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顏知微微直起身來,“陸少卿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
陸辰一臉戒備地看著上級的背影。
但顏知似乎並不像他所擔心的那樣打算伺機詆毀報複,隻是語氣平靜道:“陸少卿所謂的要案堆積,滯留未決,指的應該是自豐平年間至今尚未破獲的那起判官案吧。對於此事,臣無可辯解。”
他抖了抖袖子,再度深深一揖:“臣才疏學淺,能力有限,以至於此案沉積數年,自知有罪。懇請陛下,將此案委任能人,早日慰藉那上百條性命。”
陸辰心想:我沒聽錯吧?
皇帝聽完沉吟了片刻,似乎歎了口氣,道:“朕能體諒。既然如此,顏卿認為,何人可擔當這一重任?”
“臣不敢定奪。”
話音未落,他身後便傳來一聲高喊:“陛下,臣願接手,調查此案!”
陸辰情急之下喊出聲來,然後便看到顏知側過身來,看了他一眼。
入朝在大理寺卿手下辦事已有兩個多月,但這卻好像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顏知第一次朝他投來目光。
那是一雙湖水般平靜,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不過,那人就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很快收回了視線,沉默地立在那。
“既然陸卿自告奮勇……顏愛卿以為如何?”皇帝問。
“臣沒有異議,一切交由陛下明斷。”顏知說道。
群臣退朝,朱衣紫綬的官員們三三兩兩的離開宣殿,忽然,隻見一個小太監徑直奔向人潮,攔住了大理寺卿顏知的去路。
“顏大人,聖上有請。”
顏知對此似乎習以為常,並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可跟在他身後幾米開外的陸辰見了這一幕卻心裏開始打鼓。
這方下朝,天子便再度傳詔,顯然是朝會上有什麼不便說的話,需得單獨密會才行。
那…!自己剛剛冒死進諫才攬下的差事,不會突生變故吧?
陸辰心中忐忑,卻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的背影漸遠。
顏知跟隨領路的小太監一路行至甘泉宮。
立在殿外的內務府總管張禮遠遠見到他來,當即屏退了手邊多餘的宮人和帶路的那個小太監,然後拾級而下,親自相迎:“顏大人,請。”
甘泉宮原本隻是曆代天子處理政務、會見大臣的書房,可自皇帝趙珩登基以來,為了處理先皇囤積數十載的政務,他已將一切起居都移到了此處。
外殿仍作原來用途,趙珩在此處批閱奏折,會見內閣,而內殿則改為了寢殿。
按理說顏知作為臣子,應該在外殿候著,可張禮卻將他一路往內殿領,直至走到天子所在的內殿書房。
顏知剛邁入內殿書房,身後的門便被識趣的合上了。
這間書房,趙珩不允許任何人入內,連侍茶的宮女都隻能守在門外。唯獨顏知是個例外,三天兩頭便被皇帝指名道姓的命人帶來。
在外人看來,這是何等恩寵,何等禮遇。
而顏知早已對這一切見慣不怪,他繞過正對著門那繪製著雍城百景圖的屏風,輕車熟路走到天子榻前,然後跪了下去。
他垂著頭,長發順服地披在身後,朝服的衣擺拖在地上,朝堂上的風光無限都被他身後那道屏風攔在了外頭。
在這裏,他不過是趙珩豢養的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