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上花·夢喜(3 / 3)

孫哲穆仗自己流有幾滴洋人的血,他老子又跟張傅初有幾分交情,便敢在張太太麵前多說幾句俏皮話。

張太太不將他放在眼裏,三言兩語便搪塞過去:

“你倒說說,是我不在的這一會兒祿和怠慢了你,還是哪位姑娘不接你孫少爺的酒了,你說出來,我定扒了那些兔崽子的皮,給孫少爺您賠不是。”

孫哲穆輕蔑一笑,跟著張太太進了大堂。

“張太太好。”

“張太太好。”

……

一路走進去,客人連連起身。她輕車熟路地邊點頭邊摘下黑皮手套,從側邊服務生手上端了杯酒。

“張太太。”

這聲與問候略有差別的稱呼,出自裏頭這位並未起身的、身穿黑綢對襟大褂的老男人。男人麵色青黑,眉骨高挺,睜著雙像狼一樣的眼睛,好似有無窮貪欲。

“馮老板。”

張太太舉起酒杯,馮義圍遲疑了半分後,也緩緩舉起,兩杯輕輕相碰。

接著她轉過身,舉杯朝在座的一眾來客敬道:

“讓大家久等了!真是抱歉。先吃飯吧,今兒來這就是請大家吃飯的呀!都別站著了,各自入座吧。”

話剛說完,服務生們便麻溜地開始上菜倒酒,客人陸續落座。

忽然,在一片嚷吵聲中,大堂外清晰透進一句又尖又長的話音。

“張太太的宴請雖實屬難得,但怎麼不等客人來齊了再放宴呢!”

張太太遠遠瞧見是他,忙麵上帶笑地迎了過去,步子邁得有些急,剛走近,嘴裏便開始說話:

“孫老爺來的這樣遲,我還沒怪罪呢。倒是您兒子一向是規矩慣了的,我有事耽擱了一會,來時他便怪我怠慢了客人。您說說,如今到底是主人怠慢了客人,還是客人怠慢了主人?”

孫繆光開懷大笑,小圓眼鏡下的眼睛像生怕出了框似的縮成一簇,兩腮難舍難分一並往裏凹,下巴一意孤行朝下跑,惹得他那張鞋拔子臉更窄更長。

隨張太太走近站到他邊上,他自然伸出手攬起她的腰背,從上到下,輕輕拂過去,在就快要接近目的地時,張太太倏地朝外一躲,索性沒摸著。

孫繆光斂容,尷尬地笑笑,兩隻手又重新背回到後頭。雙眼銜著她的肉,仍不願離開。

“誰怠慢了誰,那都是場麵話,你我兩家,還需要論這些麼?”

張太太笑出了聲,像是對他方才的舉動習以為常,仍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嗬嗬,是的,是的了呀,快進去吧,幾位老板都等著您呢。”

孫繆光是個頂不老實的,上海但凡能說的上姿色的女人,他都要去撩弄一番。

這一點張太太跟他結交多年,已經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了。她不拿孫繆光當一回事,便也是因為她曉得他隻敢偷偷摸摸做些醜事,私下對她伸伸手腳,但場麵上仍是恭恭敬敬,忠孝兩全。

張家家業伸得廣,手底下三個弟弟都各自為產,全由張傅初當家。孫繆光跟二弟張傅由有過過命的交情,張傅初念及這個,多少年來都是給足了他麵子,所以張太太也得跟著給。

落座也有章程,多大的人跟多大的人坐一起,如果實在坐不成一桌,那麼稍微小些的便也能湊數。

張太太,馮義圍,孫繆光,自然是一桌。其實論大,在座的誰都大不過張太太,張字開頭,太太在尾,便是她手裏最大的一張王牌。孫繆光跟張傅初有些交情,自然也算大,至於馮義圍,那是別開一條路,屬另一大,卻也自然大不過張太太。

六人一桌,其餘三位便是小些來湊數的。白家小姐,馮義圍最寵的一房姨太太。孫哲穆,孫老爺子的獨苗兒,靠老子上位雖不光榮,卻也沒人敢說什麼閑話。

另一位,至此是空著的,來人傳話說,陸家老爺今夜有事,可能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