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用帶著人走進書房時,少年天子立刻從成堆的奏疏中抬起頭來。
他天生濃眉大眼,如今臉上雖稚氣未脫,卻已依稀可見將來劍眉星目的相貌。
“陛下……”季用道,“人帶來了。”
在大太監身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舉止局促地跪了下去。她身穿一襲綠色襦裙,是民間尋常人家的打扮,但看上去生活上還算比較富足。
少年天子端坐在寬大的禦案前,注視著前來的少女。
“起來吧。”
他身穿玄色龍袍,帝王的威儀自然散發,但眼中卻透露著幾分好奇,幾分悲傷。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起身抬頭:“我叫榮——”
“大膽——”季用聲音尖利喝停了少女,“剛教過你怎麼回話,都忘幹淨了?回陛下的話!”
少女嚇了一跳,慌忙跪了回去,改口道:“回、回陛下的話!民女榮秀雲。”
“季用。”趙玨見少女驚駭不已,便朝大太監偏了偏頭,溫聲道,“你先出去吧。”
大太監應聲退下後,趙玨再次對少女開口:“榮秀雲,起身吧。”
“……”那個叫榮秀雲的少女被方才那一嚇,還沒緩過神來,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不要怕,朕傳召你,隻是想問一些事。你隻管照實回答,無論答案是什麼,朕都不會為難你。”
榮秀雲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卻仍舊深深低著頭。
“聽說,你們家曾經是白塔村的一個農戶。十年前,拿著禮泉縣下發的路引,舉家搬去了鳳陽縣?”
榮秀雲仔仔細細的聽清了問題,然後有些含糊地“嗯”了一聲。
“能和朕說說麼?”趙玨的句末有些發顫,“那個給你們家路引的人……”
白塔村的血案已過去了半年,皇考早已順利下葬皇陵,盡管陸尚書已勸了他無數次,他卻還是沒法輕易放下這件事。
自那日之後,楊統領便百般自責沒能追上先皇,頹然辭去了侍衛統領一職,且鬱結於心,一病不起。
在楊思南臨終前,趙玨才從他口中,得知了十年前的雲天崖上發生了什麼,得知了皇考與那個人的十年之約,以及皇考去往白塔村做出那些事的緣由。
陸尚書勸他放下,不要揭開這段塵封的事。可他如何做得到呢?
他的名字是玨,小時候,父皇和他說過,“雙玉合一為一玨”。
那時他問,他繼承的是父皇的斜玉,那另一個玉是誰?父皇神秘兮兮的告訴他,另一個玉,是顏如玉,也是君子如玉。
別說當時懵懵懂懂,就是如今也不太懂,可就像冥冥中早有注定,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兩人,偏偏也是這“雙玉”。
他的雙玉,先後玉碎在了那個叫白塔村的小村落,一個遍體鱗傷、聲名盡毀,一個死因不明,屍骨無存。
要他如何克製追尋真相的衝動?
盡管有了楊思南的坦白,真正調查起來也並不容易,派出去的人費了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尋到一條線索。
十年前,顏大人曾托同窗盧舉真的關係,向隔壁的禮泉縣縣令,為白塔村的一戶人家要過一道路引。
憑借這道路引,那戶人家得以舉家遷往了鳳陽縣。
抱著微茫的希望,趙玨派人找到了那戶人家,證實了十年前有人給了他們一道路引。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不久前已染病離世,少女下麵還有兩個妹妹,做母親的脫不開身,最終隻得讓這十七歲的少女前來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