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看向他,不明白這家夥怎麼突然深沉了起來。
胖子吸了口煙,眼神看向遙遠的海平麵。
“本來吧,我王胖子就是一跟死人手裏扣銀子的主,沒爹沒娘沒老婆,下鬥都得自個一人單幹。可自從上了你吳邪的這條賊船,一晃眼幾十年就搭進去了。如今我是家徒四壁兩袖清風,萬貫家財空空如也,隻剩下這麼精彩絕倫的一輩子,要是爛在肚子裏,那實在太可惜了。”
“怎麼,你還想去開講座?”
我有些好笑。這些事足夠我們掉十個腦袋了,我們敢講,也得有人敢聽才行啊。
胖子搖搖頭。
“欸,思維局限了不是。咱可以換種方法,比如,把它寫成一本小說嘛。”
我一愣,沒想到胖子竟然會提出這種建議。當下就回答道:
“誰寫啊?你寫?”
“哎呀我就是一大老粗,寫點賬單還行,要我寫小說,那他媽不是要我命嗎?小哥倒是有文化,不過他那記憶力你也知道,搞不好寫了後麵,就忘了前麵的情節了。”
“你這意思,得我來寫?”
我笑了笑。寫成一本小說,確實是個有意思的想法。可是從哪裏寫起呢?
我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片段。
魯王宮,長白山,塔木陀,西王母......
那些恍如隔世的經曆,那些早已不在的人。
往事猶如過眼雲煙,十幾年的回憶卻清晰得曆曆在目。萬般情緒一齊湧上心頭,我忽然感覺喉嚨發堵,嗓子裏好像卡著一團烙鐵。
這真的是一個好故事嗎?
說實話,我無法給出結論。但我非常確信,我一定會把它寫下來。
有人曾經說過,我們的一生,會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複存在,你悄然離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總有一天,我,胖子,甚至悶油瓶都會離開這個世界,到了那個時候,誰又會記得這些在陰影中與命運拚搏的人呢?
但如果我把他們寫下來,隻要文字不滅,那些早已逝去的人,就能夠活在我的書裏。他們會永遠留在那個波雲詭譎的年代,一如當年的吳邪一樣,少不經事,卻意氣風發。
至於書的名字......
二十五歲那年,我翻開了爺爺的筆記。從那一刻開始,那些泛黃的紙頁將我拖入了一個長達幾十年的巨大漩渦,讓我在命運的織機中倉皇容身,卻始終觸及不到事件的真相。
而當我開始退休養老,放下執念時,一切又隨著亨德烈的筆記逐漸浮現出水麵。
從一本筆記開始,到另一本筆記結束,命運似乎和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想到這裏,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我站起身,撿起一塊石頭。胖子詫異地看著我。
“怎麼?小說名字想好了?”
“想好了。有點俗,你他娘的別笑我。”
胖子樂了。
“嘿,這有什麼,胖爺我是一文盲,你就放心大膽地說。”
他側過身看著我,一旁的悶油瓶也回過頭,眼神裏透露出難得的好奇。
我沒有回答,拿著石塊,在海灘上開始寫。胖子歪著頭,一邊看一邊喃喃點頭。
“嘶......言簡意賅,言簡意賅啊!”
他正想點評一番,忽然,遠處的海麵上傳來一陣叮鈴聲,綠色的浮漂一沉一浮。
“臥槽!”
我和胖子齊聲驚呼,瞬間把什麼文學創作都拋到了腦後。
“小哥,快!快抄網!”
“胖子你一邊去!哎呀,那是我的杆!”
“什麼你的我的,燉成魚湯那都是咱們的!欸起了起了!”
......
海浪輕輕拍打礁石,在瀲灩波光中投射出晶瑩的水花。我們挽著褲子,有些狼狽地在齊膝深的海水裏奔跑,仿佛要跑進天邊巨大的圓月。
三人身後,灑滿銀色夜輝的沙灘上,赫然留著四個瘦金體大字:
盜 墓 筆 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