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眾人轟然叫好,紛紛拿起賞錢或瓜果往台上擲去,我太爺爺聽得興起,有樣學樣地掏出錢財,也不管掏了多少,抬手就往台上扔了過去。
台上的戲子一看這架勢,愈發賣力唱將起來。
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杯空碟盡,劉同誌才意猶未盡地起身準備離開。
伸個懶腰那叫一個渾身舒坦,好似陪著趙子龍殺了個七進七出,又好似跟著關公過五關斬了六將,真個是熱血沸騰。
出了戲園子,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他這一天隻顧著看戲,茶水瓜子吃再多也不頂餓啊,這會兒才記起有吃飯這麼回事,遠遠看到酒樓招牌“信江樓”,心想去吃碗麵湊合一頓。
酒樓老板是個富態的中年人,留兩撇小胡子,一副精明的模樣,見我太爺爺一個穿著普通略顯寒酸的半大小子進來,以為是問路的,揮手道:“去去,去別的地兒問路,沒空。”
此時我的太爺爺還沉浸在三國夢中不能自拔,就差真把自己當趙子龍了。
一聽這話哪受得了,好你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敢瞧不起人,要是手上有把長槍,非要在這胖子身上紮幾個透明窟窿不可。
他沉著臉說道:“有什麼好吃好喝的盡管上來,還怕我付不起錢?”把口袋裏的錢掏出來“啪”的一聲往桌上一拍,雙手抱胸盯著老板。
這老板想不到他還真是來吃飯的,臉上的笑容像菊花一樣綻開,給酒樓夥計使了使眼色。
酒樓夥計每天迎來送往也是個人精,一看老板臉色,趕忙笑嘻嘻的湊過來。
“小哥,這邊坐”抽下搭在肩膀的抹布給桌子擦了擦,說道:\\\"我馬上吩咐後廚去做。\\\"臨走還不忘倒了杯茶水。
我太爺爺此時也是有苦難言,原來剛才光顧著充場麵,一口氣把口袋掏空,錢已經全進了胖老板的口袋當中。
如今兜比臉幹淨,不要說做生意,吃了這頓明天都沒著落了,心裏自暗暗後悔,菜已經陸續上桌,店夥計又拿了酒具過來:“小哥,嚐嚐我們店自製的高粱燒。”
這種高粱土燒,就是老酒鬼也得一點一點眯著喝,他一個未經酒場的半大小夥哪懂這些,一杯一杯就往嘴裏灌,畢竟花了錢的不是?
四碟涼菜上完,分別是那鹵鴨舌、醬牛肉、白斬雞、鹽水鴨;緊接著又是四碗熱菜,清蒸魚、燜大鵝、紅燒肉和熱氣騰騰的燉羊肉。
劉富貴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平日裏這些菜一年也吃不上一回,當下不管不顧胡吃海塞起來。
那年頭兵荒馬亂的,人命賤如白菜,說沒也就沒了。
酒樓老板雖是個勢利小人,但總算還有幾分良心,不忍看他一個半大小子露宿街頭遭遇不測,便吩咐夥計將他抬到柴房,供他睡上一宿。
劉富貴這一覺睡得相當不安穩,連著做了一晚的噩夢。
夢裏有個憤怒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縈繞:還我命!還我命!
聲音飄飄忽忽根本分不清是從哪傳來。
劉富貴睜開眼,白茫茫的世界除了他空無一物,別說是人,鬼影都沒一個。
他嚇得調頭就跑,但詭異的聲音如影隨形,怎麼甩也甩不掉。
跑著跑著,不知怎的突然又跑進了昨晚那片墳地,他定睛一瞧,插著人骨的墳頭上赫然站著個黃袍老頭。
這一看可把劉富貴嚇得半死,這老頭竟是個鼠頭人身的怪物!
怪物頭上長滿黃毛,七竅流著黑血,舌頭垂到了下巴,滿臉凶惡盯著劉富貴,正是昨夜那條黃鼠狼!
它張開瘮人的嘴巴,黑血順著舌頭流下來,一遍遍重複著:還我命!還我命!
黃鼠狼越說越憤怒,跳下墳頭,伸出黑爪就向劉富貴喉嚨抓來。
劉富貴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利爪越來越近,他絕望喊道:“不!”
這一聲似衝破了束縛住他的枷鎖,夢境破碎,等他再睜眼時,窗外陽光明媚,哪還有什麼黃鼠狼索命。
劉富貴驚魂未定,全身被冷汗打濕,夢中的一切無比清晰,讓他懷疑這根本不是夢!
失魂落魄出了柴房,酒樓夥計將剩餘的酒錢找給他,他胡亂塞進兜裏低頭謝過,腦袋裏還不斷重複著昨夜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