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兩旁羅列著名牌專賣店的大街是必須要經過的。幹淨得連一隻蒼蠅都不敢靠邊。裏麵的銷售小姐永遠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似乎她們全身上下都標滿名牌名牌的標誌,以至於看她一眼也要了命似的。隻有那家由王菲代言的時裝專賣店是我喜歡的,每次經過都要停下來,愣愣地站在玻璃櫥窗外,欣賞著王菲酷酷的巨型海報。久久的,望著她迷離的眼神,似乎她也看穿了我的心。
走走走!站著不嫌礙眼?瞧那副窮酸樣!一個貌似美麗的銷售員小姐不知什麼時候發現了站在外邊的我,慌的像趕蒼蠅似的,表情凶煞,充滿厭惡。
我立馬瞪著單車一溜煙的去了老遠……
我隻是喜歡王菲那一瞬間的眼神,嗬嗬,與你無關。喧囂的街道上,我的笑聲隻回蕩在車輪壓過馬路的轍痕。
直走。遇到十字路口。紅燈停,路燈走。拐個彎,繼續前行。雙手把握著方向,卻隨時都有可能迷路。
如果沒有這輛破舊的單車,真不知道我能去哪,在這麼陌生的城市,充斥著yu望的森林裏,我能堅持多久。假使沒有M的陪伴,我又能走多久。倘若陪伴我的不是M,那麼我是否會走得更遠?
我不知道。我隻是很清楚那時自己瘋狂的迷戀畫畫,盡管後來得不到親人的支持。起碼我來到了N城來到了G校,不也向理想邁出了一大步了嗎。追求藝術的道路上本來就是鋪張著孤獨的。
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明天我要是覺得你把這張照片畫得足夠相像,你就繼續留下學畫。要不然……那天晚上舅舅把他那死去的嶽父的照片放在我的畫板上,如是說道,似乎是替人傳達一道非執行不可的命令。話沒說完,但是後果卻可以設想。嗬,這個患有嚴重“氣管炎”的中年男人。
照片上那個瘦小的老頭,顴骨凸得誇張,眼睛深陷,微顫顫的坐在湖邊的石凳上,神情呆滯的望著鏡頭。身後是一片霧茫茫的湖水。岸邊有柳條隨風拂動。
當然,我最終留了下來。用一張照片來定奪一顆赤子之心的去留,讓我覺得可笑。藝術,在他們眼裏遠不如一張食堂飯票來得實際。
畫室在五樓。每天,我是最早走進畫室又是最早走出畫室的那一個。也許我隻是不想被人注意。課程安排的滿滿的,早上素描,下午色彩,晚上設計,天天如此。來這裏學畫的人年齡學曆參差不齊,目的也不盡相同。比如說經常坐我旁邊的這個女大學生,學醫的,來這裏看似畫畫,實際眼睛老往畫室後頭望——那個留了一頭藝術長發的男子。他們在網上認識,相愛。這是她後來和我說的秘密。奇怪的是由始至終我沒見他們打過一次招呼,甚至沒有見男的瞟過她一眼。那時的她滿口銀色的牙套,不常開口說話,眼睛卻很漂亮。
某一天我發現自己對畫室產生了一種恐懼——一大幫人匆匆忙忙的奔湧而進,紛紛搶位置坐下,時間一到,又匆匆忙忙的奪門而出。而出了那道門,我們仿佛各不相識,不知去向。
有誰會留意我呢?誰會這麼天真,隻想在紛紛擾擾中找尋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然後低訴,依靠,一起相攜前行。那個背影,是不是M的呢?
約好的,站在7號女生宿舍樓的鐵門外,等待M的到來。想象重複了無數遍,在那個青秀的山坡上,我們踏著青草,明媚的陽光下,她唱歌跳舞,我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美麗活躍的她,然後把她每一個動人的瞬間畫下。回來的時候,我們坐在公車上,她說玩了一天好累哦,然後習慣性的把頭靠在我的肩膀,輕輕的。看著她嘴角微笑的像彎彎的小月亮,我想對她說出很久以來心中無限的情意……
但是那天下雨了。等了一個下午,M始終沒有出現。雨水像發了瘋的鞭子,在我身上不停的肆虐抽打。頭頂天藍色的傘,時前些天M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那時清楚的記得她在黑暗中,悄悄的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然後很不好意思的遞給我說,買不起很貴重的,但是這樣的天氣我想你會需要它。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暖暖的。
而今,心卻是冰涼的。我記得她說過的暖心的話,不去想她對我的冷落是出於種種理由。我寧可相信她隻是午覺睡過頭了。事實上,昨天我幫她遞了一封信給畫室的一個男生。之前的某一天她來等我放學的時候,曾盯著那個男生對我說,他好帥。接下來的我不敢再多想。
我傻傻的站在那裏,心甘情願的等待一個已經失約的人。如果她能來,哪怕等到天黑,我也是毫無怨言的。或許,不是因為別的,我隻想找個可以不回家的理由。那個屬於別人的家。
那是什麼樣的家庭呢?沒有子女,沒有老人。兩個中年力氣猶壯的一男一女,生活的全部內容隻剩下吵架,打罵,互相詆毀,相互懷疑,然後彼此揭發,傷害……那些時候,我像極了一隻蜷縮在雜貨間小床上的一隻貓,借著黑暗去偷窺他們的感情裂變,來平衡自己內心的仇恨。這種仇恨隨著砸碎東西的聲響一鬆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