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崖下的光景(2 / 2)

摔進黑暗前,我想,這真是個多情的季節,似乎連老天爺也眷顧著我。

從懸崖上一路下墜身體漸漸地沉重起來,呼吸也漸漸沉重了起來,一暈,頓時浮在了一片荒野的黑暗中,身體一圈一圈的在空中打圈,漫無邊際的像是瘋長的蔓草將我的身體慢慢掠食,從我的腳往上緩緩過渡似乎想將我變成它們之中的一員,唐突的,一輪明月徐徐從無邊的黑暗裏升起,朦朧的月光優雅的向周邊過渡轉而成了野草蔓蔓的園地,能確定的是這場景並不是從眼睛傳達而來,因為我並沒有睜過眼也睜不開眼隻是意識尚在。平地裏微風一拂,蕩起一片盈盈的野草灰兒悠轉成一幅通透平鏡,鏡中梨花樹下坐落著一座矮屋,屋下一群孩童成群嬉鬧,笑鬧聲順著平鏡傳入耳中,我聽著不盡牽起一絲嘴角,以前我們的學堂也有一顆小梨花樹後來被我砍了我也因此被夫子閉門五個月。我開叉兒意識越飄越遠,等我重新凝回意識時,鏡中的景象已經從遠過渡到近,清晰的打在那幾個玩鬧的小豆丁身上,定眼一看,其中還有個較為珠圓玉潤的小女孩,旁兒跟著個小胖子以及一個水晶似的小公子,樹下三個小豆丁扭打在一處,皆是碧玉貌,明珠神。小女孩兒磕著瓜子腳一蹬一蹬:“打,繼續打,誰打的好,我就把從夫子那偷來的羊脂玉鎏金邊的毛筆送給他,唉,萬寶同學你做什麼?”水晶似得小公子頭也不回道:“那是我前些天被夫子沒收的毛筆,我得贏回來。”小女孩咯咯的笑了兩聲,小胖子已經囁嚅道:“這樣不好吧?”小女孩瞪了他一眼,便回頭咿咿呀呀的叫好。樹上一摞梨花飄落,落在樹下的幾案上,沾了這副光景的美好從平鏡中飄出,落在蔓蔓野草中。

幽幽的梨香從我鼻尖輾過,我從呆愣中回過神,平鏡裏的不正是六年前的我和樘穹他們嗎?

平鏡中的畫麵突然隨著一輛蒙蒙過場的馬車變成了硝煙應天的虛晃城,城中到處都是哭喊聲、兵器碰撞聲以及北延國將士的喊殺聲,一片血雨肉地中一個小女孩穿梭於人群中,她驚恐的望著一具一具倒在她身前的屍體有認識的、不認識的或是剛剛還奮力逃命轉而倒地的,腳一軟,小女孩癱倒在一堆屍體中,有攔腰被砍下的婦人拖著殘缺的身體神情扭曲的抓著女孩兒的手絕望道:“快!快救救我!我的肚子,我的肚子一直往外冒、一直往外冒”神情恍惚的撓著自己的腦袋,回頭看看地上淌落的血以及自己掉落的肝髒,又回頭攀著女孩兒的肩瘋癲笑道:“嗬,嗬嗬,我的東西又掉了出來,我得把它撿起來。”繞過一段殘缺的屍體,撿起那顆她遺落的肝髒,“嘿嘿”的將它塞進肚子裏,“嘩”的聲又再次掉了出來,婦人微愣的看著那顆淋漓的內髒,將它撿起,然後……

小女孩“哇”的吐了口穢物,臉色蒼白的看著婦人將自己的肝髒吞食下去,然後又從肚子裏掉了出來,“啊——!”

“啊——啊——!”

抱著頭,女孩兒神情崩潰的搖著腦袋,哆嗦著年幼的身體往角落裏縮,嘴裏不斷喃喃著“不要吃我。”,然是如此仍擋不住婦人微恙的拖著骸若盤蛇的半截身體,裸露瘋癲的笑向女孩爬來,一步一手血痕的將女孩兒逼到一個死角裏,貪婪的捧著她的頭,在女孩兒恐懼的抽泣聲中張嘴啃向女孩兒的頭。

女孩兒恐懼的撐大眼睛。驀的,一聲利箭蹦弦而出的“休達”慣竊整個鏡麵,悶響一聲,從隱隱晃動的平滑鏡麵中射出一隻肅黑鑲金字的利箭,紮在一堆野草當中,沉重的戾氣荒漠了周邊的野草。鏽鐵味兒自漫漫腐化的泥土當中飄出。如果現下可以擰眉頭的話,我確然能將一對遠山黛擰成一字眉,著實是這個場麵讓我太過熟悉,鏡中婦人哆嗦了陣身子,轉而癡瞪瞪的瞪著女孩兒,攀著她身體順著牆角滑倒在地。臨落的一瞬間,一個正好收弓的年少身影跨過婦人的肩頭映入女孩兒的眼裏,一麵玄金的修羅麵具,一身象征北延將士的圖騰刺繡以及一雙似血海輾過萬海枯骨的赤目。

虛晃的七月,天上地下,皆是一個血海淩遲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