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雨村。
跟亨德烈告別後,我們順利回到了月亮灣。出乎意料的是,島上居然已經有人駐紮了。胖子抓了一個舌頭來問,對方非常激動,破口大罵說自己是解老板的人。胖子大怒:
“欸,蟹老板?你胖爺爺我還是派大星呢!趕緊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聽著覺得不對,連忙上去拉他。
“哎呀不是,是小花!這是自己人!”
“哦喲?花爺?那可是貴客,您受驚了,這邊請,這邊請。”
胖子扶著那人,我們一路上了他們的船,回到了舟山。剛一上岸,我就看到小花穿著粉紅襯衫站在車前。
“小三爺,玩得夠野的啊。這趟的油錢怎麼算?”
他皮笑肉不笑,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哎呀,這個......哥幾個都還帶著傷,要不先送醫院吧?”
我扶著腦袋裝暈,小花無奈地歎了口氣,讓開了車門。
之後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可多說的。悶油瓶被送進了醫院。他身上沒有外傷,但是內髒有出血的痕跡,醫生說可能是某種共振導致的。好在他身體非常強壯,沒多久便康複出院了。
瞎子和小花一塊回了北京。那十五萬他最終還是沒要,說先存我這,下次有事一並再收。胖子罵道:
“呸呸呸,還有什麼事啊?瞎子你他媽別烏鴉嘴,咱仨這次是真退休了,以後田園牧歌,釣魚養花就是最大的事!你們這些不法分子少來搭理我們,晦氣。”
眾人大笑,笑聲中帶著一絲解脫。很多年來,我們都沒有這麼輕鬆地笑過了。
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它莫名其妙地開始,也莫名其妙地結束,留下一堆泛黃的記憶,和一群疲憊不堪的人。
二叔來了雨村一趟。他對於我擅自行動非常不滿,但也很欣慰我終於放下了執念。至於三叔的下落,他仍然諱莫如深,就好像這是比終極更要命的秘密。但他向我保證,三叔仍然活著,隻是由於某些原因,他不能和我們見麵。
我笑了笑,不再追問。
三叔有自己的人生。對於他來說,那個過往時代的餘聲可能比當下更加值得懷念。在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裏,有文錦,有霍玲,有吳老狗,有解連環。他們在那個人心險惡卻又精彩絕倫的時代對三叔呼喚,以最決絕的方式推翻“它”定下的命運。
在吳三省的故事中,三叔才是主角。
黃昏時分,我們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訪客。雨村的院子靜了下來。
三人坐在院子裏,忽然有些無所適從。噩夢結束了,我們終於可以完全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生活,去享受。可多年的緊繃讓我們很難真正放鬆下來,總覺得好像得找點什麼事做。
“要不,去釣魚吧?”
胖子提議道。出乎意料的,悶油瓶居然主動加入了這個活動。於是麵包車又開了起來,音響裏放著一首很國風的音樂。
我聽得奇怪,問胖子:
“我說你一把年紀了,還挺潮流,這種年輕人的歌你也聽啊?”
胖子嘿嘿一笑。
“胖爺我這是人老心不老,誰說老胖子就不能聽新歌了?”
他拍了拍方向盤,接著說道:
“不過說實話,這歌我也是偶然發現到的,覺得唱得嘿,還挺像咱們。欸,你倆也聽聽。”
我把頭靠在車窗上,靜靜地看著夜色中的公路。滿是灰塵的玻璃上,反射出後排悶油瓶的臉。
他沒有睡覺,竟然也在看著外麵的風景。音響裏,效果不怎麼好的喇叭循環播放著那首旋律飄渺的歌。
有最奇崛的峰巒 成全過你我張狂
海上清輝與圓月 盛進杯光
有最孤傲的雪山 靜聽過你我誦章
世人驚羨的橋段 不過尋常
“有意思,”我笑了笑,“這首歌叫什麼?”
“好像叫什麼,十年人間?還是人間十年來著。嗨,不重要。”
胖子把著方向盤,拐下一條岔路。
......
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銀色的沙灘上,並排放著三把沙灘椅。
“要我說,石斑還是不好釣,咱換個陣地得了。”
胖子坐在沙灘椅上,目光盯著遠處礁石上的三支魚竿,靜靜地點起一支煙。
“天真,”他忽然開口,“你說這些年咱們經曆的這些事,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