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找到了。”我努力讓自己把氣喘勻。
“快給我!”他習慣地把手伸過來。
“沒有回信,她讓我告訴你,”我毫不猶豫地說,“她在沙灣的後山上等你。”
“哦,好。”他聽了一秒鍾也不願耽擱地朝外麵衝。他已戴好了棉手套,單車就在身邊——他早準備好了。
他是隻勇敢的大鳥,在風雪中快樂地飛舞著,很快就不見了。
那隻勇敢的大鳥消失了很久以後我才慢慢地往回走。我沒有見到巧巧,也不想和她打招呼。我覺得好冷,才發現摔得好髒,到處都是泥,一隻褲腿都濕透了……我還覺得好痛,左腿有一個地方,走一步就痛一下……我更覺得好傷心,這些哥都沒有看見,他也沒有輕輕地捏一下我的臉,甚至沒有對我笑一下……
臉上濕濕的,風吹著刀割一樣的痛,是眼淚嗎?我哭了?還是融化的雪水?我分不清。
又到了虹橋,如果不過橋,往旁邊的一條小路走,那一帶就是沙灣,沙灣靠著一座不高的小山。
我定了定神,朝那條小路走去。
走了一陣,看見路旁有一溜台階。抬頭一看,台階正通往山上,我上了台階。
登台階的時候,覺得腿不那麼痛了。我越走越快,氣喘籲籲的。終於到了山頂。
很輕易地,我就看見了他們。準確地說,我隻看見了一塊大石後麵露出來的俞麗宛紅色羽絨服的一角。我退下去幾步,悄悄地繞到那個大石頭的前麵,再攀上去,然後,我就整個地看見了——
大雪飄飄,他們在茫茫大雪中緊緊相擁。
俞麗宛的紅色羽絨服在一片潔白世界裏如火一般的耀眼,它也如火一般深深地灼傷了我。我一驚,腳下一滑,朝山下滾去……
那一刻,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我要死了。這樣想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害怕,我有一種不過如此、聽天由命的感覺。
可是,我沒有死,不僅沒死,我還好手好腳地站了起來——沒滾多遠,一棵樹擋住了我。有好多地方擦傷了,撞痛了,但我也顧不得了,我爬起來,磕磕絆絆下了山。
我支撐著往前走,又冷又痛又餓,又委屈又傷心又妒忌……走到圓拱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雪也停了,遠處那個立在雪地上的身影格外地清晰——是雲婆婆,她來接我了。
我一陣欣喜。“雲婆婆。”我叫了一聲,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來。可雲婆婆居然聽見了,她朝我跑了過來。
她抱住了我。終於躺在了她溫暖的懷抱裏,好舒服哦,我睡了過去……
我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黃昏才醒過來。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雲婆婆在一旁守著我。
“你總算醒來了,你發高燒,嚇死我了,”見我醒來,雲婆婆哭了,“你要有點什麼事,我怎麼向你爸媽交代……”
雲婆婆臉色黃黃的,眼圈發黑,眼睛周圍布滿了細密的皺紋,很憔悴很虛弱的樣子。
都怪我,都是因為我,我難過地伸手去替她擦眼淚。她抓住我的手,捋起袖子,憂心地問:“你那天出了什麼事?被人打了嗎?身上到處都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才猛地想起那天的事,想起白蝴蝶,想起風雪中的大鳥,想起沙灣後麵的小山,想起小山上的大石頭……可是,想起這些的時候,我心裏淡淡的,沒有太多的感覺,好像這些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幹脆就發生在別人身上,我隻是聽說過而已。
於是,我輕鬆地說:“那天不是下了很大的雪嗎?我和人家打雪仗,瘋得。”
“是、是真的嗎?”雲婆婆有點不相信,她抱住我,哽咽道:“你……以後不可以這樣了,要乖乖的。”
“嗯,我乖乖的。”
這時,門被推開了,護士進來幫我打針了。
冬天明晃晃的清冷的陽光嘩地溢了進來,窗外的雪已化得幹幹淨淨。我趕緊在雲婆婆的肩頭蹭掉眼角的淚,感覺到陽光一直漫了過來,湧進了我的心裏,心裏一片透亮,像是懷抱了整個太陽。
於是,我明白,都過去了。
就像那場大雪,很快地來了,又很快地消融了,不留痕跡。有時,我甚至懷疑,“那場大雪”是不是真來過,我是不是弄錯了?
那年,我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