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毛鬼和無臉人(1 / 2)

女孩哭著跑進了森林,被小道兩旁的銳草劃破,她並沒有感到疼痛。

說是森林,但也沒有真正的大森林那麼廣闊。不過,這片林子加上附近河川灘澤,四五十平方公裏還是有的。因為此地特有的地理位置與土壤構成,再加上在當地占據著一定的文化曆史地位,這片所謂的森林已經在這裏安靜生長了五百年有餘,甚至更早。史載,明弘治皇帝未稱帝前,曾經在這裏短暫停留,乘興而遊。所以可莫要小瞧了這小片森林,正因為年代久遠,所謂年老成精,這林中的故事多著哩。

因為渾濁的隱龍江和清澈的檀柘溪流經此處,又人煙稀少,是以森林深處猛禽野畜多有保留。黃河有九曲十八彎之說以謂其河道艱險、河流急湍。隱龍江雖說不是特別險峻,可它在不到兩公裏的長度上,連折七次彎,泥沙淤積,河塗灘地眾多;恰逢每年夏秋雨季,則洪水滿溢,沙洲大部被被淹,成為沼澤。小孩覺得此處清新有趣便時常嬉戲鳧水,大人知道這樣的地方魚蝦多大而肥也時常光顧於此,隻是不知此處是否是周易中的險水惡地,來人竟大多被淹被困,隕歿慘死之人多不勝數,此處灘塗便有了赫赫凶名——“噬人沼”。而檀柘溪則以怪誕靈異聞名。檀柘溪溪水清澈,常年雲霧繚繞,附近風景秀麗,水中卻無任何活物生長於此,隻有一種生長期很短的季節水藻在每年夏季短暫生存。即使常年來此打獵的老獵戶也不敢輕易走入深處,易迷失方向不說,甚至有陰屍等晦氣之物出沒,是以檀柘溪流經的這片樹林就有了迷魂林之說。

女孩哭著跑進了森林,越來越覺得自己委屈,雖然這樣的事情平日裏多有發生,於她來說早已習以為常,但是她不甘心,不願意,不明白,不清楚——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大家都這樣恨自己討厭自己。她越想越急,越想越委屈,哭的也厲害,竟然沒有發現自己走的並不是回茅草屋的路。這條路,她從來沒有走過。

等到哭的痛了,累了,烏雲也漸漸化作了傾盆大雨。直到此時,小女孩才知道自己迷路了。看著天上不斷閃爍的雷鳴電閃,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害怕了。

天漸漸黑了,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打在散枝亂葉上乒乓作響,小女孩的頭發早已經被打濕了卻渾然沒有在意。纖細的身軀在雨夜中瑟瑟發抖,她慢慢走在不知名的羊腸小路上,小心地辨認著回家的路。耳畔充斥著劈裏啪啦的響聲,她感覺就好像有什麼人在跟著自己。也不顧雨濕路滑摔了幾腳,加快碎步小跑著。

她的心砰砰直跳,她越來越清楚地感到後麵確實是有什麼不緊不慢的跟著自己。突然,女孩腳下一滑,踩到幾塊碎石滑倒了,連翻了幾個跟頭,全身生疼。她知道自己扭傷了腳,卻不敢停下來,手腳並用,快速爬起來就往前跑。因為,就在她滑倒摔倒地上的一刻,扭到腳回頭查看腳踝時的那匆匆一瞥,她瞥見了一個全身雪白的東西正在自己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雖然急雨擋住了視線,比較模糊朦朧,但她卻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東西眼神中的冰冷與邪惡,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白毛鬼,眼中隻容得下同類的邪惡陰屍。

和爺爺不得不住在這有些詭異的迷魂林,在爺爺的耳提麵命下,怎麼可能不知道白毛鬼的脾性。常年累月生長在陰暗荒涼之地,生前含冤含恨而死,靈魂凝而不散,被附近飄散的死氣侵蝕,生成隻懂得怨恨殺戮的白毛鬼,吸收死氣和喜食活人血肉腦髓,有較高的智慧與幻化能力,在墳地,陰宅處偶爾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而在迷魂林,也有很多白毛鬼。不幸的小女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然闖入了白毛鬼的領地。

小女孩慌不擇路地往前逃命,這一地處亂石土丘甚多,道路泥濘不堪。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磕破了的皮膚流出了多少血漬,小女孩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停留,甚至不敢再次回頭看一眼那可怖的惡鬼模樣,她隻是拚命向前跑著,一直跑。為了爺爺,為了自己,為了活著。

向東,一直向東,不顧雜草割破雙腳,堅持不懈的前行。

終於,她再次穿過擠滿雨露的灌木枝葉,當她看到前麵不太遠的地方似有似無的那一片綠色亮光時,她喜出望外,因為那很可能是檀柘溪水中浮遊水藻發出的熒光。爺爺說過,檀柘溪中有水龍王,窮凶極惡的白毛鬼絕不敢輕易靠近,要不為什麼檀柘溪中怎會沒有河蝦魚蟹孑子蚊蟲。看到了希望所在,小女孩更有動力了,此時她跑的更快了。那光亮越來越明顯,女孩已經看見了發著幽綠熒光的河水還有那雨夜中稍顯沉重的黑色河岸,那邊的天好美。

但是,就當她馬上就要到達河濱,逃出生天時,她卻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東西。於是她絕望了,甚至忘記了哭,或者已經不會再哭泣。那是一隻腳,一隻巨大的、白色的同樣毛茸茸的腳。一隻體型更大的白毛鬼擋在了女孩麵前,瞪著血紅的雙眼,目露森森之意,嘴角一片涎水,而身後卻是另一隻有些氣急敗壞的白毛鬼正在緊追不舍。生無可生的絕境之地,說的也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