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們現在隻攢了一點錢,這個冬天,怕是不好過。”我不太情願就這麼返回,冬天的苦寒,我深有感觸,現在辛苦一點不算什麼,多掙點錢,冬天就會過的舒服些。
“孩子,回家。”父親摸了摸我的頭:“入了冬,很多人家都會修房,我去給人幫忙,總不會叫你挨餓,回家吧。”
我不想違拗他的話,帶著一絲不甘,調轉船頭,收船回家。從這兒到家附近的河道,約莫七八裏的水路。劃出去最多不到一裏,我覺得小船一直在朝左邊偏沉,最開始,我還以為是新船沒曬好,下水以後漏水了,可是左右看了一圈,船艙裏滴水不見,顯然沒漏。
這時候,我明顯感覺漁船偏沉的更嚴重,下意識的伸頭朝船幫上望去。
夕陽隻留下最後一抹餘輝,在我伸頭望去的同時,頭皮立刻緊了一圈。
我看到小船的船幫上,緊緊的貼著一個人,那個人頭頂隻有幾縷頭發,瞎了一隻眼睛,臉龐被河水泡的有些發脹。
是那個獨眼老頭!是那具我見過的浮屍!
我的心神猛然一亂,再加上小船朝左偏沉,一腳沒踩穩,直接從船上翻落了下去。
我從小在河灘長大,而且經常跟父親一起下河打魚,水性不敢說出神入化,至少是相當精熟的。可這一次,等我翻落在水裏以後,雙手雙腳似乎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給捆住了,直接沉入了水中。
這一刻,我陡然間回想起來,三個月前在老河灣河道那裏看見這具獨眼浮屍的時候,所聽到的那句話。
今年秋天,你來找我……
其實,我的膽子並不算小,隻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完全沒了主意。雙手雙腳都動彈不得,身子一個勁兒的朝水下沉。
這種感覺讓人慌亂到無以複加,卻偏偏沒有什麼辦法。水性好的人,一口氣能憋的比較長,但憋氣憋的再長,又能堅持多久?
就在我不斷下沉的時候,身邊突然蕩起了一股強勁的水流,人在渾濁的水中,什麼也看不到,緊跟著,我感覺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我。
這隻手托起我,一直把我托出水麵,等到離開水,我的神智瞬間恢複了過來,感覺手腳又能動彈了。我不假思索的扒著小船的船舷,翻到了船裏。
等我氣喘籲籲的落船,甩掉頭上臉上的水滴時,才知道是父親下水把我救了上來。我的腦子還是清醒的,看見父親還在水裏,我的心就被揪緊了,急忙探頭又朝水麵上看了看。
那具獨眼浮屍,已經無影無蹤了,我現在甚至有些吃不準,剛才落水時自己看到的趴在船舷上的獨眼浮屍,到底是真的有,還是我眼花了。
“爹,快上來!”我顧不上許多,伸手抓起船上的船篙,朝父親遞了過去。都是常年行船走水的人,落水其實並不算什麼要命的事,可我說不清楚為什麼,心裏總是覺得不踏實,覺得這片以往每天都要往返的河道裏,似乎隱藏著什麼。
船篙遞到了父親跟前,他剛要伸手去抓船篙,我就看見他的身子猛然朝下一沉。
父親的水性,比我更好,他這樣好端端的突然朝水下沉,隻能說明,水裏有什麼東西拖住了他。
“爹!快抓住!!!”我大吃一驚,隱埋在心底的慌亂,在此刻完全爆發出來,我使勁的伸著手,想把船篙再朝父親那邊遞一遞。
但是遲了,父親下沉的很快,水下似乎有一股大到難以抗拒的力量,一下子把他給拽入了水中。
夕陽完全落山,水麵昏沉一片,當父親完全沒入水中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一團影子,正死死的纏著父親。
我的腦子亂了,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昏沉中看的真不真,可我心裏總是覺得,那團纏著父親的影子,就是頭發稀稀拉拉的獨眼浮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