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吳雲翥論功受賞 賈娉娘借體還魂(1 / 3)

再說娉娉自與吳生別離之後,終日不食,連日不寐,咄咄書空,盈盈滴淚,無日不抱病在牀,又經屢欲自盡,幸福娘責以大義,謂老夫人在堂,小姐豈忍即自摧殘,抱終天之恨,貽不孝之名。故娉暫進飲食,然每日一食之後,即不再食,以致香消玉滅,柳悴花憔。其弟賈麟,已中浙江鄉試,到京捐了知縣,用足使費,放陝西鹹寧縣尹。麟回浙,挈家赴任。娉娉本係病軀,加以道路勞撼,及至到得鹹寧,看看命將垂絕,老夫人憂悶頻年,前已屢問病緣,請醫服藥,娉終不服,亦不說緣故。老夫人無可如何,後來詰問春鴻、福娘,始曉得與吳生之故,然後懊悔背盟,而已無及矣。雖百端寬慰,使之耐心調理,而奄奄一息,莫可挽回矣。未死之前一日,沐浴更衣,梳妝罷,請了母親來房,勉強扶了福娘,對母親拜道:“孩兒不幸,疾病彌留,死在旦夕,母恩未報,抱恨黃泉。賴有小弟靈昭,可以終養,願母親割不忍之愛,兒死之後,切勿苦壞身體埃”莫夫人聽罷,大哭道:“我害了孩兒性命喲,早知如此,悔不當初應許,此很何極呢?娉反不哭,勸慰母親,又請弟麟到來,囑付道:“賢弟聰明才智,早登高科,前程遠大,家門之幸,父母有光,但願早尋佳偶,助養母親,愚姐命薄年短,不及見賢弟將來聳壑昂霄,建功立業,今日徒以死相累耳。”說罷淚下,氣喘欲絕,麟亦悲泣,福娘扶娉上牀,娉以手書付囑春鴻,寄與雲翥,鴻謹藏之。當夜天未明而逝。麟以漆棺斂之。寄柩於僧壽,俟任滿,載歸杭州葬之。鴻出娉手書呈麟,寄與雲翥。

時雲翥已到西安府,麟專人送去,雲翥拆出,乃與雲翥訣別詩,集唐人之句,成七言絕句十首也,詩雲:雨行清淚語前流,千裏佳期一夕休。

倚閣辱思倍懊恨,寂寥燈下不勝愁。

倚欄無語倍傷情,鄉思撩人撥不平。

寂寞閑庭春又晚,煙花零落過清明。

相見時難別亦難,寒潮微帶夕陽還。

細蟬金鷹皆零落,離別煙波傷玉顏。

自從消瘦減容光,雲雨巫山枉斷腸。

獨宿孤房淚如雨,秋宵隻為一人長。

紗窗目落漸黃昏,春夢無心隻是雲。

萬裏寂寥音信斷,將身何處更逢君。

一身悴憔對花眠,零落殘魂倍黯然。

人麵不知何處去,悠悠生死別經年。

首成薄命久尋思,宛轉蛾眉能幾時。

漢水楚雲千萬裏,留君不住益淒其。

魂歸冥寞魄還泉,卻恨青娥誤少年。

三尺孤墳何處是,每逢寒食一潸然。

物換星移幾度秋,鳥啼花落水空流。

人間何事堪惆悵,貴賤同歸土一邱。

一封書寄數行啼,莫動哀吟易慘淒。

古往今來隻如此,幾多紅粉委黃泥。

雲翥得娉凶訊,將詩讀罷,放聲大哭,一慟幾絕,悶而複生,到箱內取出前時所贈破鏡斷弦,立牌位在臥房內,奠酒哭道:“你既為我捐生,我又何忍相負?惟當終身不娶,以少慰勞魂耳。”又做了一篇祭文,私下雇船,到了鹹寧。鹹寧是西安府屬縣也,雲翥到縣,升堂,拜見莫夫人與雲昭。夫人自娉亡後,日夜哭泣,愈加老態。見了雲翥,愈益淒傷,彌增愧悔。

雲翥問知娉殯宮所在,即往痛哭,以手叩棺道:“雲華小姐,吳雲翥在此,想你平生,精靈未散,豈不能再與我相見麼?你為我死,我為你傷,我今慰你魂魄,惟當鰥居空房,子其有靈,庶幾魂隨我旁。”是夕宿於縣署,夜間反複牀上,似夢非夢。

彷佛見娉來,向雲翥喜道:“天果從人願了。”雲翥忘其已死,遂擁抱之,娉道:“哥哥勿要著忙,我有說話相告。”雲翥方悟娉是鬼,因問道:“你既謝世,如今從那裏來此?”娉道:“我死之後,冥司以我無過,差我到金華宮執掌箋奏之任,今冥王感你不娶之言,以為義高劉庭式,且不可使義夫無後,將使我還陽,而我身已壞,今議要借他人之屍,尚未有便,推起數來,當在冬末方可如願,那時複得完聚呢。”說罷悠然飛去。

雲翥醒覺,但見淡月侵簾,冷風拂戶,四顧淒然,不免淚下,遂作疏簾談月詞一闋道:溶溶皓月,從前歲別來。歲回圓缺,何處淒涼。怕近暮秋時節,花顏一去終成相訣。灑西風淚流如血。美人何在,忍看殘鏡,忍看殘玦。忽今夕,分明夢裏陡然相見,手握肩接,微啟朱唇,耳畔低聲兒說,冥君許我還魂也,教同心羅帶重結。

醒來驚怪,還疑又信,枕寒燈滅。

次日歸西安府,心中日日不樂,不覺又經臘月,有鹹寧縣承宋子璧,有個女兒號月娥,年方及笄,忽然暴亡,已三日矣。

正欲入殮,忽然複蘇,侍女報與子璧夫妻,走來,月娥不認父母,坐起說道:“我乃賈尚書的女兒雲華也,鹹寧縣主即我之親弟,死已一年,冥王送我還魂,乃借你女兒之屍,其實非你的女兒呢。快送我到縣署去。”子璧夫妻聽其聲音不是月娥,驚疑不定,女即下牀走出,說道:“你等不送我歸家,我兄弟衙門隻在此間壁,被我兄弟得知,你須擔錯,我終究要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