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馬嘴村的故事(2 / 3)

黨森林說:“不麻煩了,就在這裏吃,今天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修路的情況。”冷燕和隨行的幾個科長紛紛拿出了筆記本和筆。

黨森林問:“你們這裏的通村路怎麼修到村口停工了?”

周支書回道:“說來話長啊,現在的村民難說話得很,幹部難當得很啊!”周支書一口的官腔。

黨森林表示不解:“怎麼難說話?”

周支書說:“國家給錢修路是好事,但好事難辦好啊!”

黨森林看了看村主任說:“怎麼回事?”

文主任答:“縣裏規定,通村路修到村委會辦公地址為止,我們村裏既沒有村委會辦公室,也沒有黨支部辦公室,開會都是在我們兩個的家裏開。所以路修到哪裏,群眾意見不一致,就停工了。”

周支書說:“我家在村南邊,主任家在村北邊,其實修到哪裏都可以,隻不過……”

黨森林問道:“隻不過啥?說!”黨森林有點兒著急了。

周支書說:“隻不過我們南邊村民多一些,修路的距離也長一些,國家支持也就大一些。”

文主任插話說:“北邊村民雖然少一些,但有大片的果園,運輸果子方便,有利於生產。”

黨森林沉思了一下,覺得他們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也不僅僅是幹部有私心的問題。有些問題就是要到現場調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啊!

黨森林問道:“你們村裏的學校在哪裏?”

文主任回答:“學校在北邊,離我家很近。”

周支書說:“學校很快就要搬遷了,鄉上要求馬嘴小學和牛背粱小學合並到牛背粱村呢!”

黨森林說:“搬遷以後,學校能不能作村委會和黨支部辦公室用?”

文主任說:“當然可以,上次鄉上來人也是這麼說的。”說完,他看了看周支書,周支書也點了點頭。

黨森林說:“那就修到學校吧!”周支書和文主任異口同聲說:“好!”

這個處理結果,也令隨行的調查組成員們頻頻點頭稱是。冷燕看著黨森林,打心眼裏佩服他敏捷的思路和靈活的處事方法。把路修到學校無疑是上上策,一則離果園近,有利於水果運輸;二則學校是公共場所,村民都有孩子上學;三則學校搬遷後改成村委會和黨支部辦公室,符合國家修路的規定。

這時候,有個女人從大門口進來了,由於房門開著,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了她。隻見來人身穿一件大紅色的對襟薄棉襖,頭發光溜溜的,好像被牛舌頭剛剛舔過一般;一隻蝴蝶形發卡別在右側耳鬢上,異常顯眼;腳穿一雙平底黑皮鞋,手裏提著一隻籃子,籃子上麵蓋著一個藍格子手帕。這等打扮很容易讓人想到電影《紅高粱》裏的九兒。這是誰呀,竟這等打扮?大家交頭接耳。

“小敏!”周發明首先看清楚了來人,他迎了上去說,“來就來了嘛,還提啥東西呀?你這身打扮我都認不出來了。”說著,就要接小敏手裏的籃子。

小敏不理睬他,徑直進了門,走到黨森林麵前。她取下籃子上麵的手帕,隻見籃子裏麵有黃豆、小米、木耳、黃花、核桃等,品種很多,各樣都分別裝在小塑料袋裏。大家圍攏上來,看看籃子,看看小敏,再看看黨森林,又都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隻有冷燕一直站在黨森林旁邊。

黨森林說:“你是——小敏姐,你好嗎?”小敏雖然笑著,但眼睛直愣愣地說:“好,好得很,比縣長太太都好。”在她的心目中,縣長就是最大的官,縣長太太就是最幸福的人。

黨森林看著眼前這個瘋女人,眼睛濕潤了,他怎麼也不能把她和當年的小敏姐聯係不起來。他不知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這個昔日美麗、善良、心靈手巧的姑娘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想扶著讓她坐下,小敏卻像被蜂蟄了一下似的,猛地躲開了他要扶她的手,放下籃子說:“給你的,城裏人稀罕這些東西。”她邊說邊把籃子裏麵的東西一包一包取出來,放在了黨森林腳前的地上,然後拎著空籃子,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門。

冷燕被這一幕搞懵了。她想起剛剛看到的蓬頭垢麵剝玉米的瘋婆娘,在見到黨森林後的一會兒工夫,就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說話舉止也似乎正常了許多,特別是,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給客人送來經過精心挑選的禮物。真是判若兩人,判若兩人啊!

冷燕注視了黨森林一會兒說:“看來你在這個村裏還是蠻有故事的啊!”黨森林的臉“唰”地紅了一下,這個變化隻有冷燕能夠覺察到,但瞬間又變成了憂慮、茫然甚至有點痛苦的表情。

周支書說:“世事難料啊!人心難測啊!”黨森林這次沒有反感周支書說話喜歡“啊啊啊!”的語調,他耐心地等候著下文。

周發明接過話茬說:“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們招工剛走那年……”

支書、主任、周發明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給黨森林講起了荻小敏的故事。

荻小敏結婚不久,知青們就陸續進城了。

小敏勤快能幹,時常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家具雖舊,但一塵不染,特別是父親去世前給她留下的核桃木大板櫃,被她擦得油光鋥亮。女婿名叫呂佩忠,身高骨大,幹活不惜力氣,還特別喜歡幫助別人,在村裏人緣非常好。幾年後,他們生了一兒一女,小日子過得蠻滋潤。

有一年,縣上派來了工作組,除了抓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就是調整村級班子。工作組很快發現,這個村周、文兩姓之間矛盾很大,在推薦大隊長人選時,兩派之間互不相讓,使他們非常為難。這時候,有人推薦忠厚老實、樂於助人的外姓人呂佩忠擔任大隊長,得到了大多數人的同意。報經公社批準後,呂佩忠成了馬嘴村有史以來第一個外姓大隊長。

當上大隊長的幾年中,呂佩忠不負眾望,帶領群眾興修水利,植樹造林,大搞農田基建,工作多次受到了鄉上、縣上的表揚,他本人還獲得了全縣“學大寨先進個人標兵”的稱號。

隨著時間的推移,改革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大隊變成了村委會,大隊長的稱謂也變成了村委會主任。這時候,呂佩忠手裏的權力也越來越大,諸如報批宅基地、報批計劃生育指標等等。找他辦事的人多了,說好聽話的人多了,送煙酒罐頭的人也漸漸地多了,他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村裏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以後,農田分到了戶,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農閑時,村民有了大量的時間從事副業生產。村裏的年輕人不滿足於賣雞蛋、水果、蔬菜的小打小鬧,跑到縣城、省城去打工,一年下來能掙好幾千元。有的年輕人幹脆跑到廣州、深圳、山東等沿海地區打工,到年底能拿回來上萬元的票子。年輕小夥子離去多了,村裏出出進進的都是小姑娘、小媳婦。小敏家東隔壁有一個漂亮的媳婦,叫李萍萍,結婚不到半年,新郎就跟著別人到珠海打工去了。李萍萍一個人無聊時,就愛到小敏家裏來玩,也時常幫小敏幹一些家務活,小敏擀麵她燒水,小敏掃地她抹桌子。不久,她就和小敏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馬嘴村吃水比較困難,少數人家裏有水窖,雨季到來時把雨水存到水窖裏備用,多數人則要到幾裏路以外的深溝裏去挑水。挑水是個力氣活,一般男勞力往返也要四十多分鍾到一個小時,大冷的冬天從溝底把一擔水挑到塬上來也會大汗淋漓。呂佩忠每次挑水回來,都會給李萍萍家裏送一桶水,李萍萍則會及時遞上一條毛巾讓呂佩忠擦汗。日久生情,結婚不久就和丈夫分開的李萍萍,幾天不見呂佩忠就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喜歡聽呂佩忠說話的聲音,喜歡聞呂佩忠身上的汗腥味。呂佩忠則常常拿小敏和李萍萍作比較,覺得小敏越長越難看,越來越不會說話,越來越不夠溫柔,他覺得生了兩個娃的小敏和李萍萍比起來,簡直就是個一錢不值的黃臉婆。

有一天,呂佩忠去吃一個村民孩子滿月的酒席,從中午一直喝到了下午。傍晚時分,他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走到李萍萍家門口時,不知不覺地就推開大門走了進去。李萍萍剛吃完晚飯,看見呂佩忠趔趔趄趄地走了進來,知道他喝多了,就把他扶進了屋子。一進屋,呂佩忠就抱住李萍萍又是親又是摸,李萍萍推搡了幾下後,便像個乖巧的小貓一動不動了……呂佩忠得手後,對李萍萍海誓山盟:“在這個村裏,我就是你的保護神,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放他的血。從今天開始,你家裏的事情我包了。”李萍萍激動得渾身顫栗,她緊緊抱著呂佩忠,好像一鬆手這個保護神就要飛了似的。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呂佩忠到李萍萍家就像到自己家裏一樣,每次送水後,都要和李萍萍鑽進屋裏,在炕上滾上一番。

時間長了,村裏傳出了閑言碎語,有些細節還是呂佩忠喝酒後給別人炫耀出來的。小敏也似乎察覺了一些什麼,但她是個極要麵子的女人,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時候,寧可信其無絕不信其有。她認為優秀的男人總會有人潑髒水,有了傳言,也隻能說明有人嫉妒她家裏有一個能管千把人的當村幹部的男人。她從村裏一個複員軍人嘴裏得知,部隊裏一個團長才管九百到一千人,她的男人就相當於一個團長,而且管的事情要比團長複雜多了。

開春的某一天,小敏告訴呂佩忠說要到城裏買幾件換季的衣服,順便看看女兒。他們的女兒在縣城上高中,兒子跟著村裏的夥伴們到深圳打工去了。呂佩忠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元交給她說:“要買就買好的,村主任的婆娘要穿得體麵一些。”小敏高興地拿著錢說:“回來給你買一件皮夾克,現在都時興這。”

小敏走了,呂佩忠無聊地打開了電視機。不一會兒,有人進了院子,邊走邊喊:“小敏姐在家嗎?”呂佩忠聽見是李萍萍的聲音,連忙起身相迎。李萍萍問:“她不在嗎?”呂佩忠說:“不在,去縣城了。”說完關上了房門,兩人異常默契地脫掉了各自的衣服,嬉笑著相擁上了炕。

呂佩忠捏著李萍萍的臉蛋說:“今天怎麼想到過來了?”

“一個人在家裏心慌得不得了,就想到你家裏散散心。”

“哈哈,好!今後心慌就找我,我最能治女人的心慌病。”

“討厭!討厭!我看看你拿什麼治病?”說著李萍萍的手順著呂佩忠的肚皮摸了下去……

“咚咚咚!”有人敲門,接著聽見小敏的聲音:“開門,開門,在裏麵幹啥呢?”

原來小敏剛走到村口,突然想起忘了給女兒帶換季的衣服,於是就返了回來。到家門口,發現大門虛掩著,推開門進去,走到房門口時,聽見裏麵有異常的聲音,仔細一聽,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嬉笑聲。她氣得用手拍門,用拳頭砸門。好幾分鍾後,門開了,隻見呂佩忠穿著褲頭,神情緊張地看著小敏。“在裏麵幹什麼呢?”小敏問。

“睡覺啊,怎麼了?”

“和誰睡覺?”

“我一個人。”

“胡說,我明明聽見兩個人的聲音。”說著,小敏在房間四處尋找,找了半天連個鬼影也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