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我們短暫的一生 (3)(1 / 3)

在樓梯間,那位社工對仍舊像憤怒的上帝一樣在路易頭頂揮舞手臂的費施拜恩太太說道:“我想你嚇著你的兒子了,夫人。”路易把臉埋在他母親的雙腿中間,用手蓋住那塊疤,既非出於羞恥,也當然不是因為害怕。他母親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對他都是一種慰藉,包括那像男人一樣壯碩的白花花的手臂,皸裂的髒兮兮的雙腳,凶神惡煞的烏克蘭人的眼睛。她所擁有的一切,她所成為的一切,都是他的。路易朝他母親的脖子伸出手去,撫弄著她的胸。阿比特曼太太笑了起來。

“好一個嚇壞了的孩子!”她說。

那位社工穿上她的紅色小夾克和朱迪斯的那件十分相像,莉蓮曾打算告訴朱迪斯來著;她聽了一定會很開心。她張開口,想甩出一句精妙的回答,但是又合上了,她被打敗了。

費施拜恩太太說她曾有兩個孩子死於一場火災,因為沒有供暖他們隻好燒起爐子,然後整幢房子都著了火,燒死了住在裏麵的他們,如果這位女士哪一天也成為死了孩子的母親的話,她也許就可以告訴費施拜恩太太什麼是什麼了。

社工急匆匆地走了,臉上掛著晚霞般的緋紅,而這一天便成了費施拜恩太太的大好日子;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她不停地向人講述這個故事,講她是如何責難珀爾·格勞斯曼的社工的。莉蓮相信她至今仍在講述著那件事並使之不斷升級,她想念艾達·費施拜恩和她的兒子以及她的朋友阿比特曼太太,也想念埃瑞克森小姐,想念她穿一件淡藍色襯衫的樣子,仿佛她們都曾是她最最親愛的朋友。

親愛的約翰,謝謝你的燉兔肉也謝謝你的善意。我留下了我的帽子,想你也看到了。也許你會把它燒掉吧。再次謝謝你。你真誠的,莉蓮·利波。

簡潔與優雅,埃瑞克森小姐曾說過,我們不希望超越僅有的相識關係的界限。

親愛的約翰·比舍普,感謝你誠摯的友善。對於你的熱情好客和美味的燉肉我著實心存感激。你忠實的,莉蓮·利波。也許用不著提到帽子。

親愛的約翰,感謝你誠摯的友善。那張床十分舒適。你可以把帽子燒掉。你心懷感激的客人,莉蓮·利波。也許沒理由提到兔子。

她想到了神話中的女孩兒,她們愛上了父親的敵人,兄弟的對手,甚至愛上了與她有不同語言或不同信仰的男人。她讓自己盡可能遠地走過下一片雲杉叢,接著又走了一小段路,直到她即使站在大石頭上向泥濘的山坡回望,也無法看到那個山頂為止。

諸如此類的錯誤肯定能列出長長的清單來,打開不應打開的盒子,明知不能去看卻偏要回頭張望,普賽克使丘比特被滾燙的燈油燒傷,隻是因為她想看看到底是誰愛她如此之深。莉蓮轉過身去。

她走過木柴堆,那頂帽子和上麵的虱子之城還在。她可以靜靜地走進去,在他存放於一罐豆子裏麵還插著幾支鉛筆旁的棕色紙上寫下最好的致謝詞,她邊推開門邊想象自己正做著那件事,這時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約翰·比舍普用一隻手肘撐著坐起身,一頭金發散落在肩上,毯子下麵的他身形瘦長,光裸著胸膛。

“你想我了?”他說,他微笑著,仿佛這是一對夫妻之間常開的玩笑,仿佛他們在過去幾年中離別而又重聚了數百次,並且在曆盡艱難後終於懂得,衡量愛的標準並不是看你們曾經曆過多少次離別,而是總會有下一次的重聚。

“我想是的。”莉蓮說。沒有理由提起什麼致謝詞,或是她剛剛走出去的距離,因為她確實想念著他。的確,既然她已經幾乎是個死人了,並且不可能有理由解釋、說明、緣由,以及為什麼和原因相信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她會想他那麼深,因而講出實情也沒什麼關係。

莉蓮把背包、外衣和鋪蓋卷都丟在地上,又將撬棍壓在那堆東西上麵。她脫掉靴子擺在他的靴子旁,兩雙都麵朝同一個方向,然後她來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

“你可以再靠近一些。”他說。

莉蓮穿著羊毛褲子和沾滿草的襯衫,鑽進毯子靠近他,一隻手摸索著想找個舒服的支撐點,結果觸到了他臀部光滑的皮膚。她把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