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擄人案(1 / 3)

朝霞怪象

江戶深川淨心寺後方的山本町,有個姑娘突然失去蹤影。這便是事情的開端。

失蹤的姑娘單名秋,芳齡十七,是木屐鋪的獨生女,再半個月就要嫁到淺草駒形堂附近的料理鋪。這椿親事男女雙方情投意合,待嫁的姑娘也衷心期盼著穿上嫁衣的那一天。

阿秋是在朝霞濃豔的春日早晨消失的。

那一日,木屐鋪的老板,即阿秋的父親政吉,漫漫長夜竟做了一整晚惡夢,起身之際隻覺比睡前還累。若不在天亮前到工坊,拜過神明、理過工具,政吉便呑不下早飯。因此,他忍著惡夢帶來的陣陣頭痛,緩緩下樓。

折磨政吉的惡夢威力不小,即使在夢醒後,仍讓他心有餘悸。好似係上沒幹透的兜襠布,腰背整個不對勁。每踩一階樓梯,膝頭就不爭氣地顫一下。

政吉暗想,不行哪。都怪最近總過得戰戰兢兢,老大不自在。一定是這樣。

送獨生女阿秋出閣,政吉難免感到寂寞。打親事談定以來,女兒一天比一天明豔動人,望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及粉頰上浮現的燦爛笑靨,政吉又是懊悔又是氣惱,仿佛心窩被狠狠戳了一下,滋味很不好受。

如今他雖已是獨當一麵的工匠,好歹擁有一間小鋪子,但一路的艱辛困苦,委實一言難盡。一旦話起當年,縱然是這把年紀,仍不禁眼熱鼻酸。他之所以熬得過來,全是為了女兒阿秋。

阿秋將要遠走,要離開自己身邊,往後再也不能保護她、逗她歡喜。當然,那是阿秋的心上人,但在政吉眼中,不過是個小毛頭。他的思緒波濤洶湧,不止一次想著:「要我把心肝寶貝交給這種人,萬萬辦不到!」

然而,政吉小心翼翼,不在表情與態度上泄漏一絲半點。每當壓抑的情感就快決堤,他總咬牙強自按捺。大概是忍過頭,才會做那種怪夢。

在夢裏,政吉想殺阿秋。

(天底下哪有做父親的會想殺女兒?)

走在擋雨窗緊閉的暗廊下,政吉不住搖頭。

昨晚的夢境裏,政吉身處一座陌生大宅,孤伶伶站在似無邊際的房間正中央。一切肇端於此。

不知為何,政吉急迫地追著某人。對方就在宅邸中,於是政吉大步向前,幾乎是奔跑著打開奢華的拉門。

拉門發出清脆的聲響左右退開,跟前出現和身後房間一樣寬廣的榻榻米汪洋。政吉飛快穿越,打開下一道拉門,不料仍是個大房調。

政吉跑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推開一道又一道拉門,漸漸有些氣喘籲籲。不久,頭頂上傳來大群人的笑鬧聲,抬眼一看,他才曉得那源自刻在拉門上方鑲格窗的嬌豔觀音菩薩。

每間房都有尊以透籠手法精心雕琢的觀音菩薩,姿態不同、嗓音不同、笑容不同,但全在嘲笑政吉。

(瞧瞧他。)

從一扇鑲格窗到下一扇鑲格窗之間,觀音菩薩的竊竊細語不絕於耳。

(多可笑,找成那副德性。)

(有得他找了。)

(找得到嗎?)

(怎麼可能。)

政吉心想,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不會如此低俗訕笑。那一定是妖魔,是妖魔假冒觀音菩薩蒙騙我……

政吉流著汗、喘著氣,繼續奔跑,邊開門邊闖進下一間房,邊發瘋似地告訴自己。他在夢中不停狂奔,拚命說服自己這是夢、是夢、肯定是夢。

隻是,房間卻連綿不絕。拉門開了又開,像是沒有盡頭。鑲格窗上的觀音菩薩喧鬧聲益發高亢,恍若青樓的賣春婦。優雅的衣議露出雪白手臂,召喚政吉似地不斷笑著。

啊啊,那肌膚是多麼美麗,那眼睛是多麼迷人。

簡直……簡直……就和阿秋一樣。

霎時,政吉驚覺手中握著一把鑿子。

我怎會帶著這種東西?政吉不禁大吼。

於是,陸續經過頭頂的觀音菩薩異口同聲回答:

「為了殺你女兒呀。」

「殺阿秋?我要殺阿秋?」

「是啊,是啊。

「我怎麼可能殺阿秋?阿秋是我心愛的女兒。」

政吉不由得回嘴。他想駐足與觀音菩薩正麵對峙、嚴詞反駁,一雙腿卻停不下來。明明喘不過氣,喉嚨咻咻有聲,仍不得不繼續奔馳。

此時,觀音菩薩的話聲灌頂:

「你會殺害阿秋。」

「不管你再疼愛女兒都會下手。」

「你一定會殺死阿秋。」

「不可能不殺她。」

「不、不、不!」政吉大叫。「阿秋是我女兒!」

然而,觀音菩薩卻歌唱般綿綿低吟:

「是女兒也會殺。」

「因為阿秋要拋棄你。」

「忘記父親的養育之恩。」

「到心愛的男人身邊。」

「以後就算你生病……」

「阿秋也不會回頭瞧你一眼。」

「一腳把你踢開…」

「阿秋內心肯定在竊笑。」

「就算你墳上長滿青苔……」

「阿秋也懶得管。」

「就算你曝屍荒野……」

「阿秋也不會難過。」

「所以你會殺死阿秋。」

「你會殺死她。」

「你豈能不殺她。」

政吉根本發不出聲,冷汗滾滾而下。他發髫散亂,灰白相間的發絲迎風亂舞,邊跑邊哭。「不、不,我才不會殺阿秋!」

幹澀的喉間擠出這句話時,觀音菩薩的麵孔驟然變樣。

原本美得難以逼視的容貌,突然口裂至耳,變成青麵獠牙的鬼臉。下一間房,下一扇鑲格窗,所有觀音菩薩將衣袖撩到肩上,一齊飛身撲向政吉。

「既然你沒辦法下手,我隻好收拾你的性命。」

政吉大聲哀嚎。由於恐懼太甚,他不禁叫道:

「好,我殺阿秋就是!」

政吉渾身哆嗦,一回神,已站在通往工坊的樓梯口。看樣子,他是不意想起睡醒後本應拋開的夢,迷迷糊糊地發呆。

(真不吉利。)

政吉雙手抹臉,大大吐口氣,邁出腳步。

唉,做這什麼怪夢,今兒個最好小心點。那多半是在警告我會受傷,暫且別碰刀吧。

如今政吉身為老板,這倒不是難事。從旁監督弟子及雇工幹活也是一天。

破曉前,穿過尙未打開遮雨窗的家中,獨自下到工坊。女兒阿秋和老婆阿信老取笑政吉這個習慣,說爹爹活像神氣的檢校官(注1)。

確實,在熟悉的屋內,縱使不點燈,政吉也和夜能視物的貓一樣來去自如。但趁一日之初前往漆黑的工坊,於他不單是種習慣。

夜裏人人沉睡之際,神明會駕臨,在工坊走動、碰觸工具,留下「氣」。

當政吉還是小工匠時,即對此深信不疑。這並非無稽之談。

好比趕夜工沒收拾幹淨就歇息,隔天鐵定會出事。不是某工匠割到手,便是該運來的木材沒送抵。狀況或大或小,卻都無可避免。

政吉認為,這是偷懶貪睡,沒整理妥當便就寢,惹怒夜半降臨的神明,導致神明不肯留下「氣」的關係。

所以,一日之始,先單獨至工坊確認「氣」的存在與否,並向神明致上致上謝意,對他而言是項重要的儀式。且必須在天光進屋前完成,否則「氣」很快會散逸。

政吉振作精神,伸手推開工坊的門,隨即發現裏頭有人。

「爹?」

是阿秋。

隻見她已換好衣服,發髻也梳得整整齊齊,似乎早早就待在那兒。

阿秋雙膝並攏,端坐在收集木屑的木箱旁,腳邊一根蠘燭悄然綻放微光。多半是她從房裏拿來的吧。

這樣的事還是頭一遭。

「你在這裏做什麼?」

政吉不覺語帶責備,阿秋微微一笑:

「別一早就板著臉嘛。」

「板著臉……」

剛才那場惡夢去而複返,掠過政吉的腦海。

「我的臉色這麼難看嗎?」

阿秋明亮的雙眸望著父親,嗔道:「直到最後,爹都不喜歡我進出工坊。」

木屐師傅的工作絕非粗活,卻也是一門需動刀的生意。所以,自阿秋出生後,政吉始終嚴禁她踏入工坊。

若有個萬一,讓孩子受傷可不得了。尤其是女孩,即便僅是不慎傷到手背,難保不會耽誤她的將來。

持同樣想法的匠人不在少數。石鋪是如此,磨刀鋪亦是如此。然而,無論多小心,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為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政吉一向不允許孩子靠近工坊。

「我就要出嫁,」阿秋垂眼幽幽開口,「不再是家裏的女兒。在那之前,我想看看爹每日做木屐、係木屐帶,辛苦賺錢拉拔我長大的工坊。」

政吉僵立門口,腋下不斷滲出汗水。

「像這樣……」阿秋拿起握柄裹著布的鑿子,「摸摸沾染爹汗水的工具。」她仰望政吉,「讓我留下一點回憶,您不會不準吧。」

然而,政吉無法回答。

「昨晚,我做了個詭異的夢。」或許是瞧不清政吉僵硬的表情,阿秋笑著繼續說:「我獨自待在一幢大宅,可是,有人在追我。」

政吉扶著拉門,心髒枰枰狂跳。阿秋做了和我一樣的夢?和我同一個夢?

「好恐怖。」阿秋聳起肩,把弄著鑿子。「我拚命跑,沿途打開一扇又一扇拉門,房間卻一個連著一個,沒有盡頭。」

喉嚨幹澀的政吉咽下唾沫,問道:「你在逃命?」

「嗯,是呀。」阿秋點頭,「我邊哭邊逃,因為我曉得,要是被抓到就會沒命。」說到這裏,她刻意笑出聲,「真是場怪夢。醒來後,我不禁思索,一定是我其實很害怕出嫁,不由得直掉淚。坦白講,我也不想嫁人,情願一輩子陪伴爹娘。」

一直站在門旁的政吉,腦中赫然響起粗暴的吼聲。

(說謊!)

政吉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這麼想。

「爹,我呀,是木屐鋪的女兒。」阿秋繼續道,「做鞋人家的女兒嫁到料理鋪,那邊的親戚背地裏頗有微詞,說是雖然常言媳婦要從下麵討,但也不必討到那種低得踩在地上的人家去。」

原來別人這麼講你啊,可憐的孩子。若是平常清醒的政吉,必會如此安慰阿秋,但當下他隻緊閉著嘴。

反倒是心底那粗暴的聲音止不住咆哮。

(是嘛,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壓根不顧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的親恩,隻因爹幹的是低三下四的營生,害你在未來婆家麵前抬不起頭,現下抱怨連連?)

我到底是怎麼啦?政吉連額頭也冷汗涔涔,拚命思索。我怎會硬要挑阿秋毛病?

阿秋手裏那把鋒利的鑿子發出冷光。

「爹,遭別人暗地嫌棄是木屐鋪女兒,我好傷心。」

阿秋抬眼望著政吉繼續道。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丟臉。這有什麼丟臉的,爹一直是我的驕傲。從小就常聽客人稱讚,隻要穿過爹做的木屐,便不會再穿別家的,上西天都要穿著去。」

阿秋輕輕一笑,凝視著政吉。

(那張賤嘴就會扯謊!)

腦海裏的聲音嗡嗡作響。

(不要用你那髒手碰我的工具!不要用你那雙不知感恩的腳踏進我的工坊!)

啊啊,我怎會這樣想?

「爹,您怎麼啦?」

阿秋的語氣帶著一絲顧慮。

「怎麼都不說話呢?」

她拿著鑿子起身,走向政吉。政吉僵了似地直挺挺站著,在喉嚨深處大喊:「阿秋,別過來。別過來!」

別拿著那把鑿子靠近我!

然而,望著阿秋的眼尾、嘴角,望著她的神情,完全占據政吉身心的粗暴聲音,益發高聲撕吼。

(擺出那副得意的姿態,是要我稱讚你嗎?明明瞧不起父母,嘴上偏要賣乖討好是嘛!)

「這是爹的重要工具。」

阿秋細聲說著,將鑿子遞給政吉。

別接!政吉喝止自己,卻沒能成聲。右手徑行接過,然後緊握鑿柄。

「我不會忘記握住那把鑿子的感覺,不會忘記爹的辛勞。為了銘刻在心,哪怕隻有一次,我也想進工坊一趟。」

阿秋雙眸隱隱泛淚。

「對不起,沒聽您的吩咐。我來打開遮雨窗吧!日頭出來了。」

阿秋翩然轉身,背對政吉,走向工坊的門戶。要遲個半步,阿秋恐怕早已沒命。

政吉緊跟在阿秋身後,揚起手臂。此時,朝陽從阿秋開啟的窗縫灑落。

四周一片鮮紅。

好一抹異樣的朝霞。

豔紅的光從狹小的窗縫傾泄而入,隨即充滿整間工坊,染紅一切。

紅光炫目,政吉踉蹌撞上拉門,右手揮舞著勉強維持重心,不由得垂下鑿子。

「多麼奇特的朝霞!」

阿秋驚呼。她踏出工坊,愕然張開嘴。

「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趁阿秋還沒回頭,政吉趕緊縮起身子,呻吟著背向她。想遠離阿秋時,痛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

非放下這把鑿子不可。

政吉試著張開右手,汗水從額前滴落。手指一根根像被膠黏住,牢牢固定在鑿子上。左手使勁去扳,也不動如山。

「您怎麼啦?」

身後的阿秋問。

「爹?」

阿秋,別靠近我!政吉內心不住呐喊。神明、佛祖啊,救救阿秋!再這樣下去,我會殺死阿秋!

政吉閉上眼,弓身縮背地靠著拉門,打算滾進走廊。

困苦掙紮之際,突然聽到轟地一聲。

憑空而來的聲響,來自政吉身後的大門,由右至左,由東至西,震耳欲聾。

那是風聲。風就要襲來!

對,是風。比二百日一十日(注2)的風更強,比秋末冬初的風更冷。這陣風以幾乎要將政吉吹走的勢頭,轉眼掃進工坊。

政吉腳邊木箱裏的碎木屑漫天飛舞,幾樣工具也被卷到半空中。一箱箱木屐帶應聲倒地。

政吉連忙雙手護住頭,鑿子從右手鬆脫。隻見鑿子滾落地麵,在風勢中彈跳兩、三下,最後插進大門門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霎時,狂風止息。

政吉回頭一看,滿地碎木屑,工具淩亂。朝陽一如往常地照耀著工坊。

詭異的朝霞消散無痕。

「阿秋?」政吉顫聲呼喚。

然而,沒人回應。阿秋也消失無蹤。

禦番所(注3)情景

享和三年(一八〇三)春櫻正盛的某個午後,正當位於日本橋通町的小飯館姐妹屋終於能喘口氣、歇一會兒時,古澤右京之介翩然來訪。

「哎呀,古澤大人。」

剛要卸下門前線簾的阿好眼尖,看到他靠近,便出聲招呼。聽嫂嫂這麼一喊,阿初趕緊解下圍裙,飛奔至門口。

「真是好久不見。」

阿初朗聲迎接右京之介,一麵斜瞅著他。

這年春天,阿初滿十七。每多一歲,兄嫂便期盼她會多一分女孩家的秀氣,但總事與願違。阿初依然好勝要強,伶牙俐齒。

「若是一般姑娘,到這年紀也該有人來提親了。」

阿初老將哥哥六藏的話當耳邊風,忙著照顧姐妹屋的生意。她那略略下垂的眼尾和圓潤的雙頰十分惹人憐愛,是姐妹屋的活招牌。

「阿初姑娘還是這麼有精神。」

右京之介笑容可掏地回答。

依舊高高瘦瘦的身材,白皙的臉上掛著一副圓圓的眼鏡,倒挺符合他勉力鑽研算學的年輕學者身分。但其實這位右京之介,可是南町奉行所人見人怕的能幹吟味方與力(注4)古澤武左衛門的長男。他本應循舊例繼承父業,那麼便有第二名鬼見愁在江戶發威了。

然而,不曉得哪裏出錯,抑或壓根沒錯,是走向正道也未可知。總之,去年夏天,他得到父親的諒解,卸下奉行所的公役職務,步上夢寐以求的算學之道。

那年夏天,右京之介與阿初曆經一件大事。在這件令人備感恐懼與悲傷的大事中,右京之介重新思考自身的未來,終於選擇現今的道路。阿初則得到右京之介這個難能可貴的朋友。

隻是,兩人鎭日為大小事繁忙,正月裏碰過麵後,右京之介還未曾造訪姐妹屋。

他似乎早料到劈頭便會遭阿初埋怨。隻見他從懷裏取出手巾,擦著額上冒出的春日薄汗,往姐妹屋的醬油桶一坐,開口道:

「別這麼生氣,今天我是來邀阿初姑娘的。」

「邀我?」阿初雙眼睜得好圓。「要帶我去哪?」

「賞夜櫻。」右京之介回答。接著,對端來一大杯他喜愛的熱焙茶的阿好解釋:

「阿好嫂,雖說是賞夜櫻,但不必太擔心,禦前大人也會同行。」

與力家出身的右京之介口中的「禦前」,指的是南町奉行所的奉行,根岸肥前守鎭衛。

阿初與這位時年六十七的老奉行之間的緣分,講起來相當有趣。

打她遇見禦前大人,並為大人效力,今年是第三個年頭。原本禦前大人便對平民百姓的生活情狀——尤其是觸動人心的奇聞異事與傳說極感興趣,於是,聽說阿初的「靈異體驗」後,力促與阿初見麵,一老一小總算結緣。

阿初擁有神奇的力量,能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有時甚至可看穿人心、預見生死與事物的發展去向。

幾年前,阿初才發覺體內沉睡著異能。當身體逐漸成熟、出現身為女人的征兆時,這份力量突然變得明確起來。然而,代替早逝的雙親,將阿初撫養長大的兄長六藏與嫂嫂阿好,很久以前便曉得她仿佛藏著第三隻眼或第三隻耳,有些不同常人之處。

六藏是效力公家的岡引(注5),今年三十七,在看重經驗的這一行還算嫩得很,但他矯健的身手、迅速的行動、一遇上絕不放手的纏功,及最厭惡不平不義的剛正不阿,絲毫不遜於其他岡引。因此,他能堅守日本橋通町這塊大店家聚集的地盤,令禦番所的大爺們刮目相看。

以往,阿初的奇妙靈異能力,不時也對六藏辦案有所幫助。為了阿初著想、六藏與阿好認為應盡量將此事保密。

隻是,紙畢竟包不住火。漸漸地,內情由六藏效命的南町同心(注6)石部正四郎口中傳開,最終引起奉行大人的關注。

「禦前大人約我們賞夜櫻,這回又是什麼事?」

阿初偏著頭納悶地問。先前禦前大人找阿初,若不是發生匪夷所思的情況,便是聽到諸如此類的風聲。

「阿初,你覺得呢?」

「阿初,你願不願意去查査究竟?」

——禦前大人總是這麼問阿初。

「這就不曉得了。」

右京之介微笑著回望阿初。不是故意賣關子,他是真的不知情。

「關於那方麵,我也不清楚。隻不過,夜櫻這東西,原本便帶著幾分妖氣。」

「是啊。」阿初附和。

說實話,阿初不怎麼喜歡櫻花,總覺得那是種不知就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