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雜事詩(1 / 2)

日本雜事詩

今年陰曆的廠甸我居然去了三次,所得到的無非都是小書零本罷了,但是其中也有我覺得喜歡的,如兩種《日本雜事詩》即是其一。黃公度的著作最知名的是《人境廬詩草》十一卷,辛亥年梁任公在日本付印的原本今雖少見,近年北平有重校印本,其次《日本國誌》四十卷,浙江刻板今尚存在。這兩卷《日本雜事詩》雖然現在不大流行,在當時卻很被人家珍重,看它板本之多就可以知道。我在去年的廠甸買得一種,是光緒十一年十月梧州刻本,有黃君新序。今年所得的其一為天南遁窟活字板本,題曰光緒五年季冬印行,前有王韜序則雲光緒六年二月朔日,可知是在次年春天才出版的。又其一是光緒廿四年長沙刻本,有十六年七月的自序,末附戊戌四月的跋。在王韜的《扶桑遊記》中卷,光緒五年四月二十二日條下致餘元眉中翰書(又見《弢園尺牘》卷十二)中有雲:

“此間黃公度參讚撰有《日本雜事詩》,不日付諸手民,此亦遊宦中一段佳話。”又《雜事詩序》雲:

“逮餘將行,出示此書,讀未終篇,擊節者再,此必傳之作也,亟宜早付手民,俾世得以先睹為快,因請於公度即以餘處活字板排印,公度許之,遂攜以歸。旋聞是書已刻於京師譯館,洵乎有用之書為眾目所共睹也。”案《雜事詩》於光緒五年孟冬由同文館以聚珍板印行,然則此王氏本當為第二種板本也。黃君戊戌年跋雲:

“此詩光緒己卯上之譯署,譯署以同文館聚珍板行之,繼而香港循環報館日本鳳文書坊又複印行,繼而中華印務局日本東西京書肆複爭行翻刻,且有附以伊呂波及甲乙丙等字,衍為注釋以分句讀者。乙酉之秋餘歸自美國,家大人方榷稅梧州,同僚索取者多,又重刻焉。丁酉八月餘權臬長沙,見有懸標賣詩者,詢之又一刻本,今此本為第九次刊印矣。此乃定稿,有續刻者當依此為據,其他皆拉雜摧燒之可也。”據這裏所說,梧州刻當是第七種板本,長沙刻為第九種亦即是定本。《叢書舉要》卷四十五所載“弢園老民手校刊本”中有重訂《日本雜事詩》一本,重訂雲者當係改定之本,唯弢園生於道光戊子,在戊戌年已是七十一歲,不知其尚在人間否,且亦不能料他有如此老興來重印此書否也。所以現在看來,此定稿似隻有長沙的刻本,後來不曾複刻,我於無意中得到,所謂覺得喜歡就是為此。

《雜事詩》原本上卷七十三首,下卷八十一首,共百五十四首,今查定本上卷刪二增八,下卷刪七增四十七,計共有詩二百首。至其改訂的意思,在十六年的自序中很明了地說道:

“餘於丁醜之冬奉使隨槎,既居東二年,稍與其士大夫遊,讀其書,習其事,擬草《日本國誌》一書,網羅舊聞,參考新政,輒取其雜事衍為小注,串之以詩,即今所行《雜事詩》是也。時值明治維新之始,百度草創,規模尚未大定,……紛紜無定論。餘所交多舊學家,微言刺譏,谘嗟太息,充溢於吾耳,雖自守居國不非大夫之義,而新舊同異之見時露於詩中。及閱曆日深,聞見日拓,頗悉窮變通久之理,乃信其改從西法,革故取新,卓然能自樹立,故所作《日本國誌》序論往往與詩意相乖背。久而遊美洲,見歐人,其政治學術竟與日本無大異,今年日本已開議院矣,進步之速為古今萬國所未有,時與彼國穹官碩學言及東事,輒斂手推服無異辭。使事多暇,偶翻舊編,頗悔少作,點竄增損,時有改正,共得詩數十首,其不及改者亦姑仍之。嗟夫,中國士夫聞見狹陋,於外事向不措意,今既聞之矣,既見之矣,猶複緣飾古義,足己自封,且疑且信,逮窮年累月,深稽博考,然後乃曉然於是非得失之宜,長短取舍之要,餘滋愧矣。”黃君的這見識與態度實在很可佩服,梁任公的《嘉應黃先生墓誌銘》裏說得好:

“當吾國二十年以前未知日本之可畏,而先生此書(案指《日本國誌》)則已言日本維新之功成則且霸,而首先受其衝者為吾中國,及後而先生之言盡驗,以是人尤服其先見。”不特此也,黃君對於日本知其可畏,但又處處表示其有可敬以至可愛處,此則更難,而《雜事詩》中即可以見到,若改正後自更明了了。原本卷上第五十詠新聞紙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