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本書敘述的是中國未來一位偉大的傑出人物是怎樣形成胚胎的。到本書結尾,這位偉大的傑出人物還未誕生,隻不過在母體裏受孕了而已,所以,本書可以看作是他的前傳。

四十多年後,即到二零五零年左右,全世界每個人都會知道這位中國偉大的傑出人物。但是,目前他的父母親戚與他們的朋友情人等等,絕大多數不僅健在,有的還很年輕。為了本書中提到的所有人的生活在當前不受幹擾,因而作者盡可能不寫出他們的真實名字。為了敘述方便,有的地方必須要有人的姓名及機構名稱作為符號,作者就隨意起個姓名名稱。如果今天現實中有人的姓名與機構名稱與作者隨意起的姓名名稱雷同,純屬偶然,務請不要對號入座。

天機不可泄漏。作者在此隻能略微透露兩點:

一、這位在中國未來曆史上將有重大貢獻的傑出人物姓陸,子隨父姓,他的父親當然也姓陸。

二、他父親是中國四川省人氏,母親也是中國四川省人氏,他開始形成胚胎雖然是在中國寧夏,但製造這個胚胎的精子和卵子結合之前,男女雙方各自的經曆還是在四川省。為了貼近生活,貼近現實,作者在寫人物對話時使用了四川方言方音。有的四川方音很難用文字表達,如作者采用的文字和四川方音不準確、不符合,還請讀者諒解。中國很多地方的許多方音是文字難以表達的。在本書中,隻是請讀者都把普通話的“六”按四川方音念作“陸”即可。何況,“陸”本身又是大寫的“六”。

一億六姓陸,在“陸”前麵陡然加了一個億,起始於快收工的時候,他一不小心讓手推車在一輛轎車門上刮了一下。轎車鋥光雪亮,卻像嬰兒皮膚般經不起磕碰,馬上出現一條慘白的刮痕。一億六大吃一驚,當即蹲在地上,直抓腦袋。他以為自己惹了很大麻煩,車主不會輕易放過他,可是他又必須承擔責任。這輛車要多少錢?弄不好,車主要他賠輛新的。他經常在外麵惹事,長這麼大了,用他姐姐的話說老是要她來為他“擦屁股”。想到這點他感到非常慚愧,既對不起車主又對不起他姐姐。他就這樣在轎車旁蹲著,工地上的人喊他:“下班了回家!”他似乎也沒聽見。雖然“家”指的不過是丁棚,可是那兒有一份大家擠在一起的集體性溫暖。他特別喜歡住工棚。

等工人們都走光了,太陽快落坡的時候,車主才慢悠悠地走來。看到他的轎車旁有一個埋著頭的壯漢,像是懷著一腔怨氣似地等著他,也吃驚不小。四周杳無人跡,手推車上還有一把鐵鍬,這家夥要搞啥子名堂?現在醫患關係緊張得要命,前天就有個淋病患者為算錯了幾塊錢醫藥費,一腳踢破了性病專家的睾丸。病人的生殖器治好了,性病專家卻失去了生殖能力。即使官司打贏了又能咋樣?能把行凶者的卵蛋割下來移植到被害人的大腿根上嗎?於是車主警惕地站得遠遠的,掏出手機想撥打110。而這時一億六也看見車主了,立起身低著腦袋向他慢騰騰地走來。

車主下意識地把手護住前胸,把手機捏得緊緊的,連忙問:

“你做啥子?你做啥子?”

一億六摸著短發囁嚅地告訴他:“真對不起,先生,我在你車上刮了條印子。”

這下車主的膽子壯了,到車旁一看,氣也來了。

“你這是搞啥子名堂嘛!推車不看路,眼睛瞎啦?……”

其實,車主決非粗魯之輩,還是個知名的知識分子,罵一億六“眼睛瞎了”隻是出於剛才受了驚嚇。看到車門上隻不過稍稍擦了一下而已,不注意還看不出來。再說,車上了保險,自有保險公司承擔他的修理費。如果把警察保安叫來追究,還是自己的過錯:沒把車停在停車線內,正好占了半邊工作通道。他隻好踢了踢手推車:“拉遠點,拉遠點,啷個?啷個?你還不想讓我開車呀!是不是撞壞了你的手推車還要我來賠?”

“不是的,不是的!哪敢嘛!我說,我說,不過,給你修這條印子要多少錢?我看我賠得起賠不起。”

車主覺得稀奇,詫異地上上下下打量一億六。他活到這大把年紀還沒碰到過這麼個老實人。車主很快用醫學專家的X光眼看出來:剝掉一億六身上穿的那套農民工常穿的藍色工作服,一億六身高一米七八至一米八零之間,五官端正,鼻粱高聳而挺直豐滿,眉目俊朗,肩寬、胸圍、腰圍、上下身及四肢與軀幹的比例,都完美地符合“人”的標準,就像美國人發射到外太空想與外星人取得聯係的探測器上,裝的那個刻有地球位置和呈“大”字形的人體圖像中的男性標本一樣。

車主一拍腦袋,剁那間產生了靈感。他跺了下腳,“嗨”了一聲,心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於是車主立刻換成和顏悅色的態度問:

“你姓啥子喲?在哪裏工作?我先修車哈,要多少錢等我修好再說哈。你說好不好?”

對一億六來說當然再好不過。一億六趕忙一邊推開手推車,“你老人家走好!你老人家走好!”一邊告訴車主他姓陸,工作單位嘛恰恰就在醫院旁邊的工地。一億六在醫院賣出的土地上蓋商品房。

車主就是這所醫院的劉主任,不止兼著這所醫院“不孕不育試驗室”的主任,還在好幾個醫院當主任醫師和兼職顧問,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的專家名單上也掛了號的,在全國小有名氣。如果在名片上把所有的頭銜一一排列出來,就會如一首新詩一般。但這位劉主任為人相當低調,並不把那些頭銜頂在頭上,更不是一見車被劃了一下就大發雷霆的那種人。剛才發脾氣罵人事出有因,他最近工作很不順利,心裏正非常煩躁。但是,要介紹這位劉主任,說明他煩躁的原因,就不得不先介紹這家醫院。要介紹這家醫院,還得從醫院的主人談起。

醫院真正的主人在C市提起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市的政協委員,企業界的“工商巨子”,從“先進個體戶”、“先進個體工商戶”直到“C市十大企業家”之一,曆經市場經濟建設至今的全過程,扶搖直上。現在是C市有名的“塑料大王”兼“鋼鐵大王”,好像跟台灣的王永慶有得一比。隻不過出身卑微,二十多年前還在地裏像雞一樣用爪子刨食吃。因為村長借口修路,承包的那點地被村裏無償收回,隻得流落進C市,在城邊邊上用廢舊塑料布蓋了個窩棚,和老婆娃兒一起勉強棲身。為了糊口,先是在垃圾堆上揀拾可以回收利用的廢品,由於人勤快,別人跑一趟垃圾堆他能跑三趟,廢品比別人揀拾得多,小有積蓄後自己不刨垃圾堆了,也開了家“廢品收購站”。

誰都看不上髒兮兮的“廢品收購站”,垃圾總是垃圾,經過挑揀,分門別類後還是垃圾,除了它散發的臭氣會引人注目,哪個都懶得搭理它。可是,這才是個真正藏汙納垢的場所。說它藏汙納垢並非單指垃圾廢品而言,可以說,C市城裏及城鄉結合部所有偷來的贓物幾乎都集中在這裏。從小小的窨井蓋、鐵欄杆、鐵軌、銅鋁電線、家用電器直到嶄新的轎車零配件和剛剛從國外進口的機械,除了飛機大炮原子彈他不敢收,其他任何東西,包括成套設備在內,隻要你托運到這裏都統統變成“廢品”,並且全部用“廢品”稱斤論兩的價格收購,然後,在市場上以比實際價格稍低一點的價格出售。

這種“廢品收購站”的主人想不發財,天都容不得他。

我不知道給昨天拾破爛今天的“工商巨子”起個什麼名字作為符號為好,追根溯源,姑且叫他王草根吧。

王草根在他的“廢品收購站”站穩腳跟,要起步發展的時候,目光就瞄準上土地。農民永遠擺脫不了土地情結,夢裏做的都是黃澄澄、毛茸茸的平整土地。他不存錢,有點錢就置地。先是為了擴大“廢品”堆積場地而收購土地,卻沒想到城邊邊的土地這麼便宜。那都是所謂“集體所有製”的土地,而這“集體”其實就是村長。隻要給村長些外快,讓村長占便宦,至於土地價格嘛,買主就看著給吧。王草根這才覺醒過來,他的承包地就是如此被村長賣掉的。今天他翻過身來,就用這種辦法一塊塊蠶食“廢品”堆積場周邊的土地,其速度比二戰時日本鬼子蠶食中國還要快。後來,所謂“廢品收購站”倒成了副業,是個門麵,他的主業就是“圈地”。如同狗跑到哪裏就在哪裏撒泡尿,把那地方當作自己的領地,他的領地竟星羅棋布,遍及C市郊區。而他也像“三言二拍”中那篇《轉運漢巧遇洞庭紅》一樣,土地競成了他的“洞庭紅”,使他徹底“轉運”。

隨著城市建設的加速和擴張,城邊邊的土地價格沒料到竟以超過幾何級數的倍數飛漲,錢源源不斷像潮水般向他湧來,叫他應接不暇。有段時間,王草根數鈔票數得竟然得了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怪病,醫生說叫“甲溝炎”。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和左手拇指的指甲縫全裂開了花,露出紅生生的肉,膿血直往外淌。特別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已被鈔票磨掉了皮,疼得他吃飯連筷子也不能拿。後來他見了錢不僅手指頭疼,腦袋瓜子、四川人叫“腦殼”的,也疼痛難忍了。

因為他不能見現鈔,開始有錢時,對銀行又絲毫沒有認識,他總想不通:把自己紅彤彤的、有偉大領袖毛主席像的鈔票一擱擁送到那座門麵豪華的大樓裏去對他有什麼好處?於是有錢就收購,本來嘛,他就是以收購發家的,有什麼收什麼。正好碰到國營企業改製,國營企業三錢不值兩錢地向民間有錢人出售。他發現那些國營企業也不過跟“廢品”差不多的價錢。和收購土地一樣,隻要你跟國營企業的廠長書記搞好關係,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的上級和上級的上級,由他們出麵就行了,把利益鏈上的每個環節都打點好,值兩千萬人民幣的廠子頂多兩三百萬就能買到手,明的暗的統共花不到四百萬。而這時,王草根對銀行有了新的認識:他把花四百萬收購來的廠子向銀行抵押,居然能按實際價格抵押出兩千萬。當然,要拿到這兩千萬至少要給銀行的頭頭腦腦二三百萬。不過,回扣再苛刻,不都是國家出的錢嗎?錢又不是從自己腰包裏掏出來的。後來,銀行就等於是他開的,他一個錢都不往銀行裏存,隻要手頭有土地和待售的國營企業作抵押,就可以向銀行貸款。實際上,他等於拿國家的錢收購國家的企業,賬麵上一轉,國營企業就成了他個人的了。

所以,王草根最不愛聽人說中國的官喜歡貪汙,他覺得那些官員都清廉得要命,給他一兩萬元,他能上百倍奉還,把值一兩百萬的東西送到你手上。

王草根特別鍾情塑料廠,他在塑料棚子裏住了一年多,喜歡聞那個味道。收購了第一個塑料廠,他就當上“先進個體戶”。到王草根收購了三個塑料廠時,他已經榮任為c市“先進個體工商戶”了。評他“先進”並非虛談,因為不管什麼國營企業,不管收購中的“手續費”要多少,不管銀行管理人員要多少回扣,一轉到他手上效益馬上翻番,穩賺不賠。原來,比他水平不知高到哪裏去的廠長書記不是知識不如他,而是不像他那樣操心。他像耕耘過去他家的“自留地”和“承包地”一樣經營企業,事事過問,親力親為,一天到晚腳不沾地。雖然他大字不識一個,可是確實做到了古人說的“虛懷若穀,不恥下問”。那還有什麼事做不到的呢?

毛主席老人家不是說過嘛:“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這就要說到醫院了。這年,醫院也要改製,也要向外賣。現在王草根已經幾乎蠶食到城裏了,他土地旁邊正好有家醫院要賣。王草根又有錢又有名,還是市政協委員。醫院主管們商量,他們自己出點錢,出不起的那多半部分,與其讓千裏之外的莆田人占便宜,弄個福建人來當董事長管他們,不如就近找王草根。

王草根從來沒想過收購醫院。可是找上門的便宜不要,雷公都要下來劈的。再說,王草根奮鬥了二十多年後也感到體力有點不支,大老婆整天病病歪歪,女兒嫁了人,女婿和外孫女也是病病秧秧的。他的“二奶”不知怎麼,不是今天不舒服就是明天不舒服。那個有本事的“三奶”,生的也是個女娃兒,他盼星星盼月亮想死了的男娃兒,總生不出來。生一個是女娃兒,再生一個還是女娃兒。輪流走三個家,家家都是娘子軍營。三個女人給他生不出一個兒子,是他最惱火的心事。所以他對收購醫院還是有點興趣,揣摩著自己家有個醫院,就像自己家有塊菜地一樣。在農村,自己家有塊菜地,想吃什麼下地就摘,又鮮又嫩,城裏人再牛也辦不到。

但他是個細心人,醫院不是工廠。平時因他家不是這個病就是那個病,鬧得他經常跑醫院,見個個醫生都是愛搭理人不搭理人的麵孔,臉上能刮下二兩霜來。別看他在工廠企業指東劃西,和管理人員與工人們能打成一片,到了醫院見了醫生卻有三分畏懼。現在叫他管醫生,還沒管心就發顫。能行麼?

為了解決收購不收購醫院的問題,他決心到廟裏去一趟。王草根並不迷信,他隻相信他自己,從來不信什麼鬼神風水,他還沒有到“迷信”那樣高的知識層麵。隻是當了市政協委員之後,和高層人士及政府官員打交道多了,才從他們那裏受到感染。他知道有些政府官員信迷信超過信馬列,至少二者都信。台上講馬列,台下講鬼神風水。他開會時從不發言,總是坐在一旁靜靜地聽,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一次,他偶然聽見幾位政協委員議論城外有座廟子如何如何神,最神的是廟裏的簽。看來這幾個政協委員都去求過簽,各擺各的心得體會:問孩子考大學的、問女兒婚姻大事的、問炒股炒房的、問市政協換屆後他還能不能當上委員的、替某個朋友問會不會被“雙規”的……求簽的結果沒一個不應驗。

王草根知道什麼是“簽”,小時候他媽就帶他上廟子求過。那是一種最簡單明了、立等可取的預測未來的方法,省了自己好多腦子。

這天,他叫司機把他送到那個廟子。司機連說“曉得曉得”,原來那電是司機常去的地方。車跑了一個多小時,過了兩個收費站,匕繞八彎,才跑到山上這個廟子。

廟宇雖小,但曆史悠久,建於明朝萬曆年間,遠近聞名,香火旺盛,隻是到“大躍進”時開始衰敗,徹底毀壞於“文革”時期。紅衛兵把神像菩薩全搬到院子裏焚毀,如果不是造反派看上廟宇的空殼子,連房子也會燒掉。這裏一度是紅衛兵“長征”的接待站,來自四麵八方的紅衛兵就在廟裏吃飯睡覺。改革開放後實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才逐漸來了和尚。先來的老和尚不善經營,隻知敲木魚念經,老和尚圓寂後,才換上現在的中年和尚住持。中年和尚不知來自哪裏,雲遊到此就以此為家了。住持和尚倒也能幹,修好了傾圯的圍牆,換掉了漏雨的瓦片。他特別會化緣,用佛的知名度作賣點,用老廟的曆史作品牌,主打產品就是“簽”。一張薄薄的劣質紙少則上百,多則上千,炒股也沒這行當賺錢,而且絲毫沒有風險。幾年下來,佛像重鍍了金身,大雄寶殿描上了彩繪,香火的旺盛甚至超過五百年前的明朝。

這時,住持和尚剛好送一個大官跟大官的小姐出門。別看出家人不問世事,對小轎車認識得可清楚。走的大官坐的不過是輛奧迪,還是國產的,來的卻是一輛奔馳S600,也即老百姓稱的“大奔”。大官的小姐跟和尚嬌滴滴地喊“拜拜”,和尚也顧不得了,充分表現出“色即是空”的境界,連忙迎向“大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