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機下手的賊》reference_book_ids\":[7168769010215947278]}],\"361\":[{\"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61,\"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88,\"start_container_index\":361,\"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82},\"quote_content\":\"《你儂我儂》reference_book_ids\":[7020715397556997150,7020715397556997150]}]},\"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1
我回到房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張小飛說過的話、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仔仔細細地回想一遍,更加肯定他所有的暗示指向的就是剛才的結論:他們想殺死我丈夫。但我還是懷有一絲僥幸,希望孫局長能給出另外一番解釋。
十分鍾過去了,沒有任何回信兒,我出去問警衛,警衛回答:“已經通知到孫局長,他馬上就過來。”
我耐著性子,等了半小時,孫局長還沒有出現。我又問警衛,得到了一樣的答複。
如果孫局長不來呢,該怎麼辦?我必須找到我丈夫,才能保護他,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怎麼找呢?屏幕上,他一如既往地平靜。我的心卻猶如越燒越紅的鐵球。如果孫局長不來,就隻能我去找他了。問題是怎麼擺脫這些警衛呢?屏幕顯示有人進入了我丈夫的房間,打斷了我的思路。雖然他低著頭,看不見臉,但我還是立刻就認出來,是張小飛。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想幹嗎?想幫我?一定是想幫我。
原來他最後說愛我,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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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欣喜若狂,慌手慌腳地找到遙控器,打開麥克風。畫麵中,張小飛四下張望,最後,仰起頭,看向攝像頭,看向畫麵外的我。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打算怎麼辦?”我滿懷期待地問他。
他咧了咧嘴,不耐煩地假笑,很難看。
“說話,我能聽到。”
他並沒有說話,回過頭,看向我丈夫,接著,他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我丈夫的胸口。
那一瞬間,仿佛有人從身後一刀切斷了我的中樞神經,我喪失了所有的知覺,遙控器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發出吧嗒一聲,我才回過神來,慌忙跪到地上,撲住遙控器,連著按紅鍵。同時懇求道:不要啊,不要啊,求你啦,不要開槍。每一句話都帶著回音,混著“嘟——嘟——嘟”的警報聲,在兩個空間裏無限循環。偌大的屏幕上,我隻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扣著扳機,在微微顫抖。扳機一點點地後移,停住,手槍像幾隻受驚的鳥,向不同的方向飛散,接著是啪的一聲響。我的目光追隨著一個黑色的顆粒落到我丈夫的胸前,顆粒跳了兩跳,消失了,那裏白茫茫一片,像平時一樣有節奏地微微起伏。一個黑影,從屏幕上滑過,張小飛已然倒在了地上,身體呈反寫的S 形,一動不動。
不管怎麼樣,謝天謝地,我丈夫還活著!
我癱坐在地上,知覺漸漸恢複,這才發現自己臉上黏糊糊的,全是淚水,身上也被汗濕透了,心裏說不出的恐懼和悲傷,伴隨著一陣陣的惡心。
屏幕上,孫局長和關助理帶著警衛,還有一位白大褂進入房間。警衛關掉了警報器。白大褂蹲在張小飛身邊,摸了摸他的脈搏,朝孫局長搖了搖頭。孫局長向警衛點點頭。兩名警衛用擔架抬上張小飛,一名警衛收集了手槍碎片,和白大褂一起退了出去。
“我們要晚點才能去見你了。”孫局長並沒有看攝像頭,但確定無疑是在和我說話。
“我等你們。”
在他們到來之前,我必須做好準備,必須找出證據說服他們,放棄殺死我丈夫的想法。有什麼證據呢?張小飛死了。對,他死了,說明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丈夫。不行,按照張小飛的邏輯,也可能是那個超級人工智能在維持我丈夫現在的昏迷狀態,而不是保護他。張小飛,張小飛,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想法?
如果他們決定要殺我丈夫,你為什麼還要來暗示我呢?這一切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暗示我,我丈夫創造的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這又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要保護我呢?
好吧,好吧,從頭再想,從頭再想。我用力拍了拍腦袋。
他們的想法是這樣的,周東生創造的超級人工智能想維持我丈夫昏迷的狀態,我丈夫創造的超級人工智能保護著我。根據我丈夫留下的線索,我認為應該喚醒我丈夫,他們卻認為應該殺死我丈夫。張小飛試過了,失敗了。從過程看,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阻止了他,並殺了他。關於這個超級人工智能的動機,有兩種可能……不,是三種,沒錯,是三種。
想到這一點,讓我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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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可能,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丈夫。一種可能是另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在維持我丈夫的狀態。還有一種可能,不管是哪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它隻是想阻止一起謀殺,就像當時我們在去往水母島的飛機上看到的那個視頻,那兩個恐怖分子在開槍前死掉了。就是這樣,張小飛的死,沒有任何特殊意義,超級人工智能阻止他的原因是謀殺。
這個理由能說服他們嗎?
中午的新聞中說,世界很多地方發生了暴亂,暴亂中有沒有人死亡呢?如果有,為什麼沒有阻止暴亂呢?為什麼沒有阻止暴亂中的謀殺呢?如果他們拿出這樣的證據,我要怎麼應對呢?
還有,一直沒有解決的問題是,張小飛為什麼要暗示那個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呢?如果僅僅是因為張小飛自己的感受,或者其他男人的心理來衡量我丈夫的選擇,那根本算不上是依據。
也許他們的依據是,在水母島上,那些歹徒得到的命令是不能殺死我,而是抓住我,這算是保護嗎?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我現在才會被保護起來,我才會被困在這裏,才會和我丈夫隔離開,難道它的目的就是隔離我和我丈夫?
我看向屏幕上的他,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明白了張小飛來找我的真正目的。我腦海裏的這個想法就像一頭怪獸,一口吞掉我的心,又鑽進我的胃裏,我不可抑製地吐起來。我吐出來的不僅是中午吃下的食物,還有我的靈魂,吐過之後,我感覺自己隻是一具徒有人形的空殼。
如果說他們的邏輯是對的,它想維持我丈夫昏迷的狀態,它想隔離我和我丈夫,我丈夫創造的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那麼,也就隻有我才能殺死我丈夫。所以,張小飛才會來找我。
我是天使,我是被選中的那個人,我是結束超級人工智能統治將自由還給人類的救世主,但我必須親手殺死我的丈夫,那麼我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沒有人可以逼迫我,為了什麼也不可以。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一旦下定了決心,我的身心反而輕鬆了,事情好的一麵也馬上顯現出來:如果隻有我能殺死我丈夫,也就意味著沒人能殺死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清空腦袋裏所有的想法,清理了嘔吐物,打開換氣係統,又洗了澡。之後感覺餓了,做了一個簡單的三明治。一片麵包,一片薄薄的火腿,一片西紅柿,擠上一層沙拉醬,再放一片起司,沒有生菜,也沒有醃黃瓜,隻好又放了一片西紅柿,又一片麵包,大功告成。吃了一半,剩一半放到冰箱裏,留著晚上吃。做完這一切,我的內心找到了久違的寧靜,仿佛這樣的事情已經做過上萬次,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一百年,接下來還會重複上萬次,重複一百年,而我一點也不會厭煩。我坐到沙發上,打開《伺機下手的賊》,繼續念給他聽。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屏幕,他靜靜地躺著,很享受的樣子。有那麼一兩次,我想到了張小飛,他倒在屏幕右下角的影像一閃而過,引人傷感。
後來,我念累了,也有些困倦,便抱著書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睡得很深,好像身處大海,飄飄蕩蕩地一直往下沉,觸底之後又開始上升,最終浮上水麵,我也自然而然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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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很黑,隻有屏幕是亮的,我丈夫還在睡。我坐起來,伸了伸懶腰,突然有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你醒啦?我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在餐桌旁邊,坐著兩個人,影影綽綽地,看不太清。但隻是大體輪廓,我也認得出來,矮的是孫局長,高的是關助理。
“你們終於來了。”我轉回頭,不再看他們。
“敲門沒人理,我們害怕出什麼事了,才自己開門進來。”
這是關助理的聲音。
“要開燈嗎?”孫局長問。
“不用,這樣挺好的。”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站起來,做了幾個拉伸動作。
孫局長輕輕歎了口氣。
“別唉聲歎氣的,有什麼就直說吧。”我坐回沙發上。
響起腳步聲。關助理拎著兩把椅子走過來,放到我的斜對麵,兩人坐下。他們側對著屏幕的光源,臉上半明半暗,我依舊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你來說吧。”孫局長的嘴微微動了動。
“張小飛死了。”
說完這幾句話,關助理沉默了三秒鍾,好像在為張小飛默哀。
“最開始,是他提出了兩個假設,你丈夫創造的超級人工智能會不會在保護你?你丈夫的植物人狀態會不會是另外一個超級人工智能有意為之?”
“是昏迷。”我糾正他。
“對不起。”
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接著說吧。”孫局長低著頭,好像睡著了,說話的時候也沒有抬起來。
“根據張小飛的這兩個假設,綜合考慮已知的所有信息,包括你丈夫通過盲神在雷克雅那裏留下的線索,我們推導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可能。張小飛下午的行動就是為了證明這種可能。”
他沒有明說是什麼可能,是因為顧及我的感受嗎?這種表麵功夫絲毫也不能打動我。
“證明了嗎?”
“還沒有。”
“那你們還要努力啊。”我忍不住想諷刺他們。
“但他的死也不是毫無價值。”他的語調並不像是辯解,更像是稱頌,讓我感到無比厭煩,“在他行動之前,我們已經取出了他體內的納米機器人。在他死後,我們在他的體內又發現了一樣的納米機器人。也就是說,殺死他的和導致‘咳嗽’爆發的超級人工智能是同一個,它居然在保護你丈夫,為什麼?”
我之前漏掉了這個問題,被他一問,身上冒出一層冷汗。
“你這種說法很牽強。”不管怎麼樣,我先否定他,爭取思考的時間。
“我也這麼認為。”孫局長抬起頭。他竟然會幫我說話?令我多少感到意外。轉念,我便明白了,他和關助理是在演雙簧。
“我們現在的希望在於,虎籠比虎更強大,這樣才能殺死老虎,所以,保護你丈夫的虎籠也能操縱老虎控製的納米機器人,這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是好事。”他的語速越來越緩慢,“但,可怕的地方在於,它本來不需要殺死張小飛,因為它已經阻止了子彈的發射,子彈在槍膛裏就爆炸了。”
“因為張小飛想謀殺,所以才殺了他。”我給出解釋。
“作為法官,你都是這麼判案的嗎?”孫局長的語調依舊平淡,並沒有諷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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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案和這是兩回事。”我知道自己是在狡辯,但我並不感覺愧疚。
“也有道理。”他又低下頭。
“ 所以, 也就是說, 關於張小飛的死, 現在還是兩種可能……”關助理接著說。
“三種。”我打斷他,“還有一種可能是因為要阻止他的謀殺行為。”我隻是不死心,萬一他們拿不出證據呢?
“你的意思是,隻是阻止一起普通謀殺?”
“沒錯。”
“截至到我們來之前,世界上發生暴亂的地方,至少有上千起謀殺,為什麼它沒有阻止呢?”
上千起謀殺?我的胃裏又是一陣翻騰。
短暫的沉默,好像在給我思考的時間。
“就算是兩種可能,你接著說吧。”慣用反問和沉默,仿佛他們已經掌握了絕對的真理,這一點讓我越來越反感。
“一種是,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保護著你丈夫,殺了張小飛;第二種可能是,另一個超級人工智能要維持你丈夫的昏迷狀態,因此殺了他。然而,關於第一種可能,存在一個重大的疑問,既然有超級人工智能的保護,你丈夫為什麼還會發生車禍呢?”
“因為有保護,他才能活著。”
“如果保護他,想喚醒他,為什麼盲神係統會崩潰呢?”
“那是另外一個超級人工智能搞的鬼。”
“盲神係統是你丈夫最重要的科研成果……”
“別說啦。”孫局長站起來,“我們要考慮所有可能。雖然第一種可能性也很大,但我們現在主要討論第二種。”他向前邁了兩步,走出陰影,談話以來,我們第一次看清了彼此的表情。
他笑眯眯的,就像晚上鄰家出來遛狗的老大爺。關助理也跟過來,擋住了屏幕的光亮,他的臉又暗下去。我注意到關助理的手,背在身後,好像藏著什麼東西。他的臉上則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不要擋亮,回去坐下。”孫局長命令他。
他向後退了一步,孫局長的笑臉又變得明亮。
我明白,攤牌的時候到了。我更明白,無論他們接下來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既然如此,就請直說吧。”
“關於第二種可能,結合你丈夫通過盲神留下的線索,to be or not to be,我們認為,應該是後者,哈姆雷特最後也死了,所以,才會有張小飛的行動。他失敗了,很大程度上,也在預料之中。
於是,又把事情推向了另一種可能,也就是隻有特定的一個人,一個由另外一個超級人工智能保護的人,才能完成這次行動。”
他說得很慢,仿若作詩一般,斟酌著每一個用詞。
“這個人又是誰呢?”我笑著問。
“我剛才說過,張小飛的另一個假設,另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你。”關助理搶著回答。
“我還是不明白。”
“怎麼說呢?”孫局長的臉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你是我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人選。”
“ 可是, 你們要怎麼證明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在保護我呢?”
孫局長又向前挪了一小步,擋住關助理半個身子。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和你丈夫留下的線索有關。在我看來,他完全可以把線索講得更明白、更清晰,而是不像現在這麼模棱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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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說話的時候,關助理悄然挪到了右側,巨大的身軀全部潛入黑暗中,然後,他向前舉起雙臂,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我的身體。我感覺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們終究不是我的朋友。
“我認為這個方法更好。”
我用目光示意孫局長看向身後。他轉過身,看看關助理,又看看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把槍收起來。”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就像是從嘴角偷偷溜出來的。
“開槍。”我命令關助理。突然之間,我想,就這樣死了也好。
“把槍放下。”孫局長猛然提高了音量。他的臉憋得通紅。
“開槍。”我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槍口距離我的眉心隻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放下。”孫局長又吼了一聲,但他始終沒有伸手去阻攔。
“張小飛已經死了。”關助理的聲音更大,他的表情異常痛苦。
“所以我才叫你放下。”孫局長的嗓子啞了,聲音又低下去。
他們的糾結讓我覺得可笑。我又向前邁了一大步,現在,槍口距離我的腦門隻有十幾厘米。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關助理的手,將槍口壓低,對準我的心髒。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我丈夫最愛我的腦門,所以不能打在那裏。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開槍!”我咬著牙,再次命令他。
他的眼睛裏瞬間聚起一層霧氣,同時,他扣動了扳機。槍聲震耳,我的手隨著他的手跳了一下,就像是心跳。我並不感覺疼,和書上說的一樣,中槍的瞬間並不會疼。一秒,兩秒,還是不疼,我也並沒有死。我低頭看了看,胸口也沒有血。
“為什麼?”我問他們。
他們隻是呆呆地望著我。關助理也沒有死。我明白了,心底升起從未有過的憤怒與憎恨。
“你們在槍上做了手腳。”我抓住孫局長的衣領,“你們這群混蛋,想騙我,對不對?”他就像是一個布偶,鬆垮垮地,低著頭,任憑我推來搡去。
“混蛋,看著我。”我揪住他的耳朵,強行抬起他的臉,“告訴我,你們騙我,對不對?”他的眼睛裏閃著淚花,“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