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塊應該解決得很好,程序和細節都很周密完善。再說機床廠已經 成為曆史,清算小組早已解散,當年的賬已經爛了,誰也無法找到那些原始依 據,很多當事人不是退了,就是不在雲州了,這一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主要 是錦繡園區。這裏麵牽涉的利益方多,誰也想不到風暴會從哪裏刮起,任何一 處漏水都可能弄沉大船。”胡遷點頭說。
“謀事在人。很多時候多使一分力,就少一分危險,甚至很可能就是這 一分力決定最後的結局。所以這種時候隻有多費點工夫了。”陸虎城手指重重
地在茶幾上點了幾下,沉吟著說,“說事呢,又得回到人身上。把關鍵的幾個 人拿住,事情基本上就解決了大部分。你覺得馬維仲和李博這兩人怎麼樣?” 胡遷眼中的讚賞一閃即沒,他無法不佩服雲州市市長這種過人的能力,
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英雄所見略同。 馬維仲是市國土局局長,已經快到退休年齡,因此變得有些肆無忌憚;
而李博是建委主任,年輕氣盛,自信滿滿,套用托爾斯泰那句話是:跋扈的官 員都是相似的,跋扈的原因各有各的不同。胡遷一個小時前一一分析那些寄生 在錦繡園區上的貪官們,也覺得這兩個人最容易被人盯上。不僅因為他們所處 的位置,也因為他們的行為。“真希望他們現在不在那個位置上。”他嘟噥了 一句。
這句話當然不是希望陸虎城對他們的職務進行某種調整——這沒有用,既成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同時也來不及,隻是一種純粹的抱怨和擔憂。
“馬維仲做事粗疏草率,李博的工作作風稍嫌粗暴,這本來沒有什麼,也很正常,一個幹部,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任何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隻要 不出現大的錯誤,都可以原諒,可以期待他們在今後的工作中加以改正提高。 但是,”陸虎城故意在這裏停頓了一下,“錦繡園區是市裏的重要項目,如果 他們的這些行為影響到了這項利國利民的重點工程,就要對他們進行必要的提 醒了。”
“我等會兒就跟他們打電話,如果工作組約見他們,絕對不能亂咬錦繡 園區,影響大局。犯了其他的事,還有人救他,如果在這一點上招架不住,那 就是自絕於人民。”胡遷對陸虎城的話心領神會。隻是雲州市市長在這種時候,隻有他們兩人還要這樣冠冕堂皇,他忍不住也回了一句套話。
“你可以含蓄提一下,這是我的意思。”陸虎城大方地說,這是惠而不 實的人情,就算將來有什麼萬一,誰又能夠用第三者的話來證明什麼,“那麼,拆遷呢?那些釘子戶的善後工作都做好了?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這要看從哪個角度去看問題。真要認真起來,這世上沒有一張鈔票是 幹淨的。”胡遷曖昧地笑了起來,避而不答。
一旦回到利益上,這位董事長,或者說黑道大哥就露出冷酷無情的逐利 本性。他年輕時候不是這種風格,似乎隻是因為年齡,讓人變得吝嗇小氣,這 也可能是這位盟友目前唯一的缺點。陸虎城壓抑著心中的厭惡,淡淡地說:“該
安撫的,還是得用柔軟的手段。關鍵時刻不要激化矛盾,一個螺絲釘可能毀滅 一艘航天飛船,一點兒火星就可能燒毀你的錦繡園區,小不忍則亂大謀。這種 時候,多花點兒錢買個平安,不算虧。老胡你不是剛出道的混混。”因為有些 生氣,說到後麵他多少流露了一些情緒。
“我親愛的陸兄弟,市長大人,咱們是私人企業,哪能跟政府比,錢不 是自己的,花起來不心疼;咱也不能跟李嘉誠比,錢隻是一個數目。當家才知 道油鹽貴,剛才說的那一路路神仙打點下來,已是小兩千萬,前期投入太大了,項目做到現在,我那點兒存糧早就吃光了。說到底,咱們是蛇吞象,如果不是 那些包工頭墊資,早就原形畢露,連辦公費用都要靠借。現在要想突然拿出一 筆錢來,真的是很為難。而且這筆錢不是小數,不是幾萬十幾萬幾十萬,少說 也得千八百萬。這些刁民,一旦開了頭,就難以收尾,一個人拿了錢,以前沒 事的也會回頭生事,所以,這是個無底洞,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保持高壓政策,一分錢也不給。陸兄弟,這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咱們是按法律辦事,按政府規 定進行補償,再說……”胡遷停頓了一下,還是把最後一句話吐了出來,“最 後賺到的錢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這是意味深長的提醒,也是赤裸的分贓。他們之間說什麼話都用不著顧忌,陸虎城虎起了臉,不僅是真的憤怒,也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是的,他一直 在拿胡遷的錢,但是在最後,他會讓這個自以為是的黑道大哥明白一切的!陸 虎城拿出煙盒,彈了一支出來,點上。他知道胡遷不抽煙,而且也討厭別人在 他麵前抽,但是現在他故意要這樣做。
“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按照從前的辦法,比如左岸水榭,一口氣拿下來,現在生米差不多也快煮熟了吧?咱們把門一開,銷售一空,拿錢走人,還怕他 什麼工作組。”胡遷輕輕咳幾下,揮散彌漫過來的煙霧,埋怨道。
陸虎城心中冷笑。胡遷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這雲州市市長卻是跑不 掉的廟。任何時候,錦繡園區都是他的政績,或者證據。但是他沒有反抗,多 年的宦海沉浮,他已經曆練成為一位成熟老練的官僚,有時必須運用一些技巧,何況這個問題並不是今晚談話的重點。
“程序不要出什麼問題,該完善的法律文件,該走的過場要補上,這一 點不被工作組抓住把柄,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他換了個話題。他知道這相 當於廢話,隻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
“立項批複文件、規劃意向書、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建設工程規劃許 可證、建築工程施工許可證?這你放心,一切都沒有問題。總經理是個人才,是我兒子以前的老師,既有理論知識,也有實踐經驗,做過西川幾個有名的大 項目,花了高薪,還三顧茅廬才請來的。”胡遷露出得意的笑容,“而且,我 們擁有西川最好的法律顧問、財經專家,我兒子為這個項目組織了一個強大的 班底,一個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智囊團,除非對抗粗暴的行政命令。而這,在 您統治的這塊土地上,是絕不會出現的。”
他的得意和稱讚與其說是對智囊團,不如說是對他兒子,隻是為了禮貌,最後才半真半假地恭維了雲州市市長一句。
“這個人靠得住?這群人靠得住?”陸虎城很樂意這時候看到對方高興,配合著搭了一句。
“這個時代,誰不愛錢?”胡遷不屑地哼一聲。 “錢啊……公司資金現在怎麼樣?”陸虎城問。他終於抓住,或者說製
造了一個好的時機把這個問題拋了出去。 這才是今晚談話的重點。兩個小時前他認真梳理了方方麵麵的人和事,
他認為這是他唯一的軟肋,葉楊最有可能選擇的突破口。 “就那樣吧。”胡遷審慎地回答,他沒有被自己的快樂情緒麻醉,警醒、
老練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有些資金可能需要及時處理一下吧。”陸虎城掃他一眼。 “如何處理?有些是指全部還是某幾筆?”胡遷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
但言語毫不含糊,他們都知道這是今晚談話最關鍵的部分,誰也不會輕易妥協,他們都急於找到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如果能夠全部處理,那是最好。任何一筆貸款出了問題,就會像血腥 一樣把工作組那些鯊魚吸引過來,並且會通過杠杆作用放大,觸發所有的貸款 炸彈,引發骨牌式的海嘯。”陸虎城側過身,盯著胡遷。
“但是這沒有辦法,我無能為力。”胡遷毫不遲疑地斷然拒絕,“兩個 多億不是小數目。”
“但是總得處理吧?問題的嚴重性你也知道。”陸虎城繼續盯著他,加 重了語氣。
“我可以用這個項目去申請貸款。再怎麼也要一個月。”胡遷避開了雲
州市市長的目光。 “能貸到?”陸虎城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雲州的銀行和信用社早成了
他和胡遷經常算計的魚肉,該下刀的早就下過了。 “隻要您還是雲州市市長。”胡遷曖昧地笑笑。 “這一次我不會出麵的。”陸虎城首先堵住了對方可能的無理要求,“現
在是非常時期,同時也不像過去,銀行已經不愛聽地方政府的招呼了。” “你不出麵可以,但你不出力就無法完成這個貸款。”胡遷毫不退讓。 “不要以為我就能夠一手遮天。”陸虎城搖頭,“無論如何,這個城市
最高權力人物,是蔡鬆坡。” “蔡鬆坡?他不過是鬆包書記,而你是……”胡遷冷哼一聲,用力地握拳,
狠狠吐出後麵四個字,“猛虎市長!” 這個稱呼似乎有種奇怪的力量,兩個人身子都僵硬了一下,然後各自倒
向沙發,沉默了一會兒。 “這種時候還是少給我灌點迷湯。說吧,你能夠貸到多少?” “兩……三千萬應該沒有問題。”胡遷遲疑著說。 “公積金那一部分必須處理,而且要處理幹淨。”陸虎城緩緩地說。通
過對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主任施明德的工作,他們用公積金抵押,幾次從建行 貸款的金額超過了八千萬,三千萬顯然無法填上這個窟窿。
“無法處理。”胡遷再次無奈地搖頭,幹巴巴地說,“除非你讓我立刻破產。” 一瞬間的沮喪險些讓陸虎城失態,但他控製了自己。 他有一些後悔,也許他太著急了,對錦繡園區這個項目不該那樣急於求成。
但當時似乎是不可錯失的機會。蔡鬆坡跟他交底,他的身體也許無法支撐到他 的任期結束——這也是雲州市委書記為什麼一直放任陸虎城昂首闊步地在雲州 橫衝直撞、絕不掣肘的原因。同時,張紅旗要退了。張紅旗明確告訴過他,他 要一退到底,絕不到政協和人大做擺設,這讓陸虎城處在一個非同尋常的情形: 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所以他必須盡快在他的市長任期中做點什麼,幹出點讓省 委眼前一亮,給予肯定的成績,促使省委下定決心。這是一種賭博心理,但這 是沒有辦法的事。回顧他的人生,或者說是仕途奮鬥,幾乎每一次前進都帶有 賭博性質,而且這一次看起來比以前風險要小得多,更有把握,更容易控製局 麵。可是,突然之間,情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權力的泰坦尼克前麵突然出
現巨大的冰山。
“破產?”陸虎城坐直了身子,冷笑起來,“首先破產的是我!你是不 是以為反正現在這個項目已經啟動,離了我,你也能夠獨自完成?所以你就可 以看著我一個人在泥淖中掙紮,看著我慢慢陷落,而你卻在岸上悠閑地喝茶? 所以說,友誼是一艘船,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裏可以載兩個人,在濁浪滔天的時 候則隻能由一人乘坐,是不是這樣?”
胡遷也坐直了,有些錯愕地看著他,他們有好多年沒這樣紅過臉了。“陸 兄弟,你怎麼能這樣看問題呢?你應該知道我的確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憤怒和 指責不會解決問題,這種時候我們最應該做的是坐在一起認真研究討論,心平 氣和。無論葉楊為何而來,他要對付你,肯定會從錦繡園區入手,反過來,他 調查錦繡園區,也絕對是為了你,所以我們綁在一條船上,這艘船永遠不會一 個人獨享,無論是我還是你,我們將共同擁有它,誰也不會棄船獨自逃生,我 們要同舟共濟。”
陸虎城濃眉擰了起來,瘦骨嶙峋的臉上有一種凝重,他沉思著。最後,他抬起頭,說:“能不能想辦法暫借?高利貸也行。隻要先過得了這一關。葉 楊能在雲州耗多久?不會超過三個月吧?”
“如果能夠借得到,我倒不在乎這三個月的水錢。可是這不是幾百一千 兩千,而是八千萬。西川沒有哪家高利貸公司,可以一下拿出這麼多現錢來。 就算拿得出,也不敢這麼輕易就借給我。”胡遷苦笑。
陸虎城點點頭,似乎同意他的說法,他笑了笑,露出滿口的白牙。“好吧,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吧。老胡,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不是計劃中的,但是,別無選擇,陸虎城在心中下了決心。他再次歎氣,似乎是向殘酷無奈的現實表示屈服。“我讓洪長吉出麵開個項目協調會。他主 管這塊,又是常務副市長,應該對那些行長有作用。當然,具體工作還是由你 來做,看這塊能夠搞到多少。然後,我再看看有沒有企業有富餘的現金,先挪 一部分過來,實在不行……”雲州市市長的臉上露出一些凶惡的表情,“動動 國資委的投資公司,還有社保基金。”
“啊!”胡遷吃驚地張大了嘴。他完全沒有想到陸虎城態度如此突轉,喜出望外的同時,也有些惴惴:這是不是預示著他們將麵臨的是一場生死攸關 的戰爭?但是這種時候已經無法思考辨別,他隨著陸虎城的思路建議說:“雲
電和天馳效益都不錯,它們可能有這個能力。”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陸虎城矜持地故作高深。權力的力量很大程度
在於它的神秘性,如果一個官員跟別人在信息占有量上完全一樣,那就不會存 在多少權威。
“好吧,咱們分工合作。我該做的事你不用管,你把你那塊做好。”陸 虎城的情緒突然輕鬆起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公積金那一撥人怎麼樣?這 種時候千萬要籠絡住。”
“隻要你還是雲州市市長,就不會怎麼樣。”胡遷再次用了同樣的回答。 但這一次表情嚴肅認真。
“有一個人,需要做些工作,何恒。” “一位市委書記的秘書,完全值得投資。而且年輕、前程遠大,可以做
做長線,不僅是現在,將來我的兒子也用得上。”胡遷笑著答應,“但是像何 恒這種人,光是金錢,或者美色,都不足以籠絡得住,也許,一個縣區的副書 記對他更有吸引力。”
“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給他這種暗示。”陸虎城無謂地一笑。 “有一個人,陸兄弟你也要注意一下。”胡遷沉吟著說,“我們能想到孟涵,
葉楊也能想到她。” 陸虎城眯起了眼,看著胡遷,好一會才笑笑說:“好吧,我現在就去跟
她打招呼。我沒帶車,你送我一下吧。” 用不著胡遷提醒,他絕不會忽略她,而且,胡遷肯定想不到他將如何對
待她。
他們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起離去。胡遷搶在了前麵,但是陸虎城沒有接 受他的好意,沒有上樓去跟袖子告別。
胡遷沒有帶司機,他的車是一輛老式的公爵王,方正莊重,屬於被淘汰 的車型,同時這輛車已經用了七八年,裏程超過十萬公裏,匹配他的身份,早 該換更好的新車,比如他的很多同行都選擇了更加時尚的奔馳寶馬。但胡遷固 執地不為所動,繼續使用。這是他性格和愛好的某種具體體現。胡遷把他送到 雲都大廈,停車的時候,慢慢地說:“我覺得一個真正的政治人物,在對待女 人的問題上,尤其要小心,這跟對待一場傾國的戰爭一樣需要謹慎。”
這是句耐人尋味的話。胡遷顯然不是在指責他對於美色的迷戀和情欲的 放縱,他們都不是什麼道德君子,同時,他也不是現在才知道這個女人,他 要提醒他有無數的機會,那麼,現在這樣做,是因為他意識到了蘇裙的能量 和作用?
蘇裙就是陸虎城馬上要見的女人,也是他的秘密情人。 雖然,秘密這個詞不太準確,這個城市中很多人都知道他們這種關係。
二十年前,陸虎城二十七歲,蘇裙二十歲,從他們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和她就 糾纏不休,分分合合,如果分析陸虎城生命中最重要的、對他影響最大的人,胡遷毫無疑問要排在第一,而排第二的,就是這個女人,蘇裙。
因為如此,陸虎城沒有刻意掩飾這種關係。他知道蘇裙打著他的旗號在 雲州做一些買空賣空的倒手生意,甚至會狐假虎威地敲詐一些企業和基層官員,但是沒有人向他反映,他就裝作一無所知。他也從來沒有因此擔心,雖然,肯 定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享受了她的身體,就得為此 付出一些代價,隻要不影響到他的根本——他的權力基礎,他就認為這不是什 麼了不起的大事。如果將來某一天她東窗事發,他隻會認為這是她咎由自取,他絕不會同情她,更不會施以援手,而那些跟她狼狽為奸的官員們,他更沒有 過問,或者說提醒他們的義務,那是紀委的工作,他是市長不是事必躬親的諸 葛武侯。這是他對這個女人的一貫考慮和態度,但是這時候胡遷突然強調這一 點,再加上他們離開左岸水榭時的對話,陸虎城有些懷疑這個老狐狸是不是嗅 到了什麼,或者隻是他的本能直覺?最後,他決定不再想它,按他的預定計劃 進行。
是的,無論胡遷是如何想的,無論蘇裙以前做過什麼,以後想做什麼,從這一刻開始,他將和她做一個了斷。二十年的恩怨,他在心中深深歎息,真 是一筆難以清算的糊塗賬,誰知道到底是誰欠誰呢?
下車進入雲都大廈,在電梯裏,他對著鋼壁上映出的自己微笑,因為模糊,似乎有一種曖昧的危險色彩。
蘇裙住在頂樓,是一套躍層的複式套房,有一個樓頂花園,站在那裏俯 瞰整個雲州,是陸虎城非常向往的事,但也隻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機會實現。
在這個資訊時代,他隻要在那裏呆上一分鍾,他的光輝形象就可能出現
在雲州網景、西川在線甚至全國的門戶網站上了。陸虎城不明白蘇裙為什麼要 在雲州買這套房子,指望房價上揚獲利?或者根本就是為了營造一個意圖籠絡 他的溫柔鄉、一個安全的性愛堡壘?但他從來沒有問她這個問題。
他沒有按門鈴,推門而入,蘇裙從沙發上跳起來,跑過來迎接他。屋子 裏溫暖如春,雖然已是四月,她還是開著空調,穿著薄而透明的睡衣,奔跑過 來的時候,金發飛揚,波濤洶湧。這一切都是為陸虎城準備的。和無數次從前 一樣,她在接到他的電話後就一直在等候著他。在雲州,沒有比等候這個男人 更重要的事情了。
陸虎城立在門口,沒有說話。蘇裙跪下為他換鞋——在這一點上,她跟 袖子的表達方式完全一樣。她低頭的時候,陸虎城的目光從她蕩人心魂的豐滿 翹臀、曼妙腰背掃過,然後落到她垂落的睡衣領子裏,一片白光炫得他神魂蕩 漾,一股熱力本能地從小腹騰起。但是他的眼神依舊如高山深湖一樣冷靜無波。
蘇裙拉著他的手,引著他到沙發上坐下,陸虎城輕輕一帶,蘇裙坐到他 的懷中,陸虎城另外一隻手伸進了她的睡衣。沒有任何前奏,他們倒在沙發上,翻滾糾纏如枝蔓扭結,這一次,陸虎城罕見地表現了主動——以前他總是坦然 從容地接受她的服務,像一個進擦鞋店的冷漠顧客。他施展渾身解數,操縱了 整個過程和節奏,最後在地板上完成了最後衝刺,兩個人都到達了快樂的巔峰。
隻有幾秒鍾,陸虎城就從那種致命的墜落快感中清醒過來,他冷冷地俯 瞰躺在地板上的女人:目光迷離,臉色泛紅,像堆死肉癱在那裏,一動不動。 四十如虎,這種時候,這個女人完全向情欲投降,思想和身體分離,或者說完 全失去了思想。
陸虎城把自己從女人的身體裏拔出來,沒有穿衣服,直接走向了衛生間。 他們之間用不著虛偽的禮貌,至少他認為不需要。性對於他來說,與其說是追 求一種生理上的快感,不如說是滿足一種心理上的征服。尤其是對於蘇裙。
他在她身上享受到了一個男人純粹的肉欲滿足,他喜歡她為了取悅他的 表情和努力,她的身體是他刺激的地獄,但是更令他愉悅的,是那種似乎帶著 一些畸形的心理滿足。她是那樣的美麗和驕傲,曾經那樣高高在上,對他不屑 一顧,現在,卻匍匐在自己腳下,像一隻柔順的羊羔,一個可以讓他任意折騰 的玩具,而這一切,都來自於他的權力。
當然,他明白她絕不是白白付出。看起來他什麼現實的利益也沒有給她,
金錢、一個承諾甚至一個微笑,但是,她早就通過別的方式得到了超值的回報。 他痛快地衝完澡,有一種淋漓的舒服。走出衛生間,蘇裙已經等候在門邊,
遞上他的睡衣,他的其他衣物現在整齊地放在另外一張沙發上,地板上的狼藉 也打掃幹淨。陸虎城重新在沙發上坐下,蘇裙挨了過來,坐在地板上,靠著他,雙手扶在他的腿上,不時挑逗他一下。她沒有去衝洗,她知道他喜歡聞她身上 這種曖昧氣味。她決定在這種氛圍下跟他說話,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
“你真是頭猛虎。”她昵聲說。 陸虎城端過茶幾上的參茶。 “我想再開個公司。”她說。
這句話跟前一句話沒有絲毫聯係,來得突兀,跟剛才那場性愛一樣沒有 任何前奏。但她知道這是他喜歡的風格:簡潔,直接。
陸虎城沒有搭話。喝茶,放下,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整個過程沒有 一絲的停滯。
“房產谘詢。我認為在未來的幾年,地產行業會有一波大潮,雲州也不 例外。”她審慎地說,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情人。
陸虎城開始換台,尋找自己感興趣的節目。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你不僅是我的猛虎男人、這個城市的猛
虎市長,也肯定是將來的猛虎書記。”蘇裙遲疑一下,繼續說,“你會繼續推 進你的宏偉規劃,尤其是在城市改造這方麵。所以我認為這方麵會大有作為。”
毫不隱瞞,蘇裙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她知道他一直都有粗暴的名聲,也常常會做出一些讓人側目的莽撞之事,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他遠比她接 觸過的絕大多數人聰明謹慎、思考周密。他那些“猛虎”行為,早就經過了無 數的論證考慮,對他個人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或者說,他隻不過是在做“政 治秀”。這世上能夠深刻認識這個男人的人為數不多,而她,絕對算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從不在他麵前玩不必要的心機和耍小聰明,除了極其關鍵的一些秘密,她基本上不對他隱瞞任何事情,因為這肯定將被證明是弄巧成拙、自討苦吃。
“你的商貿公司呢?”陸虎城未置可否。 “也做。繼續做。但是那不穩定,而房產谘詢,我想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