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你得到的那些東西吧?身外之物罷了。不過要你一個老人到頭來落得一場空,的確有點殘忍呢。”葉凡的語氣還是那樣近乎刻薄,“不如你就把這當作一枕黃粱,也許會好過點。”
“你錯了。”公孫繼述居然沒有怒意,搖頭道,“我問他的時候已做好放棄一切的準備。公孫繼述雖然在黑道上無所不用其極,但言出必踐,否則哪來那麼多血性漢子肯跟著我出生入死?!”
葉凡看著公孫繼述,忽然舉起酒杯,一口幹了下去。
公孫繼述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也飲盡了杯中的白酒,然後開始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住,道:“你別急著敬我酒,因為我最終還是食了言。”
“他——那個神秘人,究竟要你答應什麼事?”我覺得其中大有文章,決不是簡單的財富交易。
“他要的是這裏。”公孫繼述手指著窗外的屋宇、山頭,還劃了一個圈,答道,“和這裏的一切。”
“這裏?是指這片山莊?”我大惑不解,雖然這山莊麵積很大,但決不會是公孫繼述財富的全部,因為他的資本其實大多投於山外的交通運輸業、商業之中,而他的擁有的權勢更看不出與這片莊園有什麼必然聯係。難道這山水樓宇之間還隱藏著什麼特殊的秘密?
“你沒答應?我想舍棄這片土地最多不過另找地方再興土木,對你而言不會有太大困難,你為什麼要拒絕?”葉凡也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們一定以為這裏還藏有我不能放棄的秘密,其實我當初選址於此興建莊園隻是看中這裏的山勢奇險,是個易守難攻的所在而已,而且翻過莊後的兩座山頭,就是長江的一條支流,萬一堅守不住,還可以順利撤退。”公孫繼述道,“雖然這地方很好,但若真的要另找一處,也不是沒有。但他並不是隻要山莊,他還要這裏的一切,包括人!”
“人?你是說這山莊裏的男女老幼?”我問。
“是的,所有人,除了我。他答應讓我離開。”公孫繼述道,“可是,這裏每一個人都隨著我南征北戰、淌汗流血,在這數十年間,他們一直信任我,全力支持我,沒有他們的幫助,又哪來我公孫繼述的今天?我早已把這裏每一個男子都視作兄弟、子侄,也把每一個女子都視作我的姐妹、女兒!要我棄他們而去,把所有人的未來交給一個不知來曆的人,試問,我又怎能答應?!”
“豬狗不如。”葉凡冷聲道,“為了一己私利而出賣朋友的人,豬狗不如。”他的聲音雖是冷的,再次喝下的烈酒卻是滾燙的。
“所以我拒絕了他的要求。他不怒反笑,要我記得當初他說的話,必定會要我比死更痛苦。接下來這半年間,就不知從哪裏來了這批彝人,為首的名叫‘達吉麻’,他們有時偷襲,有時大舉進犯,盡管沒有攻入山莊,但也折損了我們不少人手。最近一段時間,彝人的攻擊更加頻繁,手段也更為毒辣。我知道,那一定是他派來的,既然我不願背叛自己的兄弟,他就要我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我的麵前……”公孫繼述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最令人傷神的是,我發現山莊之中已經有了對方的內應。近來的幾次攻防,我們總比對方慢上一步,有一次派出去的人幾乎全軍覆沒,令我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了。”
我想,公孫繼述不是力不從心,而是正漸漸失去自己的信心。他盡管從前一直有異人相助,但對敵之際戰而必勝的信念其實也是一大取勝要素,可現在他經年積累的信心正因為自己部下的背叛而開始崩潰,這一點,實在很傷腦筋。
“直到找到你們,我才有了一點希望。”公孫繼述指著我和葉凡道。
“我們?你確信我們可以幫得上忙?”我詫異道,“何況我們也有自己的事要辦,恐怕無暇顧及其他……”
“等等,你是如何會找上我們的?”葉凡問公孫繼述。
“我最初以為,你們認識那個神秘人,不過現在看來你們也對他一無所知。但我卻是從他嘴裏聽到你們名字的。上次他來找我時,曾有過一個很奇怪的舉動:對著空氣說話,似乎有個看不見的人正與之交談,他們的談話中多次提到‘韓嚴’和‘葉凡’這兩個人名,語氣十分忌憚,還說會對他們的行動造成負麵影響。不過因為我在一旁,他們的言語很隱晦。”公孫繼述的話有點離奇。
“是八部眾的靈語術。”葉凡低聲向我解釋,“他們可以憑借靈力波頻進行遠距離交談。看來這神秘人也是八部眾之一。”
“因此我從那時起就著人詢查你們,所幸葉先生的名氣在北方的黑道上不算太小,隻是我派去的人說你已死了,令我很是失望。但他們也查出了‘韓嚴’是‘葉凡’的舊友。出人意料的是,他們找到韓先生的時候竟然還看到了傳聞已死去的葉先生,看來傳聞畢竟不可信。”公孫繼述道。
“不可信……是不可信。”我打了個哈哈。
“我特地讓小馬去請兩位,誰知你們本就要來白帝城,倒省了他的一番口舌。”公孫繼述拍了拍身後的小馬。小馬還是垂手垂目地站著,麵無表情。
不聞弦響,隻見箭來!
一支長達丈餘的巨箭忽然破窗而入!去勢未絕,連貫四根支撐大廳的巨柱,方才力竭,插在鋪就的大理石地麵上,箭簇兀自抖個不停,地下的石磚又碎了幾塊。
公孫繼述卻隻道:“喧賓奪主,討厭得很。兩位請。”說著舉杯相邀。
我邊喝酒,邊看了一眼那支镔鐵鍛造的巨箭,隻見箭尾之上鐫有銀絲盤成的一個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