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就是大唐的公主啊!我是公主!”寧婉端起公主的架勢,陷入狂熱的自戀,“我是公主!”吳承璀將她護在身後,目光犀利地轉向鍾離辭,“是你?”鍾離辭無聲地搖頭。
“是我!”一身布衣的韓秉知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隨即,外麵傳來兵戈相碰的聲音,身著鐵甲的士兵與鬼王的神策軍展開了血腥的廝殺。
沈知意震驚地看著他,他朝沈知意溫暖的微笑。
“探花使!”憲宗謹慎地後退一步。
吳承璀死死地盯著韓秉知:“你來自韓相府?”
韓秉知掀起袍擺,恭敬地跪倒在地:“微臣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憲宗揉著混沌的雙眼:“你是韓——”
韓秉知恭順地拱起雙手,低沉地應道:“微臣是陛下禦封的探花使——韓秉知!請陛下放心,微臣動用沈知意手中的金牌調任了駐守城門的右神策軍,他們已經用黃沙攔阻暗渠內的石脂水,此刻,淩煙閣之下的石脂水全部掩蓋在黃沙裏,長安城不會變成火城!”
“好,好!”憲宗沉重地歎了口氣,臉上的恐懼緩緩散去。
滿臉殺氣的吳承璀將鋒銳的無環刀懸在韓秉知的頭頂:“你忘記了滅門之仇嗎?”
韓秉知挺直腰身:“我沒有忘記!冤有頭,債有主,當年是陳太傅妒忌我韓相府,對先皇獻讒言,先皇受他蒙蔽,我韓相府慘遭滅門,後來,又是他暗中動用兵甲絞殺我和義父。幸得親人庇佑,我僥幸活下來。我考取功名,奪得探花使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為韓相府伸冤,請陛下徹查此事!”
鍾離辭也跪倒在地:“陛下當年與我父王情同手足,陳太傅卻挑撥陛下與我父王的關係,害得我父王以死明誌,這麼多年過去了,父王的死一直是陛下與鍾家的心結,還請陛下剔除佞臣,還朝堂清明。”
“請陛下還朝堂清明!”沈知意、晏長傾、韓秉知異口同聲地說出心聲。
陳太傅臉色蒼白地怒指眾人:“你們休要胡言亂語!”
晏長傾從袖袋裏拿出一封書函:“陛下,這是陳太傅父子為保朝堂上的地位,絞殺朝廷官員的證據,請陛下查看。”
“晏長傾!”陳太傅的雙眼冒出憤怒的火焰,一直以來,他都將晏長傾牢牢控製在掌心,讓他為自己賣命。今夜,他才知道,他是另一個晏陌,他又失算了!
陳太傅跪倒在地:“陛下,不要聽信他人的挑撥呀!”
憲宗聽著窗外的廝殺,噴射在窗紙上鮮紅的血,沉默地握緊雙眼,威儀地說道:“將陳太傅收押天牢,命晏縣令主審韓相府一案。”
“謝陛下!”眾人齊聲。
陳太傅痛苦閉上雙眼,在他暈倒的前一刻,窗外的廝殺停止了。一個渾身血汙的鐵甲士兵跪地稟告:“啟稟陛下,叛軍已經就地正法,右神策軍已經接管九仙門。”
“好!”憲宗終於恢複帝王的霸氣,他孤傲地轉向吳承璀,“看到嗎?我又贏了你一次!”
吳承璀高舉著無環刀大笑:“哈哈,這是什麼世道,你們混淆是非,黑白顛倒,他才是你們真正的仇人!”
晏長傾盯著他寬厚的背影,眼前氤氳成雲:“父親,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傾兒嗎?”他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晏長傾和吳承璀的身上,淩煙閣又一次成為死氣沉沉的閻羅殿。
吳承璀手中的無環刀應聲落地,僵硬的身軀仿佛一尊風化的石像。
“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晏長傾盯著他的背影,眼含熱淚:“哪個兒子能認錯父親的背影?”
“我——”吳承璀搖晃著高大的身軀。
憲宗警覺地端起帝王的威儀:“你不是舒王,是晏、陌?”
“我不是親手將舒王的頭獻給陛下了嗎?”吳承璀悲痛地看著雙手,“當年,我要替舒王死,舒王卻不忍殺我,他告訴我,即使再活一世,他也依然心慈手軟,鬥不過陛下。他將匡扶舒王府的重任交給我,讓我暗中蟄伏,扶植力量,待時機成熟之時,將淩煙閣靈燈內的傳位詔書大白天下,扶舒王府的公主登基為帝,我來不及答應他,他已經將我的刀插入自己的胸膛,我隻能按照李代桃僵的計劃,在烈火中毀去容貌,偽裝成鐵麵人吳承璀!這麼多年,我早就忘記了自己的誰,有人叫我鬼王,有人叫我吳都尉,從未有人叫我晏陌,晏陌死了,世上再無晏陌。”他痛苦地撫摸著光滑的麵具,眼角流下兩行溫熱的淚,“這些年,我步步籌謀,用命博命,耗盡半生心血設下淩煙閣殺局,可是我終究沒有完成對舒王的遺誌。我敗了,我的確敗了。這一次,我敗在自己兒子手裏!”
“父親!”晏長傾情緒激動地跪在地上,流下悲慟的熱淚,他有千萬句要問父親,他想問他為何執迷不悟,為何逼死娘親,為何不與他相認,為何會變成鬼王……過去的種種和眼前的那抹背影重疊在一起,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父親——”
晏陌顫抖將手心的玉蟬擲在地上:“你恨父親吧!當年是父親強行帶走你娘親,扔你一人在老宅,又是父親不願與你娘親相認,你娘親傷心欲絕,在舒王府自戕。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若不是我親手戳破了她心中的念想,她怎能舍得離開人世,離開你!一切都是因為我,因為我——”
“父親,父親!”晏長傾一遍遍重複著話語,淚流滿麵。沈知意心疼地看著他,卻無能為力。
淩煙閣殺局終究以晏家父子慘痛而悲壯的重逢而結束!
一切塵埃落定,臉色清冷的憲宗有意地掃過掛在梁柱上的靈燈,赤紅的眼底一片血色。他站在淩煙閣的門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說道:“將晏陌、晏長傾、沈知意、寧婉收押天牢,朕要親自審問。”
韓秉知情緒激動地想為沈知意和晏長傾求情,鍾離辭攔下了他。韓秉知自責地垂下手臂,盯著那盞靈燈怔怔出神……
三日後,憲宗以不賞不罰為名放了沈知意,沈知意依舊是淩煙閣的女官。這三天,朝堂發生許多翻天覆地的大事,太傅府被連根拔起,滿門抄斬,太傅府一脈的官員都被貶謫出長安城。憲宗卻意外地為舒王府昭雪,恢複舒王名號,還命工部為舒王修繕陵寢,將舒王的牌位供入太廟。憲宗還將舒王府賜給中書舍人韓秉知,舒王府變成韓府,太平坊徹底甩掉鬼宅的名號。性情寡淡的鍾離辭也由興化坊的鍾府搬回侯府,憲宗允諾,他隨時都可以回到昭義。
所有的一切都風平浪靜,唯獨沒有晏長傾的消息,他仿佛是飄散在長安城上空的一縷清風,涼意過後,了無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傷感的沈知意站在淩煙閣的窗前,聽著雲時晏緩慢地講述她和寧婉的淵源。
“幸虧長傾讓我去永嘉公主的府邸找那位嬤嬤,才知曉當年的真相。”雲時晏感慨地說道,“當年,舒王在世時,沈言暗中聽從舒王之命,暗中將舒王之女和陛下之女調換。後來,舒王府敗落,紅手娘帶走的是陛下之女。沈言的妻子不知內情,貪戀權勢,想讓自己的女兒改變命運,暗中將你和陛下之女調換,被沈言識破,又調換回來。所以你是沈家的女兒,寧婉是陛下之女,過世的永嘉公主才是舒王之女,我們都錯了。哎,可憐了寧婉,她執念太深,隻記得自己是大唐公主,不記得任何人,任何事。這樣也好,簡單!”雲時晏沉重地歎了口氣。
沈知意的臉上掛著笑容,眼角滑落一顆溫暖的淚珠:“我是爹爹和娘親的女兒!”
雲時晏勸慰:“是啊,與韓秉知與婚約的人是寧婉,你和長傾……”他低垂著眼眸,傷感搖頭,“不知長傾現在在哪裏?”
沈知意沉默地看向空空的梁柱,那盞靈燈和兩麵玉鏡都已經燃成灰燼,無人再知曉代宗遺旨裏的秘密。但是那日,她和晏長傾已經開啟靈燈,靈燈裏並沒有傳位給舒王的聖旨,而是關係到大唐命脈的另一樁殺局。她緊緊攥著半張枯黃的黃布,似乎看到晏長傾在快馬加鞭地趕路,他的麵前是漫天的烈風箭雨,一根鋒利的箭正無聲地刺向他的喉。
“小心!”
半張黃布飄落在地,黃布上出現兩個鮮紅的朱砂紅字——無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