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之後,關東地區再度降雪。
石津知佳子,就跟平安夜那天一樣,腳上穿著雨鞋,朝她家附近的兒童公園走去。再過五分鍾,就到了約定時刻。路上雖有積雪,不過今天的天空很晴朗。她加快腳步,一身厚重大衣下幾乎令她冒汗。
對方,正坐在秋千旁的長椅上,豎起大衣領子,裹著層層圍巾,縮著下巴等她。知佳子後知後覺地暗忖,幹練的刑警對時間也是一絲不苟。
雙方打過招呼,並肩坐在長椅上。還不到放學時間,難得這片雪景裏,聽不見孩童的歡鬧聲。秋千上也隻有積雪。蹈狗的老人正在灌木叢間散步。
「木戶浩一和青木淳子的事件,可以視為由木戶主導的強迫殉情來處理。」刑警從圍巾裏麵出聲說道。此人果然效率第一,連開場白都省略了。
「當作是感情糾紛嗎?」知佳子問。
「對。或許事實也是如此吧。就某種角度而言。」
從青木淳子的角度看來,也可說是唯一的解釋吧,知佳子想。
「不過話說回來,在河口湖那間別墅,看到伊崎先生哭著要跟您聯絡時,我還真是嚇了一跳。」
「喔?」圍巾刑警打趣似地抬高音量。「為什麼?」
「那豈不是擺明了您也是守護者的一員嗎?我以為您不能容許這種事。」
「沒想到,我卻容許了。」圍巾刑警苦澀一笑。「就算被指認,我也無關痛癢。況且我們的目的已達成了。」
「你們的目的。」知佳子複誦。
「是的。」圍巾刑警說。
「除去青木淳子這個危險異能者的目的。」
知佳子閉上眼。淳子死去的模樣在眼前浮現,那是一張比雪更潔白、像精靈般聖潔美麗的臉龐。
「衣笠先生。」知佳子喊著圍巾刑警。「你和伊東警部在多久以前加入守護者?」
衣笠傾著脖子。好像真的很久,一時之間算不出來。「不知道……,警部比我更早吧。」
「從來都不猶豫嗎?」
這個問題似乎頗令他意外,衣笠看著知佳子。「你說我?對守護者的活動?」
「對。」
衣笠歎口氣,靠向長椅,椅背上的積雪順勢墜落。
「我從不猶豫,一次也沒有。」
「沒有嗎?」
「嗯。石津小姐,你知道嗎,我和警部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守護者不是善類。」
知佳子不發一語,凝視著衣笠那個線條剛硬的下巴,與他那千錘百鏈的剛毅精神相互呼應。
「可是,那是必要之惡。」他繼續說,「在根據現行法律運作的社會中,它是不可或缺的係統。沒有這玩意兒固然最好,問題是現在少了這套係統會很麻煩。所以,石津小姐,『警界裏的守護者成員』這種說法其實並不正確。嚴格說來,應該說是『在警界裏默許守護者存在的人們』才對。」
「是現在默許。」知佳子提醒他。
「對,現在。」衣笠也自信滿滿地點頭同意。
「那,什麼時候會消失呢?」
「如果出現理想的法律,而且能夠順利執行的話。」
「您說的那種法律,最好能把犯下凶殘案子的凶手一個個處死嗎?」
衣笠笑了。「比起現行的法律,更能夠正確地處置凶殘罪犯。」
知佳子垂下眼。她維持相同姿勢,以強硬的口吻說:「你們這些人,認為隻要能以最短的距離到達目的地,無視於人行道的存在,就算撞倒無辜的路人,硬闖也沒關係吧?」
「不行嗎?」衣笠靜靜地說道。
「如果拖拖拉拉,隻會造成更多犧牲者。比起受到這群急行軍波及的人數,那可是多了十倍甚至上百倍的犧牲者。」
知佳子默然,她緊閉雙眼。然後,僵直著身子發話。「我無法認同那種想法。就算繞遠路,我也要在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走向正確的目的地。」
「隨你。」衣笠的語氣變得有點冷漠。「我不會勉強別人加入,對你和牧原都一樣。就算你們不肯加入,也不會因此有生命危險,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守護者不會那麼幼稚……」
「也不是那種對我和牧原先生斤斤計較的小小組織?」
「沒錯。」
一陣沉默。雪的潔白刺痛雙眼,遠處傳來狗吠聲。
「你們早就想除掉持續大開殺戒的青木淳子小姐吧?」
「是的。事情被她鬧得那麼大,說不定會拖累守護者。我們真正害怕的,其實隻是媒體的注意。」
關於這一點,伊崎也提過。當木戶浩一要殺青木淳子時,還把必殺的理由告訴她。
「這次,你們為什麼把牧原先生扯進來,讓他去追蹤青木淳子小姐?」
「很簡單,他很能幹。如果放任不管,說不定他會自己找到青木淳子,然後發現打算除去她的守護者組織。我們想避免這一點。」
問題出在他個人的執念——衣笠感慨萬千地說道。
「如果等到青木淳子消失了他才察覺守護者的存在或是加以舉發,我們也無所謂。我們最怕的是他與青木淳子聯手。青木淳子雖然奪走牧原的胞弟,不過他們倆很容易產生共鳴,他們同樣孤獨,也都在尋找人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