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鬼背負亂石,耐著性子,待到半夜,乘巡邏兵走過之機,悄悄鑽出亂石堆,緩緩向鬼門關爬行。盡管蒺藜紮手,荊棘刺身,比起磨扇相研的滋味好上百倍。爬行間,兩手驀然按空,身子栽落。獨角鬼暗叫:“完了!”驚動巡邏兵將,定把我逮住,交給神荼、鬱壘,重受研磨之苦,再次粉身碎骨,豈不魂飛魄散,一命嗚呼。哪知竟是一場虛驚:身子落進條丈把深的流水溝內。荒草覆蓋,水溝極其隱蔽,所以未看出來。這流水溝,下雨時排水,無雨便是幹溝,此時正是旱天,溝中無水,獨角鬼順流水溝爬行,到達鬼門關前,流水溝中止。獨角鬼尋思:難道水流到這兒上了天,入了地?仔細尋找:鬼門關牆壁上,竟有許多拳頭粗細的洞眼。原來流水至此,化做幾十股涓涓細流,從鬼門關壁底溢出。這也是神荼、鬱壘細心之處,防鬼鑽水溝偷越鬼門關。
獨角鬼犯愁了:如此細小溝洞,鑽不下身,爬不進去;看來隻有攀越鬼門關了。抬頭打量鬼門關,倒吸口冷氣:鬼門關聳立霄漢,高不可測,上寬下窄,似隨時要傾倒身上。別說爬上去,望著就頭暈目眩;另外,還有神州兵將把守。獨角鬼暗道:盜啥子琅玕玉,作難事小,丟了鬼命就全完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回鬼國和弟兄們耍去。不禁又想:空手而回,弟兄們嘲笑,顯得我獨角鬼太無能耐。粉身碎骨都過了,還怕什麼!拚著再粉一次身,碎一回骨,突出去。反複搜索:麵前隻有拳頭粗細的洞。獨角鬼抱著一絲希望,將角兒紮進去,費了好大力氣,隻鑽得進半截角尖。
那鬼母身在鬼國,心跟著獨角鬼上了桃都山:如何促使他身子縮小,鑽出流水洞?但距離遙遠,鬼力難以達到。鬼母窮盡自身鬼氣,吹上桃都山,助推獨角鬼。獨角鬼咬著牙,再用力向裏擠。吭吭嗤嗤,憋得頭疼。說來也怪,擠了陣,竟然將腦袋擠進去半截。再擠,卻是十分艱難,累得氣喘籲籲。此時,兩眼已在洞壁間。眼皮睜不開,哪裏看的見。心中發悶,想將頭拔出來透透氣,卻又哪裏拔得動。腦袋卡在了細溝內,獨角鬼心說:完了,進不得,退不出,豈不卡死在這兒。心中悲苦,勁一鬆,直條條地躺在那兒,死了一般。
過了一會兒,獨角鬼忽起壯心:頭既然拔不出來,還得往裏鑽。隻有鑽進去,才是出路。能鑽進去半個頭,就能將整個身子擠進去。兩手扒地,雙腳蹬地,身子頂著腦袋往裏鑽。老天不負有心人,那頭竟然一點點地擠了進去。水溝下的石地,被腳蹬出個窩窩。葫蘆狀的骷髏頭。擠成了細條。那粗壯的身子,擠成了蛇身。他隻覺胸悶腹憋。身子擦著洞壁上的石尖岩刺,一寸寸前移。鑽出二百八十丈寬的鬼門關,已是傷痕累累,體無完膚。兩腳抽出流水洞,身子才恢複原狀。正要趴下休息,狂飆驟至,身下溜滑。雙手撈摸,四下皆空。心中叫了聲:不好!被風推著,身子摔進了萬丈深的厄難穀。
十幾把尖刀,穿身而過,獨角鬼慘呼大叫:“疼!疼!疼!疼煞我也!”疼得他嘴歪眼斜,呼喊連聲。獨角鬼還要掙紮:翻身扭頭、抬腿、挺腰欠屁股,身體上躍,竟然拔出刀鋒。隻可憐身上的窟窿尚未彌合,又落在新的刀尖上。一聲哀嚎,幾把刀尖穿身而過。獨角鬼失去了知覺,身子定格在尖刃穿身的刀叢中。
尖刀紮在獨角鬼身上,鬼母心中震顫,心叫:不好!單憑我兒一鬼之力,難逃神荼、鬱壘法網。鬼母立即召來霹靂鬼、凶煞鬼、陰詐鬼、纏繞鬼、花柳祟。五大鬼王、祟王,和鬼母合力抽出鬼國鬼氣,源源不斷地送進厄難穀。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獨角鬼疼醒,睜開眼睛,折頭掃視:漫山坡倒插著尖銳犀利的刀,長短不一,高低不同,粗細各別,寒光閃閃,無邊無際。獨角鬼心悸膽寒:我死定了!既然死,就死個痛快。直覺體內有力湧出,猛挺身,身子從刀尖上拔出,又落在新的刀尖上。無數次的蹦跳,拔起,又無數次的落下、紮入。疼痛一次次倏起,苦不堪言,疼不可忍。獨角鬼欲哭無淚,欲喊無聲,欲罷不能。身上的血窟窿,被重複穿插。此時他隻有一種想法:紮吧,快點紮死,就不再受疼。他咬牙翻滾,尖刀刺骨裂肉,卻不再疼痛——已然麻木。獨角鬼竊喜:刀山我可能闖過來了。他躍起身再跳,拔出刀鋒,灼熱突地襲來。獨角鬼落入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