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幾年,季父遭了貶黜,外任做官,差事閑了,便搜羅了許多古法,得了空就與女兒鑽研。季清菱不僅動口,還要陪著動手,到了後來,仿古作書作畫,就如同遊戲一樣簡單。隻要給她工具材料,做出來的贗品拿去騙騙外人,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如今她人一緩和下來,既要謀生,想著總不能坐吃山空,正發著愁,可巧與顧延章外出探訪書院的時候,許多次見到有人在茶樓酒館,書鋪寶苑起送某某人什麼禮品,其中最常提到的便是某某年間某某版本某書多少冊,某某人某某字畫,次數多了,她不免上了心。
既有得買,必有得賣,她原本雖隻是當做遊戲,可如果能拿來換錢,也未嚐不可啊。
一起了心,隔日季清菱就換了身不顯眼的學子打扮,去薊縣幾間出名的書鋪裏轉了一圈。此時已是冬末,萬物漸漸複蘇,因薊縣許多書院院考都在四月,離現在已經沒有多久時間,書鋪中人流也開始旺盛起來,夥計沒空招呼,隻時不時來照應一下,免得這些個讀書人摸了書走,或是弄髒了紙頁。
她縮在一邊,數著人流,又默默算一算哪些書賣得好,這書鋪一日流水多少。趁著辰光晚了,人群稀落,這才上前而去,問那夥計道:“哥哥,你們這處收不收舊書善本?”
那夥計見怪不怪,一邊收拾書櫃,一邊道:“收,按品相給錢,若是太舊了,字暈了紙,卻是賣不出價的。”
季清菱又問:“若是從前的古書,你們是按什麼價格給?”
聽到這話,夥計才放下手中的活,抬起頭看了季清菱一眼。
季清菱投身的這具身體長得跟她前世有幾分相似,許是因為長在邊關,耐摔耐打,比起尋常人更康健幾分,這一陣子在薊縣安家,整個人都把從前逃難時的落魄將養了過來,她前世在家,人人都寵著,又出生富貴,話行事早已習慣了帶著氣場在。此時換了孩打扮,開口老道,倒也奇異地沒讓人覺得違和。
那夥計本是薊縣人,見多了各色文豪學子,也沒把季清菱放在眼裏,隻當這是哪一戶來讀書的人家,暫時缺了錢,把書拿出來典賣了。這種人,他每隔十半月,總要遇上一回,便照本宣科道:“這也不好,你先拿來了,我們書鋪裏有老人,自會給你出價。”
正話間,忽聽一旁有人故意清了清嗓子。
季清菱轉過頭,隻見身邊站著個十來歲的少年,對方穿一身棉襖,個頭不高,眉目間閃過幾絲不耐煩。
夥計聽聲識人,忙笑著從裏頭走了出來,口中稱呼道:“哎呀,居然是鄭哥,今日怎麼勞煩您親自過來。”
那夥計看著至少已經三十餘歲了,卻對那少年口稱“哥”,言語之間畢恭畢敬,看得季清菱忍不住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