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怒濤急忙低頭佯裝倒酒。
但店主這次指的卻並不是他,而是那個北方漢子。
白衣女將目光轉向了北方漢子。
任誰都看得出來,北方漢子一眼看上去就像個老實人。
老實人的話總是比較可信的。
北方漢子指著自己的鼻尖:“問……我?”
他正喝著那醋一樣酸的水酒,愁眉苦臉的,點點頭:“大姑娘,是有這麼回事。”
歎口氣,他頗有感觸地道:“不光是房錢特貴,就這幾樣爛肉酸酒你猜猜他收了我多少錢?”
白衣女並不睬他,他也不以為意,誇張地伸出十個手指頭,一副要將人嚇個半死般的模樣:“整整十兩紋銀,十兩呀!”
白衣女微微一笑:“看來今天我是誤投黑店,也隻好破財免災了。”
她取出一錠紋銀,拋給店主。
她隻不過隨手一拋,店主便也不經意地伸手一接,不想銀錠入手時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沉,全身一抖,險些沒能接住。
店主臉色變了變,冷聲道:“這銀子足有十兩重,可我隻收八兩,我這人就算敲竹杠也是敲在明處,絕不會多占這丁點兒小便宜的。這是二兩找補銀子,姑娘收好。”
他中食指一夾,竟剪下一塊銀錠角來,拇指一彈,疾射而出。
“好一個明碼實價、明目張膽的黑店!”
白衣女長袖揮出,那強勁疾射的銀塊便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店主臉色蒼白,呆若木雞。
江怒濤也暗暗心驚。
白衣女長袖一揮,竟是已絕跡於武林長達七十年之久的行雲流水袖。
這行雲流水袖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而不傳的獨門秘功,武林中不少人都知道此種內功的具體練法,但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去練。
這行雲流水袖當真是易入難深,不少人練了十年八年都收效甚微,根本不足以製敵傷人,氣餒之下都半途而廢。
不過七十年前,還是有一個人將這至陰至柔的武功練到了登峰造極、橫掃天下的最高境界。
百餘年前。
淞江有位富商穀滿倉,年過不惑尚自詡風流倜儻,常在青樓勾欄走動。
一次同朋友飲花酒打茶圍時,他醉後為一雛妓“梳攏”,不由喜歡上了這名叫小丫頭的小姑娘,在朋友們的掇縱下,花錢替她贖了身。
但淞江老家已妻妾成群,整日裏明爭暗鬥,吵鬧不休,穀滿倉又常年外出經商,不放心嬌憐柔弱的小丫頭,便不敢將其接回家中,隻在上海縣購置了一處宅院,買了個小婢侍候小丫頭,自己一年中間或抽空來小住幾天,親熱一番。
第二年夏天,穀滿倉販運綢緞、茶葉途經太湖,被水寇楊飛泉率匪眾攔截,不但數船貨物被洗劫一空,連貨主穀滿倉也吃了板刀麵,屍沉太湖做了水鬼。
頂門柱一倒,淞江穀家可就亂了套。
一妻九妾二十多個兒女,再加上兄弟族人,為爭奪財產鬧了個烏煙瘴氣,官司打上了縣衙。
一年時間內,有四名小妾挾帶金銀細軟分別同管家、小廝、馬夫、長工私奔。
三位小妾改嫁另棲。
還有兩個分得財物自回娘家去了。
大夫人吞金自盡。
顯赫一時的穀家敗落了。
當獨守空房、欲眼望穿的小丫頭得知這晴天霹靂時,吐血暈厥。
臥床半年,終日以淚洗麵,無數次萌發死念卻心有不甘。
穀滿倉雖未給她任何名分,更談不上明媒正娶,但在她心中,穀滿倉永遠都是她恩同再造、至尊無上的夫君。
倔強的小丫頭銀牙咬碎,暗自發誓:殺夫之仇,不共戴天!
但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居小妾想要向悍匪報仇談何容易,難度登天啊!
拜師學藝,既不可能也不方便,如若遇上無德無才,人麵獸心的武師,失去貞節,九泉之下有何麵目去見亡夫。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打聽到了武林中誰也不願練,也沒有誰練成過的行雲流水袖的功法口訣。
硬著心腸,她賣掉了貼己的小婢。
靠著這筆錢和穀滿倉生前留下的有限費用,她省吃儉用地度日。
平日,除了采買食物用品外,她絕不邁出門口一步。
一年四季,她吃的是米飯、青菜、豆腐,穿的永遠是一身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