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智慧之路昂首闊步前進。

女人的獨立性

女人應該在自己獨立的基礎上去開導男人,以此讓他們看穿“女人的本來麵目”,這是一種進步,卻也是歐洲最廣泛化最低劣的進步。因為,必須要把那些白癡的女人科學和自我剖析的圖謀,統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由於害羞的原因,女人可以編織很多借口;在女人身上,遍是不切實際、淺薄無知、平庸俗氣、瑣屑驕矜、放肆無禮、輕浮的特征,人們研究最多的隻是女人和兒童之間的關係。截至目前,究其根本,女人是因為害怕男人,導致被趕回家門,更被套上幹活的籠頭。命真苦!—假如女人有膽子將“身上的永恒無聊”表露出來;假如女人將自己的智慧和技巧—即嫵媚、遊樂、寬心、快樂、輕浮等荒廢;如果女人毫無原則地把自己對愜意欲望的伶俐雅致置之不理,如今,女人們扯開了嗓門,在神聖的阿裏斯托芬那裏恐嚇於人!這讓醫生覺得她們是病態的人。但就算這樣,女人不就是想從男人那裏得到些東西。不過女人就要為此研究科學,成為科學界的人了,這難道不是以最惡劣的審美角度為出發點的嗎?慶幸得是,對於男人的東西、本事已經解釋得很清楚,從而,人們便“不用對別人說了”。

最後,人們就能夠對所有女人任意談論“女人”的任何東西了,並且還保有一種善意的懷疑—女人應不應該解釋自身呢?答案是肯定的……要是一個女人並沒有為此對自己精心妝扮,顯而易見,我認為,女人永遠有打扮自己的本能,不是嗎?那麼,這麼說,女人就是想激起對自己的恐懼—沒準女人就是要成為主宰,從而達到自己的統治目的。但是,真理並不是女人的目標,他們之間毫無瓜葛!一開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不會使女人感到比真理更加陌生、更矛盾、更敵意重重,而女人最偉大的技藝是欺騙,最大的本事則是肉體和美貌。

我們必須得承認,男人們:我們對這種技藝和擁有這種本事的女人十分敬重和喜愛,因為,我們就是為女人而感到困惑的男人,我們喜歡與輕鬆相伴,所以,我們這種困惑和深沉好像是一種白癡行徑。最後,我想問一個問題:會不會有一天,女人自動認識到自己腦中本有深沉以及心中自有正義?大致說來,“截至目前,女人最多隻是自取其辱,但是她們又根本承認,這難道不是事實嗎?”—男人的想法是,女人不要因為啟蒙而不斷地丟臉,這與照顧男人和關懷女人是一樣的。當教會頒布命令時,女人在教會事務中一定要保持沉默!拿破侖曾經心悅誠服地向斯塔爾夫人說:女人應該在政治事務中保持沉默,這大概是為了更好地利用女人—我認為,作為正派女人的朋友,今天拿破侖要向女人高呼:和自己有關的事女人都該保持沉默!

軟弱的種屬,除了在我們這個時代,大概不會再有受到男人的禮遇的其他時代—這是民主主義嗜好和審美的特征之一,就像對老人的不恭敬。可是這種禮遇馬上被濫用到各個領域,這有什麼可詫異的呢?人們要讓自己越來越豐富,越豐富越好,同時人們還在學習如何提出要求,但是最終,人們發現這種禮遇的關鍵之處好像發生了病變。於是,人們寧願選擇為了權利而廝殺,因為,這本來就是鬥爭。夠了!女人已經完全把羞恥之心置之度外。要是我們迅速靠向女人,那麼女人的審美也會消失殆盡。雖然女人已經忘記了對男人的恐懼,但是,這種“忘記恐懼的”女人,她最能體現女性特征的本能也隨之同歸於盡。如果說,男人不在自我評價中變成熟,那麼女人就會大膽地出來鬧事。

確實如此,這理解起來也不難;但是這樣一來,讓人難以理解的卻是女人在蛻變。到了現在,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但是我們千萬不要上當!所有被工業精神戰勝了的地方—軍事和貴族精神已經一敗塗地,為了成為工人,女人此刻正在所需的經濟和法律上的獨立奮鬥著;因為作為工人的女人,必須站在逐漸形成的現代社會的入口。所以,如果女人霸占了新的權力,爭取成為它的“主人”,並且在她們的旗幟上寫下女人和進步,這便以令人瞠目結舌的明確性實現了倒行逆施,這是因為,女人殺回來了。自法國大革命以來,隨著女人們在權力和要求上的與日俱增,女人對歐洲的影響力逐漸渺小了。但是“女性解放”,由於它是女人自身—不隻是由於男性的愚蠢—所需要和支持的,所以在女性本能日益增加的弱化和鈍化過程中,它就成了最能體現這種變化的奇特象征。在這場解放運動中,它也表示了“愚蠢”,而且還是一種類似於陽性的愚蠢。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並且聰明的女人—應該一點兒也不會為此羞愧。人們有種最基本的在土地上能夠穩操勝券的嗅覺,這種女人已經喪失了;對原生技藝的練習也逐漸鬆懈;人們還不許她們走在男人的前麵,甚至希望她們可以“進入書裏”。在那裏,人們可以使自己進入到一種有修養、優雅、狡獪、恭敬、屈從的氛圍;男人有一種信仰,即在女人麵前表現成隱蔽,本質與理想不符,這應以無恥的道德加以抑製;對某種具有永恒性和必然性的女性,也會加以信仰;女人可以一字一句、沒完沒了地勸說男人,但男人對待女人,卻應該像對待溫柔馴服、野性桀驁、好玩有趣的寵物似的,擁有她、照顧她、關懷她、珍愛她;動作笨拙緩慢地,怒氣衝衝地,搜集努力製度和農奴製度。到目前為止,這是女人在社會製度中天生的並現實擁有的東西,不過好像奴隸社會中就有兩種反證,沒有成為一種高級文化的條件,也沒有成為其提高的條件。

如果說這不是女性本能的破裂,也不是女性化,那麼這一切作何解釋?當然,男人這種有學問的笨驢,大多擁有十分荒唐、敗壞的女性友人,他們勸告女人,你們這麼非女性化,什麼行為愚蠢就去模仿什麼吧。另一方麵,歐洲的“男人”,歐洲的“男人味”都得了這種病—他們想要把女人拖過去接受“普及教育”,或是直接拖過去讀報紙,讓他們成為政治化的女人。人們從女人中搜索著,希望能出現自由主義者和文化人:好像不會有女人對既深邃又不信神的男人抱有虔誠之心,大概它並非某種完全的叛逆者或者可笑的東西。人們常常用最病態、最危險的音樂,敗壞自己的神經—是我們德意誌最新式的音樂,並使這種音樂每天都為其最初以及最後的職業所生出的孩子瘋狂地不堪重負;人們甚至希望有更多的“練習”,並且正如人們所說,利用文化把“軟弱的種屬”強化,曆史好像正在被一群急於教導別人的人修習和弱化,也就是意誌力的弱化、分解和生病,這些往往都是互相依附的。

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那些女性—當然,拿破侖的母親也在此列,她們最該感謝這種意誌力—而不是教師!—使她們真正擁有了權力,以及淩駕於男人之上的優勢。在女人身上注入的那些尊敬,以及大量的令人恐懼的東西,就是女人的天性,比男人的更加“自然”的天性。女人具有隨機應變的特長,這種特長純粹、凶狠、狡猾、陰險,而且她們手套下麵竟然還隱藏著猛獸般的利爪;女人的天真都是自私的,不僅不該去教育,而且還捉摸不定,內在的狂野、欲望、美德、淫蕩……在這種無比恐懼的狀態下,麵對這種美麗而陰險的“女人”所產生的同情,已經明確地把女人視為某種弱小的動物,從而展現出不能缺愛、不能受苦、嬌滴滴,但是這種同情注定是令人失望的。

到現在,男人們仍然以恐懼和同情對待女人,總是毫無理智地一腳踏進讓人痛徹心肺的悲劇中,因為他們認為悲劇可以使人興奮。這到底是怎麼了?這樣一來,女人應該是走到盡頭了啊?難道是女人的非魔術化在奏效?女人那種無聊化暴露出來了,對不對?啊,歐洲,歐洲啊!人們對這種長著角的動物並不陌生,因為對你而言,它充滿了吸引力。但你沒有意識到長久以來它帶給你的危險!對於那則古老的寓言來說,或許有一天真的會成為“史實”—到時候,沒準會有種又大又亂的愚蠢降臨到你的頭上,然後把你砸進土裏!在愚蠢之下,上帝定不藏身於此!這裏不存在上帝,隻存在一種“觀念”,而且是一種現代的觀念!……關於愛情與美德

通常,我們認為貪婪和愛情是兩個概念,其實,這兩者可能隻是同一欲望的不同解釋而已。

一種解釋是,對於占有者而言,欲望已經一種靜止了,他們隻會為“占有物”擔心;另一種解釋是,從貪婪者和渴望者的立場出發,所以把它美化為“好”。我們的博愛難道不是對新財富的一種渴望嗎?同樣的,我們對知識和真理的愛,以及對新事物的追求不也是這樣的嗎?

我們對舊事物和占有物漸感厭煩,於是便想再次出手去獲取新事物。就算所在的地方風景再美,住上三個月之後,我們就會發現自己不怎麼喜歡了,但是對於那些無論多遠的海岸來說,總會引起我們的貪欲和妄想。就是因為我們不斷占有,才讓能占有的東西愈見稀少。這種興趣導致我們自身發生變化,這變化又導致我們對自身產生興趣,隻有這樣才叫占有。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再喜歡占有物,自然也就開始討厭自己。(人們常常以“愛”之名去拋棄或“分享”占有物,其實是因為占有太多而產生了痛苦。)我們樂於乘人之危,來攫取他占有的東西,這就像抱有慈善和同情的人的所作所為,而他依然將這種不斷占有新事物的欲望稱為“愛”,並且在快要到手的新占有中,獲得了快樂。

更多時候,愛情表現出來的是對占有的孜孜追求。戀愛中的男人總是想獨自並絕對地占有他所追求的女人,渴望擁有對她的靈魂和身體的絕對控製權,他希望獨享這份愛,並且要在女人的靈魂裏統治和駐紮。實際上,這表示他把所有人都擋在了美好、幸福與享樂之外。他就是要讓他的情敵變成窮光蛋,那樣一來自己就將獨占金庫,在所有“征服者”與剝削者之中,自己便是那最無所顧忌的、最自私的人,別人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他時刻準備著不惜一切代價破壞原有的秩序,而對別人的利益置若罔聞。想到這些,人們無不驚訝,對於這種瘋狂的性欲以及對財產的殘酷貪欲,長期以來被大肆美化、神化到這種程度了,以致人們對愛情形成了這樣一種概念:愛情與自私勢不兩立。而事實上恰恰相反,愛情就是自私的代名詞。顯而易見,在這裏,一無所有的人和渴望擁有的人對此有很多怨念;而那些被愛情眷顧並得以滿足的人,比如在所有雅典人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索福克勒斯,偶爾也會把愛情叫做“瘋狂的魔鬼”,而愛神厄洛斯卻總是將之嘲笑為:愛神一直以來最偉大的寵兒,如今偏偏褻瀆神靈的人。

其實,愛的延續存在於世界各處。在這種延續中,兩個人會把一種需求向另一種新的需求轉化,從而產生共同的、更高的目標,也就是更上層的偉大理想。可是,誰又真正熟悉、真正經曆過這種愛?

準確地說,它應該叫友情。

再說說美德。一個人的美被稱讚的原因,不在於這些美德影響了這個人,而在於這些美德影響了社會和大眾。古往今來,在稱讚美德的時候,人們基本沒有“無私”之心、“非自我本位”之心!

似乎人們在潛意識裏偏要看到美德之人被美德(比如勤奮、服從、純樸、虔誠和公平等)所傷。人們既有強烈的美德的本能欲望,又受限於理性,其他本能欲望便不能與此平衡。假如你真正具備了某種完美的道德(不隻是一種對道德的向往),那麼,你定然成為這種道德的祭品!但是,你最親密的人反會因此讚賞你!人們在稱頌一個人的勤奮的同時,又會對這個人因為過度勤奮而在視力、思維及創意方麵所受到的損害視而不見;一個“鞠躬盡瘁”的青年會得到敬重與惋惜,並獲得這樣的評價:“對整個社會而言,失去一個優秀的人不算什麼!因為犧牲在所難免,盡管覺得可惜,但更加值得可惜的是,個人的想法、甚至個人對自身的維持與發展與服務於社會的宗旨背道而馳!”人們對這個青年表示可惜,不是因為他本身,而是他的死會造成整個社會的巨大損失,社會也因此失去了一個又聽話又無私的名為“老實人”的工具。我們可能會想,如果他在忘我工作時能好好照顧自己,多活點歲數,會不會更有益於社會?當然,人們早就認可了這個益處,但他們覺得有一個更高、更長遠的益處,那就是,雖然一個人犧牲了,但他勇於犧牲的精神卻永世長存!

可以說,美德有一種工具屬性,而讚美美德實際上就是在讚美工具屬性。因此,從一方麵來說,美德中存在著一種本能欲望,它是不受個人整體優勢的控製的、非理性的、盲目的,正因為它的非理性,個體向整體的職能轉化才有了可能。簡單來說,讚美美德就是讚美其對個人的損害,也就是讚美那種剝奪了人最寶貴的自我本位和最大限度保護自己的力量的本能欲望。

想要讓人們都按照道德的要求去行事,就必須降低美德同個人利益結合起來的可能性。而實際上已經有這樣的結合了!例如,雖然勤奮是一種美德,但是盲目的勤奮既會成為甘當工具之人的典型美德,也被當成一種追名逐利的途徑和解憂去欲的特效毒藥,然而,人們卻把勤奮所造成的極大危害秘而不宣。我們所說的對人的教育,實際上是試圖用利益去引誘他們,進而讓他們形成自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當這種方式成了習慣,甚至是本能與激情,那麼就必然會損害個人利益,而“有益於大眾”。我們經常看到因盲目的勤奮而名利雙收,但是與此同時個人肌體器官的靈敏卻也被奪走了;一方麵人們享受到了它所帶來的名利,並且得到了抗禦無聊與情欲的手段,但同時感官也因此逐漸遲鈍,心靈也在麵對新的刺激時失控。(在所有時代中我們這個時代最為忙碌,因為知道不會在現有的財富和勤奮上更進一步了,所以要想獲得更多的財富,隻能靠加倍的努力;很多偉人都是事倍功半!後世子孫也肯定如此!)成功的個人教育必將使個人的種種美德有益於公眾,但對個人的最高目標卻殊為不利,這樣就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個人的精神困苦和早夭。讚美無私奉獻、行善積德的人,實際上就是讚美那種人,他們沒有將自己的力量與理性用在保存、發展、提升和促進自身上,也沒有以那些企圖擴張權勢,這種人從來都與世無爭,先人後己,但人們才是因為這種原因才讚美他們!“最親密的人” 是先從讚美中得到了好處,所以才去無私地讚美!如果覺得自己“無私”,那麼對那些損害個人利益的傾向就應該努力阻止,更重要的是大聲宣布自己的無私;但是他並不大肆稱讚無私!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即當下正受推崇的道德的矛盾:道德動機與原則互相對立!用以證明道德的東西反而受到了道德標準的反駁!

這句“你有犧牲自我成為犧牲品的勇氣”,應該讓甘願犧牲個人利益的人來說,就算這種“個人應作犧牲”的要求會讓自己毀滅,但為了不與他的道德標準相悖他不得不如此。事實上,如果最親密的人或者社會為了公眾利益而過於讚美利他主義,這時,肯定會有人表示反對,他認為:“你應該在獲取自己利益時不傷害他人利益。”這麼看的話,“應該”也好,“不應該”也好,都是別人說的。

什麼是卑賤?

什麼是卑賤?詞語是觀念的表達符號;而觀念則是反複出現、同時出現的感覺,或感覺群中多多少少比較明確的心理符號。我們想要達到相互理解的目的,光使用相同的詞語是不夠的,還必須使用相同的詞語來表達相同種類的內心體驗,最最根本的,我們在體驗上必須是一致的。基於這個原因,就算不同民族的人使用相同的語言,民族內部也要比不同民族之間更能夠相互理解;或者更準確地說,若人們長期一起生活在相同的(氣候、土壤、險境、需求、辛苦等)條件下,一個能夠“自我理解”的實體便應運而生—即,一個民族。在一切靈魂中,數目相同並屢次出現的體驗已將較少出現的體驗壓倒,於是,人們能迅速地相互理解這種體驗—語言的曆史就是一種縮寫過程的曆史。

靠著這種迅速的理解,人們越發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危險越大,就越需要更快更暢通地在關鍵事務上統一意見;身處危險之中的人不互相誤解—這是交往過程中必不可少的。而且,在一切愛和友誼中,人們體驗到,當使用相同詞語的雙方之一,發現在感情、思想、直覺、願望或恐懼上與另一方不同,那麼,愛和友誼也就沒了。(對“永恒誤解”的恐懼,正是這一守護神常常阻止異性過於匆忙地彼此依附,盡管感官和心靈促使他們彼此依附—並非某種叔本華式的“人類守護神”!)在靈魂中覺醒得最快,並開始講話和下命令的那一類感情,決定了價值的基本等級次序,並最終決定想要東西的清單。對價值的看法,某種程度上會暴露該人的靈魂結構,其生活狀況和內在需要也會因此顯現。如果因為命運安排,所有時代召集到一起的,隻是能用相同符號表達需要和相同體驗的人,那麼總的結果便是,人們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傳播其需求,這最終說明人們僅具備普通的和共同的體驗,迄今為止,所有作用於人類的力量中,這肯定是最強大的一種。比較相同的、普通的人,向來是占有優勢的;比較傑出的、高雅的、獨特的和難於理解的人,卻通常煢煢孑立;他們總是在寂寞中因偶然而死,少有能繁衍生息的。必須在相反的巨大力量上借力,才能將這種自然的、太自然的同化眾生的進程阻止,在這一進程中,人會演化成麵目雷同的、普通的、平庸的、喜歡群居的人—演化成卑賤的人!

假象如何變成真實

假象如何變成真實。即使演員身處極度的痛苦之中,也不會對他的角色給人的印象和總體戲劇效果最終停止思考,比如,甚至他參加自己孩子的葬禮,也要讓自己成為自己的觀眾,並為自己的痛苦和表演而哭泣。偽君子總是扮演同一角色的話,最終就不再是偽君子;就像神甫,年輕時總是有意無意地是偽君子,但到最後他們變得自然了,就真的是神甫了,毫無裝腔作勢;或者如果父輩沒有過於遠離,那麼利用了父輩優勢的子輩也許就繼承了父輩的習慣。

假如一個人長期地、固執地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某一類人,那他就很難是另一類人。幾乎每個人的職業,甚至包括藝術家,都是始於偽善、表麵模仿、複製有用的東西。經常把友善表情這一麵具戴在臉上的人,最終會獲得一種支配權來支配友善情緒,沒有這種情緒,就不能表現出友情,要是最後這種情緒又支配了他,那他就是友善的了。

出於虛榮的天才迷信

出於虛榮的天才迷信。雖然我們自以為是,但也不認為我們能畫出一幅拉斐爾畫作一般的草圖,或者構思出一出莎士比亞式的戲劇,所以我們自嘲說,這樣的能力是登峰造極的、非同尋常的,是極為少見的偶然現象,或者如果我們還有宗教感情的話,認為這是天賜的恩典。所以我們的虛榮和自愛促進了天才迷信:因為隻有當人們認為天才遙不可及並視為奇跡的時候,他才不會於人有害(即便是歌德這個毫無嫉妒之心的人,也把莎士比亞稱作他最遙遠的高度上的星星。在這裏,不妨回想那句詩:“人們並未渴求星星。”)但是,如果我們不去理會虛榮心的暗示,天才的活動似乎與機器發明家、天文學家或曆史學家、戰術大師等的活動絕對沒有本質區別。如果人們想象有這樣一些人:他們的思想朝一個方向活動,把一切都用作材料,始終充滿妒忌地觀察他們自己的和別人的內心生活,到處都發現榜樣和啟發,從來都不倦於將他們可以應用的手段組合起來,那麼,上述所有活動就都可以解釋清楚了。天才所做的也不過是學著先奠基,再建築,不過是無時不尋找材料,無時不思考著加工。不隻是天才的活動,人的每一項活動都複雜得令人吃驚,但是沒有一種是“奇跡”。—隻是在藝術家、演講家、哲學家之中有天才,隻有他們有“直覺”,這種信念是靠什麼產生的呢?(“直覺”好像成了他們的一種奇跡般的眼鏡,他們可以借此直接看透“事物的本質”!)

顯而易見,人們隻在這種場合談論天才:巨大的智力效果讓他們極為愉快,使得他們沒有嫉妒的意願了。將某人稱為“神聖”意味著:“我們無須在這裏競爭。”於是,一切已經就緒的、完成的就引人驚歎,一切製造中的便遭低估。現在沒有人能在藝術家的作品中看到它是如何製成的;這是它的過人之處,因為隻要看到製作的過程,人們的熱情便會被潑上冷水。完美的表演藝術拒絕對其排練過程的任何考察;而作為當下已經完成的完美作品產生強烈效果。

因此表演藝術家尤其被視為天才,而不是科學家。實際上,高度讚揚前者和對過於低估後者隻是理性的一種兒戲。

手藝的嚴肅性

手藝的嚴肅性。—而不說天才、天生的才能吧!有許多天賦有限的人值得一提,他們通過某些特質而獲得偉大,變成了“天才”

(就像人們所說的那樣),關於這些素質的缺少,大家心裏都清楚但又沒人說出來:他們都有那種能幹的工匠的嚴肅精神,這種工匠先學可如何完美地建造局部,然後才敢建造一個大的整體;他們舍得為此花費時間,因為他們對於精細雕刻的興趣,要比對於輝煌整體的興趣更大。

例如,很容易開出一個如何讓人成為出色小說家的處方,但是實行起來卻要提前具備某些素質,當人們說“我才能有限”時,往往漠視了這些素質。人們隻要寫下很多份小說草稿,任何一份都不超過兩頁,但要寫得足夠簡潔,讓每個字都不可或缺;應該每天寫下趣聞逸事,知道學會如何給它們以最言簡意賅、最富感染力的形式;應該不知疲倦地收集和描繪人的類型和性格;尤其應該抓住一切機會對人述說,以及注意觀察並傾聽在場者的反應;應該像一個風景畫家和服裝設計師那樣旅行;應該從各個學科中摘要出一切在描繪出色時就會產生藝術效果的東西;最後,人們應該反省人類行為的動機,不摒棄有關教導性的指點,日日夜夜地做一個對有關問題的收集者。不妨在這方麵的訓練中度過幾十年,然後,在這工廠裏製造出的東西就可以對外公布了。—但是,大多數人是怎麼做的呢?他們不是從局部,而是從整體開始。他們也許一度做得很好,引起了注意,從此就由於公正的、自然的原因而越做越糟糕。—有時候,理智和性格不足以製定這樣一種藝術家的人生計劃,這時候命運和困苦就取而代之,引導未來的大師一步步完成他的手藝所要求的任何條件。

天才迷信的好處和害處

天才迷信的好處和害處。對於偉大、卓越、多產的才子的信仰,雖然未必,卻也常常與一種純粹宗教或半宗教的迷信相連;那種宗教迷信認為,這些才子是超人的源泉,擁有某種奇跡般的能力,靠著這種能力,他們以迥異於常人的方式獲得知識。人們相信他們仿佛洞穿了現象的外衣,直視世界的本質,他們不用科學的艱辛與嚴格,就能夠由於這種神奇的先知般的眼光,傳達出關於人類與世界的最終的決定性的東西。隻要知識領域中的奇跡仍然有人相信,也許就可以認為,信徒本身便會從中獲得好處,他們隻需要通過無條件地服從偉大的才子,便能為自己的才智適應發展時代謀得了最好的訓練和培養。然而有疑問的至少是,對天才及其特權和特殊能力的迷信,如果在他自己心裏已經根深蒂固,這種迷信對他本人是否有益。

如果一個人突然恐懼自己,不管是眾所周知的愷撒式恐懼,還是這裏提到的對自己才能的恐懼;假如天才的頭腦裏灌入本該隻給神靈獻祭的祭品的香味,以至於他開始得意忘形,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不管怎麼說,這對他而言都是可怕的。長此以往就會導致:沒有責任感,隻有特權感,自認為自己出門可以讓一切轉危為安,若有人試圖拿他與人對比甚至低估,並且曝光他工作中的失誤,他就狂怒不已。由於他不再自我反省,他渾身羽毛中最漂亮的翎毛也一根根脫落了:那種宗教迷信從根本上挖走了他的力量,失去那種力量以後,他可能就被完全改造成了偽君子。從偉大的才子本身來說,如果他們對自己的力量及其來源一清二楚,換句話說,如果他們明白身上到底彙集了哪些真正的人類的特點,哪些隻是外部的幸運條件,這沒準對他們更有幫助:首先是飽滿旺盛的精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定意誌,巨大的個人勇氣,然後是能接受良好教育的幸運,以便早早地就能享有最好的教師、最好的榜樣以及最好的方法。當然,如果他們是想盡量達到造成轟動效果這一目的,那麼自作糊塗,裝瘋賣傻,就能起很大作用了;因為在任何時候,我們讚美和嫉妒的正是他們身上的那種力量,憑借那種力量,他們使人類變得意誌薄弱,幻想被超人的領導所指引。

相信某人擁有超人的力量,確實使人振奮、鼓舞:基於這個原因,柏拉圖說,瘋狂給人類以最大的祝福。—在極少數情況下,或許可以以這點瘋狂為手段,去把那種處處都很過分的天性牢牢抓住:甚至在個人生活中,有毒的狂想也經常有治療作用;可是到了最後,自認為身有神性的“天才”,他身上的毒性會隨著“天才”

的變老逐漸顯露出來:拿破侖的天才大概還記著呢,正是因為他自信,自信自己是明星,才能成為天才,這種自信對人類產生的蔑視,凝聚成一種強有力的統一體,使他淩駕於現在所有人之上,最終,這種自信演變成近乎瘋狂的宿命論,讓他連敏銳而快速的洞察力都喪失了,結果導致了他的失敗。

由蛻化而變得高貴

由蛻化而變得高貴。—通過曆史可以得知,如果一個民族分支大部分人擁有習慣性的、不可置疑的同一準則,也因此由於其共同的信仰而擁有真正的公共意識,那麼它也就保持得最好。在這裏,優秀的民風加強了;在這裏,人們學會了服從,賦予性格以堅定,事後又詳加指點。基於目的相同又個性鮮明的人所建立的強大公共團體,麵臨著由於遺傳而漸漸增加的愚昧的危險,這種愚昧將會如影隨形地緊跟著所有的穩定性。在這些公共團體中,精神上之所以有進步,就是靠著那些比較不太古板、不太靠譜、不太道德的個人:恰恰是他們嚐試著新事物,以及更多的事物。成千上萬的這種人,由於自身的弱點一事無成地走向了毀滅;通常情況下,尤其是有了子嗣的時候,他們便會怠於工作,讓一個公共團體的穩定因素時不時地受到傷害。正是在這個受傷、虛弱之處,整個團體似乎接種到了什麼新東西;但是想要接受並吸收進入它血液中的新東西,這個團體的整體力量必須足夠強大。

任何應該實現進步的地方,蛻化的天性都有至高無上的意義。整體進化之前,必然有一次局部的虛弱。最強大的本能保留住一類人,次級本能則幫助這類人得到繼續教育。—個體上也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但是蛻化、殘廢甚至罪惡是罕見的,通常情況下在其他方麵也一無是處的身體或道德上的損害也是罕見的。例如,在一個好鬥的、不安分的部落中,可能重病之人會得到更多獨處的理由,從而變得更安靜、更聰明;獨眼人的眼將會更敏銳;盲人將會洞徹人心,而且在任何情況下都會聽得更真切。就這方麵而言,我覺得對於一個人、一個種族的進化,似乎那著名的“適者生存論”不是唯一的解釋。

更應該說,必須有兩件事合二為一:首先是通過精神在信仰和公共感情中的內在聯係,實現穩定力量的增大;然後是通過天性蛻化所產生的穩定力量的衰減和受損,實現更高目標的可能;更自由而溫柔的本性中,正是比較虛弱的那部分,使所有的進化普遍成為可能。局部脆弱而整體強健的民族,能將注入的新事物吸收,並形成自己的優勢。在個體那裏,教育承擔著這種職責:使他變得非常堅定可靠,進而作為整體不再偏離軌道。但是這之後,教育者就不得不給他造成傷害,或者利用命運給他造成的傷害,而由此產生痛苦和需求時,就可以在傷處注入新而高貴的東西。他的整體天性將其融入自身,以後還會讓人在其果實中感覺到那種高貴。馬基雅維利這麼定義國家:“政府在形式上的意義微不足道,雖然半吊子學者有點其他想法。持久是國家藝術的偉大目標,其重要性遠超其他,因為它遠比自由更有價值。”隻有在最大持久性能夠得到可靠基礎、可靠保證的地方,持久發展和令人變得高貴的事物的注入,才普遍變得可能。當然,持久性的那些危險而權威的夥伴,基本都會對此表示反對。

前進

—那麼就沿著智慧之路,信心滿滿、昂首闊步地前進!無論你怎麼樣,都充當自己的經驗之源吧!摒棄對你自己本質的不快,原諒你自己的個人主義,因為在任何情況下,你身邊都有一個有100根橫木的梯子,你可以用它攀向知識。你遺憾地感覺自己被扔到那個時代之中,它為你的幸運而慶幸;它對你大喊,要你分享經驗,那些後人也許必然缺乏的經驗。不要對曾經的宗教傾向心懷蔑視;要充分探索你曾經如何打開真正的藝術之門。難道你不會正好利用這些經驗,更加得心應手地走上前人走過的偉大路程嗎?正是在這讓你時而不快的土地上,在這思想蕪雜的土地上,結出了許多古文化的美妙的果實,不是嗎?

人們一定是像愛母親和奶媽一樣愛宗教和藝術—否則人們就不會越來越聰明。但是你必須有超越他們的眼光,你必須能夠成長到不再需要它們的地步;如果你在它們魔力的影響停留,那麼你對它們就無從理解。同樣,你必須精通曆史,精通小心翼翼的天平秤盤遊戲:“這一方麵—那一方麵。”往回走吧,循著人類在過去的沙漠中痛苦的長途跋涉的足跡:於是你得到最確切的教訓,警告你以後的人,不能去向何處。而且你拚命想預見未來如何打結,如此一來,你的生活便因獲得了一種知識工具和知識手段而有了價值。你必須有權讓你所經曆的一切嚐試、迷途、錯誤、迷惑、痛苦、愛和希望—完全融入你的目標。這個目標就是你自己成為一根必然的由文化環節組成的鏈條,然後從這個必然性推斷出一般文化過程中的必然性。如果你的視力變得足夠強,能看到你的存在和知識的幽暗井底,那麼你也會在井內的倒影中看見未來文化的遙遠星辰。你覺得抱著這種目標生活太艱難、太難受嗎?所以你還不了解,沒有一種蜂蜜能比知識的蜂蜜更甜,傷心的雲朵罩在你的頭頂,必然充當你從中擠出令你精神愉悅的乳汁的乳房。當你老了,你才真正注意到你如何傾聽自然的聲音,那種以快樂來統治整個世界的自然:在老年時達到其頂峰的同一種生活,在智慧中,在那種持久的、令精神快樂的、溫和陽光中也達到了其頂峰;老年和智慧,會在你生活的山脊上相遇,自然的要求也是如此。然後到時間了,你也不該為死亡之霧的來臨而生氣。麵朝光明—你最後的動作,為知識歡呼—你最後的聲音。

關於朋友

你自己想想,感覺多麼豐富多彩;人和人之間再怎麼親密,也會有各自不同的意見;就算看法一樣,它在你朋友和你腦袋裏的地位和強烈程度也不一樣;誤會和裂痕的起因也是成千上萬。在這一切之後,你會對自己說:我們賴以建立友誼和聯盟的基礎多不可靠,冷風驟雨的惡劣天氣多麼近在咫尺,每一個人是多麼孤獨!如果一個人看清這一切,同時也看清同伴的所有看法、方式和強度,如同他們的行為,是必然且不負責任的;如果他從緊密交織的性格、職業、才能、環境等因素中,獲得識別各種看法的內因的能力—將擺脫聰明人大喊“朋友啊,沒有朋友!”時所懷有的那種尖酸情感的苦澀。更確切地說,他將對自己承認:朋友確實有,但卻是錯的,你因為錯覺而將他們引來;他們為了繼續與你為友,便學會了保持沉默;因為這種人際關係的依據幾乎始終如此:人們不會說某些事,甚至對它們絕口不提;但是一旦這些事情開始發生,友誼也就隨之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