
咳嗽止息,老人忍不住又笑道:“你為我做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謝你了。考慮到下來你要為我做的第二件事,我也不用謝你。”
什麼意思?納特不出聲。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赫拉德意味深長的看了窗台上的燭台一眼,“所以才會喊你來。”
“你知道?”醫生從床邊後退一步。
“別怕,別怕,”鎮長喘息著,說話對他已經是極為費力的一件事,“我什麼都沒做。你進來之前,不是已經在我家裏都查看過了嗎?”
“也許吧。”眼前的老人已經洞察了計劃——一瞬間,納特感到汗水沾濕了內衣,但是他神色不變。
“所以,你們可以按照你們的計劃去做,我那些蠢孩子們誰也不知道,”遲暮的老人露出惋惜的神情,“我再問你一件事,在你們眼裏,我是怎樣的人?”
“在‘我們’眼裏?”納特試探著。
“對,你們。”鎮長加重了語氣。
他已經沒時間了,讓他開心一下也好。想到這一點,年輕的醫生說道:“大家都說你是個還不錯的……好人。”
“還不錯的好人?”老人雙眼望向納特,“我身為莫西卡人,當初帶頭向艾提納的殖民者搖尾乞憐,靠替他們欺壓自己貧苦的同胞們有了地位,金錢,權力。艾提納人信任我,因為我對我們莫西卡人下手比他們還要凶惡。就算這樣,你們還稱我為好人?”
這個老頭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想說什麼?納特一時語塞。
赫拉德沉吟了少頃,再開口時像是自言自語:“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們一樣,隻想把艾提納人從莫西卡趕出去。”
納特又一次感到意外。不過雖然疑慮重重,時間還有的是,府邸裏也的確毫無防備,年輕的醫生心裏並不著急。
“您在進行臨終的懺悔嗎?我替您喊個牧師來?”
但是赫拉德繼續說,完全沒在意納特:“不過後來我就知道,無論艾提納人還是莫西卡人,誰統治莫西卡都不重要。我智慧過人,富可敵國,精通奧術,也統統不重要。但是,我並不是因為已經躺在床上,一閉眼就醒不過來,才說這些話的。噢,你的診金,納特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