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小妖出牆來10(1 / 3)

耳之塚

耳之塚(一)

她總是很怕聽到孩子的哭聲,同孩子戲耍,怕任何與孩子有關的事情。

墨幽扔了個餅給那隻妖,看她歡天喜地的抓起用力啃了好幾口,心裏冷哼了一聲,盤腿坐下來。

不懂為什麼沒有吃掉那隻妖,幾許是怕那個半神會追來,自己還受著傷,有這妖至少他不會輕易動手。

羈去刀的刀傷在隱隱作痛,如果隻是凡間的刀,不過眨眼之間便可完全恢複,但羈雲刀是魔界的兵刃,被它所傷,恐怕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胸口也在痛,是半神打的那一掌,胸口空洞未愈,這一掌無疑是雪上加霜。

“噗。”他噴出了一口血,捂住胸口喘氣。

陳小妖嚇了一跳,那魔是怎麼了,受傷了?魔也會受傷啊?

她用力的啃了好幾口餅才站起來,腳上是那魔怕她逃走替她帶上的鐵鏈子。

她不能說話,一張小臉湊近墨幽想看個究竟,其實那魔也並不那麼壞,至少沒有餓著她,雖然每回扔給她的食物不一定美味,但她也不是挑食的人,哪像某半神不買給她吃也就算了,還老跟她搶。

她初時是有些怕他的,但連續幾天下來,她也習慣了,反正有吃的就好啊,想著,她把餘下的餅全部塞進嘴裏,然後從身上找出一條小帕子,先自己擦了擦嘴,再看看那魔,猶豫了下遞過去。

墨幽正閉眼忍著痛,忽覺有東西在他眼前晃動,睜眼一看竟是一條素白的帕子。

“做什麼?”他瞪她一眼。

陳小妖身體一縮,那眼神還是這樣嚇人哦,阿彌陀佛,她學著寺裏的老和尚心裏默念著,因為不能說話,帕子在自己嘴角比劃了下,然後又遞給墨幽,示意他擦擦嘴,那魔嘴角上的血好駭人啊。

墨幽看懂她的意思,有些古怪的看著她,那丫頭是不是想動什麼歪腦筋?

“躲開。”他拍掉那條帕子,坐正身體,準備繼續調息打坐。

帕子被拍到地上,陳小妖愣了一下才忙撿起來,拍掉灰塵,狠狠地瞪了那魔一眼,不要就不要唄,拍到地上算怎麼回事?討厭,討厭,吐血吐死你算了!

她腳步踩的極重,回到原來的地方。

墨幽一直閉著眼,對她的怒氣不聞不問。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墨幽的頭頂漸漸冒出熱氣,臉色越發蒼白,汗水順著額頭淌下,緊要關頭他低吼一聲,身上的衣服裂開,現出胸口拳頭大的空洞。

陳小妖本已迷迷糊糊睡著,被他這麼一吼,嚇醒,睜開眼,正好看到那個空洞,不由怔住。

那是什麼?她瞪大眼,低頭又看看自己的胸口,若自己的胸口也有這樣一個洞該有多痛。

她雙手撐著頭,看著墨幽的臉越來越蒼白,心想他會死吧?

調息在經過胸口空洞時停滯不前,再不能更進一步,墨幽覺得全身滾燙,然而空洞的地方卻冰冷,幾乎是難以忍受了,得找幾隻妖吃下去,來補充因那一掌而失去的真氣,他睜開眼,正好看到那隻好奇的妖。

管不了這麼多了,馬上找幾隻妖並非易事,何況自己又受了傷,先把這隻妖吃了再說。

“過來。”他衝陳小妖招招手。

陳小妖指指自己的鼻子,看看這屋中也確實沒有其他人,便聽話的走上去。

“再過來一點。”那股檀香味讓他極不舒服,他強忍著讓她再靠近點。

陳小妖又走上幾步,呃,他的胸雖然有個洞,卻油光油光的,好像雞胸肉啊,不對,雞胸肉太白,沒這麼漂亮,不知咬一口會怎樣?可惜上次是隔著衣服咬的。

墨幽哪裏知道她的想法,看她靠近,一伸手將她拉過來,陳小妖跌在他身上,手正好觸到他的胸,好滑。

“我吃了你可好?”墨幽冷冷地笑。

好,手又不經意的摸了一下,好想咬一口哦。

“你不怕?”雖然聽不到那妖答複,卻為何沒有懼意?

好。

墨幽總算注意到她使勁卡油的小手,眼神一冷,拎起她:“那我現在就吃了你。”

陳小妖心裏還想說好,忽然覺得不對勁,抬頭見墨幽的嘴已張的巨大。

啥?

墨幽逼近,陳小妖忙用手遮住眼睛,故伎重演:我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

墨幽也不管她為何要這樣,要死的妖,本就沒什麼可在意的,陳小妖就在嘴邊,他張嘴就要呑下,然而喉間忽然一甜,體內失控的真氣忽然再也壓不住,他一口血噴出來。

盡數噴在陳小妖臉上,幸虧陳小妖捂著臉,卻是一手紫血,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鬆開手,想看個究竟,隻是並未看清,拎著她衣領手忽然一輕,她整個人跌在地上,然後一具重物猛地壓在她身上。

那是什麼?她手拚命的想將那重物往外推,卻看到墨幽放大的臉,雙眼緊閉,痛苦異常。

“痛!”他極輕的叫了一聲,臉正好靠在陳小妖的胸口。

陳小妖也不知道為什麼,臉一下子通紅,狠命想推開,卻看到紫色的血不住從他口中流出,沾濕了她胸口的衣服,他眉皺的死緊,顯然痛苦異常。

像被黃風怪打傷的花妖姐姐哦,似乎很可憐,她推拒的手改成輕輕的拍著墨幽的背,忽然想到當時師父將一隻手抵在花妖姐姐的背上,將妖力輸給她。

可是她的妖力太低微啊,她的手停在墨幽的背上,微微發了點妖力,不過還是得試試,如果他死了,自己被關在這裏沒人知道,不是要餓死?

對,該試試。

想著,閉眼,將自己單薄的妖力輸進墨幽的體內。

可能是常年待在廟中的緣故,她的妖力雖然單薄,卻帶著綿長的佛性,佛本無邊,對六界皆有影響,雖然讓妖魔躲之不及,卻是最正統的法力,何況本就含著妖力的。

所以輸到墨幽體內並沒有太大排斥,反而讓他胸口衝撞的氣漸漸平和。

陳小妖怎懂這些,隻是不斷的將妖力輸給他,看他靜下來,便盯著他英俊逼人的臉發愣,似乎閉著眼就沒這麼嚇人,看上去與那風畔一樣可口啊。

對,雞胸肉,她忽然想到墨幽曲線優美,色澤迷人的胸,自己可是費了很多妖力啊,等他醒了,得問他要一塊嚐嚐。

是烤著吃還是白切呢?

她胡思亂想,妖力不斷的輸出,人忽然睏起來,打了個哈欠,也不將墨幽推開,閉眼就睡。

“紅燒好了。”在夢裏,她喃喃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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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她尖叫著,人急急的往後退,肚子還在流血,一路拖成一條血線。

墨幽猛的睜開眼,又是那個夢。

他是唯一會做夢的魔吧?

腦中前一刻還停留在夢中,後一刻感覺自己壓著一具軟而溫暖的東西,而自己的胸口也同時放著什麼東西。

低頭去看,愣住。

是那隻妖,睡的正沉,小臉紅撲撲的,有口水自嘴角流出,一隻手正放在他的胸口,絲毫不肯放鬆。

這樣的姿勢?他猛的坐起來,看著她,昨天不是正要吃她?

那妖翻了個身,手似長了眼睛,又要伸向他的胸口。

可惡,他一下拍掉她的手,人站起來,忽然發現了一個事實,自己的胸口似乎並沒有那麼痛了。

怎麼回事?他運了運氣,發現體內異樣的真氣,難道是那妖?他抬腳踢踢那隻妖。

妖哼哼了幾聲,翻身又睡。

“起來。”他一把拎起她。

她的眼仍閉著。

“吃飯了。”他輕哼一聲。

很奇妙的,陳小妖睜開眼。

他陰測測的笑,忽然覺得這妖有趣的緊,手一鬆將她扔在地上。

“是你替我輸了真氣?”他盯著她道。

陳小妖想了想,雞胸肉,紅燒,清蒸,度真氣,對,度真氣。

她點點頭。

墨幽的眼閃了閃:“為何?”

為何?陳小妖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他很可憐,而且自己也不想被餓死啊。

見她低著頭,墨幽以為是因為她不能說話,人蹲下來,道:“你保證不說那句話,我就把聲音還給你。”

能說話?陳小妖猛點頭。

墨幽並不急著讓她說話,自懷間掏出一串紅線,那是從侍奉月老的妖怪那裏奪來的紅線,凡人牽姻緣,用在他手中,便可牽住這妖,隻要她說那句話,自己就算跑去吃飯,隻要一扯紅線,她也得乖乖回來,他將繩子一頭牽在自己的手指上,別一頭牽在陳小妖的腕間。

月老的紅線?陳小妖可是識得這東西,廟裏來燒香的夫妻都被這東西牽著,起初不知那是什麼,後來問了師父才知道隻要牽在一起了就一定做夫妻。

不要啊,她可不要嫁那魔,她往後躲著。

“放心,紅線中的姻緣已經被抽掉了,而且這紅線也隻對凡人有用,”說著扯過陳小妖,將紅繩係在她手腕上,“這樣,隻要我一拉紅線,你就得乖乖回來。”說著手指一彈,把陳小妖的聲音還了回去。

“哇。”陳小妖卻是大哭,什麼什麼啊,一個替她戴那個該死的破石頭,一個用線栓著她,她不是狗,是豬,豬啦,一時之間越哭越傷心,張嘴就去咬那繩子。

“隻有係的人才可以解,”墨幽冷笑著,人站起來,“走了丫頭,我請你吃飯。”

“吃飯啊?”陳小妖立即停止哭泣,破涕為笑道,“好好好,我要吃飯。”

那頭剛跨出門的魔,一個沒站好跌在地上,滿臉怒火,頃刻之間又爬回來,糾住陳小妖道:“我要吃飯,帶我去吃飯。”

耳之塚(二)

妙音漠然的看著那人將病死孩童的耳朵割下,放進木盒裏,孩子的父母哭成一團,她表情也沒變一下,伸手接過那人遞來的木盒,淡淡的說了一句:“魔神會保佑你們的。”說著再不看那對夫妻,捧著盒子進了裏屋。

將木盒放在神龕旁,聽著外麵的哭聲遠去,妙音才微微吐了口氣。

死後割耳獻給魔神,那是這個村子曆代的規矩,她自小看著不同的村民送來耳朵,或是自己下不去手,抬著家人的屍身讓“魔神殿”的人來割耳,傷心的,不舍的,歡喜的,麻木的,各種表情,從初時的害怕,漸漸便成了習慣,麻木不仁起來。

轉身看神龕裏的神像,那就是村民們供奉的魔神,紅發金眸,表情凶惡,小的時候她是害怕的,連看都不敢看那神像一眼,漸漸也就習慣了,但大約是半年前吧,她又開始害怕了。

手微微的發抖,她不敢再看,下意識的伸到肚腹間,那上麵有一道傷疤,曾經有血自那裏湧出,好多的血,她全身冰冷,回身再看那魔神,整個人也抖起來。

“仙姑。”外麵有人喊。

她一怔,發現自己竟是冒了一頭冷汗。

“何事?”她定了定神,答道。

“新得的耳,是否今天就放進耳塚?”

“哦,你備車吧,今天就放進去。”

耳塚,其實是存放村民們所獻耳朵的地方,隻要耳朵放進了耳塚,就是獻給了魔神,那麼魔神一定會好好保佑那一家,死去的人也會受魔神照顧,耳塚本來並無名字,也不知何時便被叫成了耳塚,並且代代傳下來。

這個村頗為富足,村民們以製造瓷器為生,因為生意一直不錯,村民們便更迷信,一時之間“魔神殿”的香火極旺。

手裏抱著裝了耳朵的盒子,素手掀開車簾往外看,村民們看到是魔神殿的馬車,都停下來躬身行禮,她隻是漠然看著,然後終於在某處牆角的地方看到了他。

擺了個替人寫信的小攤,順便掛幾幅字畫賣幾個錢,人有些潦倒,看到她的車經過,便抬起頭來看,正好與她對上眼,她速速的放下車簾,發現自己的臉微微發紅。

別人叫她“仙姑”,其實隻是看守魔神殿,侍奉魔神的童女,出生時就被選中,一生侍奉魔神,不可成婚嫁人。

所以,這不過是奢望吧,她下意識的抱緊盒子,想到自己肚腹間的傷痕,心中更苦澀。

陳小妖看著那輛漂亮的馬車飛快的與自己擦身而過,一時有些看得入迷了,好漂亮的馬車啊。

墨幽也看著那輛馬車,直到再也看不見,回過頭時正好看到陳小妖正盯著他,他微微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瞪她一眼道:“看什麼?”

“你也覺得那輛馬車漂亮吧?”

“什麼馬車?”

“剛才你盯著看的那輛啊。”

“沒注意。”墨幽哼一聲,自顧自的往前去。

“誒?”陳小妖不服氣的跟上去,“你剛才分明盯著看來著。”

墨幽在前麵快步走,聽那隻妖在身後鼓噪個不停,竟覺得不似初時那般討厭了,也許是習慣了吧。

這是個崇拜魔的村落,凡人的崇拜與敬畏對神魔來說就是力量,而他需要這種力量,來治愈他的傷。

身體確實在進入這個村落後輕鬆不少,他抬頭看了眼前麵不遠那座造得極豪華的魔神殿,冷冷的笑了笑,這世間竟有崇拜魔的地方。

“魔,我餓了,餓了。”陳小妖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腦子中想到的就是吃,這個魔似乎很慷慨呢,從不餓著她,也不跟她搶,就是上次自己不小心說了“我要叫飯”惹怒了他,害自己一天都沒吃到東西,所以陳小妖不斷的提醒自己,什麼都可以說,千萬不要說:我要吃飯。

墨幽抬頭看看太陽的位置,離中午還早,那妖早上還吃了六個豆沙包,這麼快就餓了嗎?

“以後不要叫我魔。”他慢條斯理的拍了拍身上的土,馬上那妖便跑上來殷勤的在他身上左拍拍右拍拍,他一笑,任她拍著。

“那應該叫什麼?”陳小妖擺著一副笑臉,像等著主人扔骨頭的狗。

“叫我名字,我叫墨幽。”魔在這個時代是極禁忌的字,這樣隨口叫隻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墨幽啊,”陳小妖念了一遍,果然是魔的名字,夠奇怪的,想著便拉著墨幽的袖子道,“墨幽,我餓了。”

墨幽扯回自己的袖子,這妖越來越放肆,他堂堂一個魔,不僅對他毫無敬畏,還整天問他要飯吃,開始的畏懼到哪裏去了?

“丫頭,你回答我的問題,就讓你吃。”他雙手環胸,冷眼看著隻到他肩的妖。

“是什麼問題?”陳小妖摸著肚子,隻想快些吃東西。

“先說說看你那天為何救我?”

陳小妖翻了下白眼,跺腳道:“我已經說了,因為你若死了,我被你綁著,就沒人給我吃的了。”

“隻是這樣?”

“還要怎樣?”一隻魔一個問題顛三倒四的問好幾遍,像女人似的,陳小妖嫌棄死了。

她不知,在她看來吃不到東西是極大的理由,在別人看來卻不是理由。

“算了。”墨幽冷哼一聲,“那麼,你與那半神又如何在一起的?”

陳小妖想了想,道:“因為我偷吃了他的桂花糕。”

又是與吃有關?墨幽終於有些怒了,伸手拎起陳小妖道:“你敢再說與吃有關的話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