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說詩(2 / 3)

民國二十五年元日,陰寒而無風,不免到廠甸去走一趟,結果隻買到吾鄉潘素心的詩集《不櫛吟》正續七卷,此外有若幹本叢書的零種。這裏邊有一本是《西河合集》內的《白鷺洲主客說詩》一卷與《續詩傳鳥名卷》三卷。我是在搜集同鄉的著作,但是《西河合集》卻並沒有,說理由呢,其一他是蕭山人,不在小同鄉的範圍內,其二則因為太貴,這種價近百元的大書還沒有買過。所以我所有的便隻有些零種殘本,如尺牘詩詞話連廂之類,這本《說詩》也是我所想要的,無意中得來覺得很可喜,雖然這有如乞兒拾得蚌殼可以當飯瓢,在收藏家看來是不值一笑的。毛氏說話總有一種“英氣”,這很害事,原是很有理的一件事,這樣地說便有棱角,雖間有諧趣而缺少重量,算來還是不上算,至於不討人歡喜尚在其次。提起毛西河恐怕大家總有點厭他善罵,被罵的人不免要回敬一兩句,這也是自然的,不過特別奇怪的是全謝山,他那種的罵法又說明是他老太爺的話,真是出奇得很。這很有點難懂,但是也可以找到相類的例。姚際恒著《詩經通論》卷前論旨中論列自漢至明諸詩解,關於豐坊有雲:

“豐氏《魯詩世學》極罵季本。按季明德《詩學解頤》亦頗平庸,與豐氏在伯仲間,何為罵之,想以仇隙故耶?”

毛西河喜罵人,而尤喜罵朱晦庵,《四書改錯》是很聞名的一案,雖然《勸戒錄》中還沒有派他落拔舌地獄或編成別的輪回故事,這實在是他的運氣。那說詩的兩種恰好也是攻擊朱子的,在這一點上與姚首源正是同誌,《詩經通論》卷前的這一節話可以做他們共同的聲明:

“《集傳》主淫詩之外其謬戾處更自不少,愚於其所關義理之大者必加指出,其餘則從略焉。總以其書為世所共習,寧可獲罪前人,不欲遺誤後人,此素誌也,天地鬼神庶鑒之耳。”姚最反對淫詩之說,有雲:

“《集傳》隻是反《序》中諸詩為淫詩一著耳,其他更無勝《序》處。”毛的《說詩》中說淫詩十二條,占全書五分之三,說雜詩四條都是反朱的。《鳥名卷》雖說是釋鳥,目標也在《集傳》,第一則關關雎鳩便雲:

“《論語》,小子學詩,可以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而朱氏解《大學》格物又謂當窮致物理,則凡經中名物何一可忽,況顯作詩注,豈有開卷一物而依稀鶻突越數千百年究不能指定為何物者。”姚氏於名物不甚措意,其說見於卷前論旨中,但與《鳥名卷》頗有因緣,這是很有意思的事。《鳥名卷》序雲康熙乙酉重理殘卷,姚書序亦寫於是年,又毛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