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璧又驚又喜又怕,隻得差轎子送到縣署。到得內堂,見過莫夫人及雲昭,將還魂事-一說知,莫夫人等驚疑,似信未信,然見聲音語笑宛然娉也,舉止態度宛然娉也,侍女聞知,皆來圍看,女-一喚福娘,呼春鴻及蘭苕等,無一錯者,又入其臥房,問這樣問那樣,皆其生前物事也,方深信真正是娉還魂。
說也奇異,這月娥的美貌,竟酷類娉娉,也能做詩,宋子璧夫婦愛之如寶。不多一會,打發轎子來接回去,三回五次,那裏肯去。子璧夫妻無奈,隻得同到縣署,認為義女,兩家來往居祝莫夫人喜不自勝,說道:“此天作之合也。”乃報與雲翥知道,雲翥大喜,即日乘船,來到鹹寧,進署,到內堂,拜過莫夫人,亦以夢中見娉事告知,雲翥又去拜宋子璧,即請子璧作媒,行禮聘定,回西安府,即擇吉日迎娶。到了迎娶之日,合西安府內,文武百官,各各送禮賀喜,好不熱鬧。福娘做隨房而去。花燭洞房,依然處女,枕上話舊情,一事不遺。
一日設宴於公廳後堂,這堂名灑雪堂,雲翥已知女名月娥,乃恍然大悟,伍相夢中詩句,灑雪堂中人再世,月中方得見嫦娥,神語真靈驗呢。雲翥遍告座客,風傳出去,遍播關中,無不歎為奇異。有詠成木蘭花詞,歎美其事,茲錄一首於此:傾國名姝,出塵才子,真個佳麗。魚水姻緣,鳳鸞契合,事如人意。貝闕煙花,龍宮風月,謾托傳書柳毅,想傳奇又添一段,勾欄裏做返魂記。稀稀罕罕,奇奇怪怪,湊得完完備備。
夢葉神言,婚諧複耦,兩姓非容易。牙牀兒上,繡衾兒裏,渾似牡丹雙蒂。問這番怎如前度,一般滋味。
雲翥考查一切已畢,帶了月娥,進京複命,即請假歸杭掃墓,重慶團聚之樂,後福正靡有涯也。正是:三生石上精魂返,百歲堂前福壽多。再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貝祖蔭巧避危症 楊美棠善治下疳
卻說上海成大人,現掌東南當路要權,從前在京津時候,素與貝祖蔭交好,前書已曾申明,自到上海以來。尤與祖蔭水乳交融,無論大小毛病,總請祖蔭主持。那成大人,既是東南數省權要,肯替他揚名,自然他的名氣,就遍東南數省了。前年春間,成大人患春溫症,一發熱咽痛,六七日大便不解,蓋腸胃之氣,不能下降,邪火從而上浮,隻要大便一行,府氣通降,自然外熱亦退。咽痛能愈。請祖蔭服了兩劑藥,未能見功,再請蓋蓮修來看,開了幾味煎藥,加竹瀝達痰丸三錢,說明服我藥後,三日可愈。蓋蓮修看病,確有主見,好歹遲速。先對病家說明,無一句含糊影響閑話也。當下蓮修去後,祖蔭進來,看過方子,便說道:“竹瀝達痰丸,有大黃在內,大人這等虛體,豈可以吃大黃麼?”凡這等說話,最中如今大人先生們聽也。不考問丸藥內之大黃,不過些微而已。成大人既聽祖蔭說話,即不服了,仍服祖蔭開的枳殼瓜蔞仁等味。數日之後,病終不減,仍舊請了蓮修,再服前方,加重份量,方能見效。不過耽擱日子已多,調理半月,方能起身。到了去年七月,成大人因與如夫人同房之後,英領事請去赴西筵,吃了冰忌廉等涼物,又被電風扇吹得受了寒氣,歸家之後,漸漸發起熱來。祖蔭看了,說是夾陰症,便用尋常參麥等味,盡不知欲後感邪,初起治法,與平常的人一樣。有邪當散,有積當消,不必顧慮為陰症也。祖蔭不明治法,越變越重,半月之後,弄到邪實正虛的地步。起先環跳穴前,有一小瘰,癢極搔扒,越搔越癢,搔破之後,竟不收斂,變成外傷,漫起腫痛。此時內外兼病,症勢更重,合家驚伯。廣延群醫,一日數人,或一人各開一方,此用寒涼,彼用養陰,或數人合擬一方,集腋成裘,惟祖蔭自高聲價,許多名醫,他總看不起,獨來獨往,自作主張。然諸位名醫,無人不說被他敷衍誤事,竟至神誌模糊,壯熱譫語。
鬆江弓起龍看過,說是症情危篤,難以圖治。於是上下大小人等,愈加驚慌失措。再去請祖蔭想他來拯危救急,豈料祖蔭聽風聲不好,平日一請就來者,此時竟自己告起病來,不肯去看。
蓋祖蔭初行醫時,不說壞別人,到得近來,倚老賣老,人家開的方子,無論好歹,總不說好,別人也很不佩服他。此時群醫滿座,祖蔭過去,必遭駁詰。又想到此病凶多吉少,倘有不測,謗在一人身上,有這兩個緣故,所以不去也。
那時上海於多一說是陽明熱極,用羚羊石膏等味。常州朱紫英,說是陽氣大衰,用掛芪甘芍等味,莫衷一是。驚風駭浪之中,竟無把舵之人。幸得章蓮修與賴古生公同商酌,擬定方藥,用化痰火之藥以清裏,溫和之品以扶正,方有轉機。內病漸平,環跳穴前的外傷,亦得溫和扶托之力,成膿欲潰,可用刀針,成大人膽小不敢,請得內外科宗高山,寫了包票,如其覺痛,罰洋三百元。不痛,謝洋三百元。蓋成大人萬金之體,看得過於貴重,不知凡生外瘍,隻看瘡上腫起熱極,略按即軟如棉,無有不可用刀之理,開起來斷不會痛。當時宗高山寫過包票,用刀開下,全然不知不覺,膿出甚多,用些化餘毒的藥,取了三百元回去了。總之成大人此病,若不是章、賴二人和衷商酌,力排眾議,何能轉機?到得病勢漸好,祖蔭得知險途已過,恐被他人得了全功,有壞自己名聲,反到每日一次,不請自來成大人處,參讚方藥,分他人之功,保自己之名,其機械靈變,類如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