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日子向昂台爾馬報告了不好的消息。走到浴室的管理處,他知道了沃白裏先生上一天夜裏在大光明旅社突然因為腦充血去世。這位工程師由於他的學識,他的公正的熱心以及他對阿立沃山溫泉站差不多當作自己女兒一樣愛護的熱情,素來使得昂台爾馬認為是於他很有用處的,此外現在很使他惋惜的,就是這一個為了防止腦充血而來的顧客,竟在努力治療之中,竟在合宜的時令之中,竟在一個新開辟的溫泉站的初步繁榮之中這樣死亡。
這個很不自在的銀行家在醫務視察那間辦公室裏一來一往地走著,而視察剛好不在那兒,銀行家尋覓種種法子好把這個不幸的事栽誣在另一個原因上麵,編造一個意外的亂子,不謹慎地摔了一跤,使得動脈瘤開裂;他焦躁地等候拉多恩醫生到場,這樣才可以使得沃白裏的死亡巧妙地得到證明,而不至於有任何懷疑能夠把這個亂子的初步原因傳出去。
視察卻突然進來了,臉色是灰白的和慌張的,他一進門就問:
“您可知道不愉快的消息?”
“知道,沃白裏先生死了。”
“不是,不是,麻遂立醫生帶著克羅詩教授的女兒逃走了。”
昂台爾馬覺得渾身全發寒噤了。
“怎樣? ……你說……”
“唉,親愛的總經理,這是一個可怕的災殃,一件垮台的事……”
他坐下了,擦了額頭,隨後把瑪爾兌勒告訴他的那些事情照樣述了一遍,那都是瑪爾兌勒剛才直接由克羅詩教授的隨身仆從口裏得來的。
原來麻遂立那家夥對於漂亮的紅頭發寡婦有過一種很活躍的求愛的事,而她呢,是一個使人疲於奔命的撒嬌女人,一個熱烈潑辣的女人,她第一個丈夫是害肺病死的,據旁人說那是由於他倆的好合過於甜美。但是克羅詩教授曾經看破意大利醫生的種種企圖,不願意這個冒險家做他的第二個女婿,後來撞見了他跪在他寡居的女兒眼前,就毅然決然把他攆出了門外。
麻遂立從門口走出來之後,不久就用著一條絲製的情人軟梯子又從窗口爬進去了。兩種風聲傳到外麵了。根據第一種,他使教授的女兒因為戀愛和妒忌弄得發癡;根據第二種,他繼續秘密地去看她,而同時像是注意於另一個異性;後來,終於從他的情婦嘴裏知道克羅詩教授依然不肯讓步,他當晚就和她潛逃,利用這種非常手段使得婚姻可以成就。
拉 多恩醫生站起了,脊梁靠著爐台邊,這時候心慌意亂的昂台爾馬繼續一來一往地走著,他高聲說:“一個醫生,先生,一個醫生,做這樣的事! 一個醫學博士! ……何等沒有骨氣的事! ……”
昂台爾馬憂愁地揣測種種結果了,如同開列一張賬目似的把結果分成種類並且來估計輕重了:第一、這件不愉快的消息傳播到附近的那些溫泉站並且轉到巴黎。然而,設若好好地著手的話,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拐帶案子當作一種廣告。在銷數眾多的報紙裏把這件事好好地編成十多次消息,可以結結實實引起社會對於阿立沃山的注意;
第二、克羅詩必定要離開,那是不可挽回的損失;第三、辣穆公爺兩夫婦也必定要離開,那是第二個無法補償的不可避免的損失。
總而言之,拉多恩醫生說得有道理。這是令人不愉快的災殃。
於是昂台爾馬轉過頭來向醫生說:
“您大概應當立刻到大光明旅社去,並且應當編製沃白裏的死亡證書,使旁人不懷疑於腦充血症。”
拉多恩醫生重新拿起了他的帽子,隨後在臨走的時候又說:
“哈! 還有一件正在傳播的新聞。那可是真的:您的朋友波爾·布來第尼快要和沙爾綠蒂·阿立沃結婚?”
昂台爾馬詫異得跳起來了:
“布來第尼? 哪兒的話! 這新聞是誰給您說的? ……”
“不過,仍舊是瑪爾兌勒說的,那是阿立沃老漢親自告訴他的。”
“阿立沃老漢告訴他的?”
“是的,阿立沃老漢肯定他這個未來的女婿有三百萬金法郎的財產。”
韋林簡直不知道如何著想了。喃喃地說:“就事實上去看,這是可能的,他和她這一陣搞得頗為火熱! ……不過這樣一來……整個那座小匠都是我們的了…… 整個那座小丘! …… 喔,我應當立刻探聽明白這件事。”
為了在午飯之前去找波爾,他跟在醫生後麵出來了。
剛好一走到大旅社,就有人通知他,說是他的妻子問了他好幾次。他去看她了,她還睡在床上和她父親以及她哥哥談天,不過她哥哥正用一種迅速的和隨意的眼光瀏覽各種報紙。
她自己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放心不下。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此外,她心上久已起了一個念頭,並且自從最近幾天起,這念頭又在她那個孕婦腦子裏逐漸長大。她想請白拉克醫生診察了。由於聽見自己四周那些和拉多恩醫生有關的笑柄,她完全失去了對他的信仰,所以她指望另外一種見解,白拉克醫生的見解,他的聲譽現在是日見增加的。好些恐懼,一切恐懼,一切在妊期之末包圍孕婦的妄念,現在正從早到晚鉗住她。從上一夜起,她在一場夢醒之後,自以為胎兒轉變得不正常,位置的情況將要使得沒有法子生產,因此將要應當求援於剖腹取胎的手術。她在幻想中親自旁觀了這種施在自己身上的手術。看見自己破開了肚子仰起躺在一張滿是血的床上,同時有人抱著一件紅的東西,它不動,它不叫,它是死的。並且,為了再去看那件事,為了重新去旁觀她那種悲痛的和怕人的苦刑,她每隔十分鍾就閉上自己的眼睛。這時候,她想像隻有白拉克醫生能夠把真相告訴她,接著立刻說是要請他來診察,她堅持要他馬上來診察她,馬上來診察她。
昂台爾馬心裏非常煩亂,簡直不知道怎樣回答她:“不過,我的親人兒,這是很困難的,我和拉多恩的關係誰都知道……所以這……並且是不可能的。聽我說,我有一個意思,我就去找馬斯盧綏爾教授過來,他勝過白拉克一百倍。我請他來,他是斷不會拒絕的。”
但是基督英固執己見。她想看見白拉克,隻想他! 她的需要是看見他,是看見他那個寬嘴巴的大腦袋站在她身邊。那是一種願望,一種迷信的和發癡的欲望,她非得他來不可。
這 樣,昂台爾馬就設法來使她思想移到另一件事:“你可知道麻遂立那個陰謀家在昨天夜裏拐走了克羅詩教授的女兒? 他倆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倆逃到哪兒去了。這真是一件尷尬的事!”
她在枕頭上抬起了身子,由於傷心,她的眼睛睜得很大了;後來,她慢騰騰含糊地說:
“唉! 可憐的公爺夫人…… 可憐的女人,我真替她叫屈。”
她的心久已了解公爺夫人的那顆受了創傷的癡心! 現在她由於同樣的苦處也感到傷心,並且用同樣的眼淚哭著。
但是她接著又說:
“聽我說,韋勒,你去找白拉克來吧。我覺得我快死了,倘若他不來!”
昂台爾馬握著她的手,溫存地吻著:“哪兒的話,我的小基督英,請你放理智點吧,應當明白……”
他看見她眼眶裏含著眼淚了,於是轉過來望著侯爺:“這件事,大概應當請您去做,親愛的丈人。我呢,那是不能做的。白拉克每天一點鍾光景到旅社裏來看麥爾德堡王妃。請您在半路上攔他,再邀他來看今媛。———你很可以等候一小時,可對,基督英?”
她答應等候一小時,但是不肯起來同著男子們到飯廳裏吃午飯。
波爾已經在飯廳裏了。昂台爾馬望見他就高聲說:“哈! 說呀,剛才他們告訴過我一些什麼消息? 您和沙爾綠蒂訂了婚? 這是謠言吧,可不?”
這青年低聲回答,一麵用放心不下的眼光向那扇關著的門望了一下:
“老天,事情是真的!”
誰都還沒有知道這件事,三個人一齊望著他發呆。
韋林問道:
“誰指使了您? 有您那麼一筆財產,結婚? 在您享有一切的女人的時候,卻找一個來絆住自己? 並且無論如何,那個家庭不一定夠得上算是出眾的;為了身無分文的共忒朗,那才算是合式!”
布來第尼開始笑了:
“我父親在麵粉業裏發了財,他本是個磨坊老板……做批發買賣的磨坊老板。倘若您從前認識他,您也就會說他正缺少出眾的風度。至於那個青年閨女……”
昂台爾馬打斷了他的話:
“噢! 毫無缺點……豔麗……毫無缺點……並且……您可知道……她將來也一定像您一樣富……倘若不超過您……我對這件事負責,我,我對這件事負責! ……”
共忒朗喃喃地說:
“對呀,結婚並不妨害什麼,而且對於退出情場是有掩護力的。不過他沒有通知我們,那真不應當。這件事怎樣人不知鬼不覺地成功的呢,親愛的?”
於是波爾略略把經過修改一下說給他們聽。他故意誇大自己的種種遲疑,說自己在那個青年閨女容許他自信是被愛的時候才陡然做了決定。他重述阿立沃老漢如何在意料不到的情形之下走進來,他們如何爭執———這個也被他誇大一番———老漢對於他的財產如何懷疑和如何從衣櫃裏取出了兩份國家蓋印的契約紙。
昂台爾馬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用拳頭敲著桌子:“哈! 他重演了這出戲,國家蓋印契約紙突擊法! 是我的發明,這突擊法!”
但是波爾臉上略略發紅一麵慢騰騰地說:“請您暫時不用把這消息告訴尊夫人。在我和她的交誼上,宜乎由我親自把新聞帶給她……”
共忒朗帶著一陣奇特而快樂的微笑望著他,那仿佛是說:“很好,這一切,很好! 事情正應當這樣結束,避免了謠言,避免了是非,避免了戲劇場麵。”
他提議:
“倘若你願意,老波爾,我們飯後等她起來了的時候一塊兒去,你可以把你的決定通知她。”
他們的眼光互相對望了,那是固定的,滿含著無從認識的意思的,隨後又都互相避開了。
後來,波爾用冷淡態度回答:
“成,很願意,等會兒我們再談這件事。”
大旅社裏的一個侍應生進來了,他報告白拉克醫生正走到王妃的屋子裏;於是侯爺為了在半路上去攔他,立刻就走出飯廳了。
他向那醫生說明了情況,他女婿的為難之處和他女兒的指望,後來他毫不費事地引了醫生過來。
這個大腦袋的矮子一走進基督英的屋子裏,她就說:“爸爸,請您讓我單獨和醫生談。”
後來侯爺退出來了。這時候,她列舉了她種種不放心的事,她種種恐怖,她種種惡夢,用的是一陣低弱而柔和的聲音,如同她正在教士跟前行懺悔禮。醫生如同一個教士一樣聽著她說,偶然睜著滾圓的大眼睛望她一下,微微點著腦袋表示他的留心,輕輕說一聲:“正是這樣,”意思就是說:“您的情況,我清楚得了如指掌,將來我隨時醫得好您。”
到了她說完的時候,他才用一種極其詳細的態度,轉過來詢問種種有關於她的生活,她的習慣,她的營養和她的治療的實際情形。他忽而用一個手勢像是表示讚成,忽而又用表示埋怨的聲音說一個滿是保留意味的“喔!”等到她回過來說起胎兒位置不正常使她感到極大恐慌,他就站起來了,顯出一種宗教家的廉恥心用雙手隔著被蓋輕輕地撫摸她,隨後他肯定:“沒有,很正常。”
她幾乎想擁抱他一下來表示感謝了。這個醫生是何等的正人君子!
他在桌子上取了一張紙來開方子了。方子是長的,很長的。隨後他重新回到床跟前和她來談天了,為了好好證明自己已經完成了職業的和神聖的任務,他用的音調和以前是兩樣的了。
他用著深沉的和發粘的聲音,一種矮胖子的有力聲音;並且好些疑問都隱在他那些最平凡的詞句裏。什麼都被他談到了。共忒朗的婚姻仿佛很引起他的興趣。隨後,他用他那種醜陋漢子的難看微笑說道:
“我還沒有把布來第尼先生的婚姻對您說一個字,那已經不是一種秘密了,因為阿立沃老漢告訴了大家。”
基督英感到一陣虛弱了,它從她的手指頭兒的尖子上開始,隨後傳到了全身、胳膊、胸部、腹部和腿部。當時她簡直不懂;不過因為非常害怕自己得不到真相,她陡然謹慎起來,並且慢騰騰地問:
“噢! 阿立沃老漢把事情告訴了大家?”
“對呀,對呀。他親自告訴了我,時間到現在還沒有十分鍾。布來第尼先生像是很有錢的,很久就愛上了小沙爾綠蒂。並且造成這種結合的是何諾拉夫人。從前她想了方法又借了房子使得他倆常常會見……”
基督英閉上了眼睛,她暈過去了。
一個貼身的女傭人在醫生的召喚之下跑過來了;隨後又來了侯爺、昂台爾馬和共忒朗,他們都去尋那種寧靜頭腦的醋酸和醚以及冰塊和一二十種毫無用處的東西。
這青年婦人忽然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舉起了胳膊,發出了一聲慘痛的叫喚同時在床上扭著身子。她勉強說話了,慢騰騰地說著:“唉! 我疼得很……老天……我腰裏疼得很……我身上正開裂……唉! 老天……”後來,她又開始叫喚。
大 家不得不很快地承認這都是分娩的前兆了。
這樣一來,昂台爾馬趕忙去找拉多恩醫生了,後來找著了他,他正吃完他的午飯:
“請您快來……我妻子出了一個岔子……請快……”
隨後,他心機一動,於是說起白拉克醫生怎樣在基督英最初疼痛的時候剛好到了大旅社裏。
白拉克醫生又親自對他的同行肯定了這種謊語:“我剛好走到王妃的屋子裏,就有人通知了我,說是昂台爾馬夫人很不舒服。我趕忙跑過來。時候正好!”
但是韋林很不自在了,心跳,頭腦慌張,忽然很懷疑這兩個醫生的價值,後來他又走出去了,連帽子都來不及戴就光著腦袋跑了去找馬斯盧綏爾教授並且央求他過來,教授立刻答應了,用預備出門應診的醫生的機械手勢扭好身上的方襟大禮服,後來就提起匆匆忙忙的大步,提起那種一經到場就能救出一條性命的偉人式的莊嚴大步走過來了。
他一走到了基督英的屋子裏,另外兩個滿腔恭敬的醫生立即用謙卑態度向他請教,共同地或者差不多同時地向他報告:“過去的情形是這樣的,親愛的老師……您不相信嗎,親愛的老師? ……難道不會是時刻到了嗎,親愛的老師?
……”
由於他妻子的呻吟,昂台爾馬著急得發癡了,向馬斯盧綏爾教授提起許許多多問題,並且也滿口稱呼他做“親愛的老師”。
基督英幾乎赤裸裸地對著這些男人們,她什麼也不看見了,什麼也不知道了,什麼也不懂了;她非常恐怖地感到疼痛,什麼意思都從她腦子裏逃走了。仿佛有人在她的橫腹和腰部關節上,拉動一柄鈍齒的長鋸子來鋸開她的骨頭和筋肉,那是來得慢慢的,來的方式並沒有規則的,時而抖著,時而停止,時而再動著,越來越疼痛得激烈。
到了這種苦刑輕鬆一會兒的時候,到了她身體上的慘痛讓她恢複理智的時候,於是一個念頭在她心靈裏萌芽起來,那是比肉體痛苦更殘酷的,更尖銳的,更伯人的:他另外愛上了一個女人並且快要娶她了。
後來為了使得這種侵蝕她的頭腦的傷害重新平複一下,她竭力喚醒自己肉體上的殘酷的苦刑;她激動自己的橫腹,扭動自己的腰;後來到了危急變動再來的時候,至少是她不幻想了。
她經過十五小時之久,受盡了痛苦和失望給她造成的那種災難,那簡直折磨得使她指望自己能夠斷絕呼吸,使她竭力在那些扭著她的痙攣中間求死。不過,在一次比以前其他各次更長久更暴烈的抽掣之後,她仿佛覺得自己在整個內腔裏的東西陡然和她脫離了! 那已經結束了;她種種疼痛如同平息了的浪頭似的都寧靜了;後來她感到的那種緩和力是很大的,使得她的悲傷也麻痹了好一會兒。有人和她說話了,她用很疲倦很低弱的聲音回答。
忽然,昂台爾馬的臉兒伏著向她望了,並且說道:“她是好撫養的……她是差不多足月的……是一個女兒……”
基督英隻能夠喃喃著:
“唉! 老天!”
她居然得著一個嬰孩,一個將來會長大的活嬰孩……一個波爾的嬰孩! 她真想開口再嚷了,這個新的不幸多麼使她心裏受苦。她得著一個女兒! 她不願意她! 她將來絕不會看她! ……她將來永遠不和她接觸!
有人重新讓她睡了,看護她了,吻她了! 誰? 無疑的是她的父親和丈夫? 她不知道。但是那人兒呢,在哪兒? 他做著什麼事? 倘若他能夠愛她,這時候,她真的會感到多麼幸福!
光陰流動著,鍾點一小時跟著一小時流動著,她竟不能分辨白天和夜晚了,因為她感到的隻是這一個念頭的烙印:他另外愛上了一個女人。
她忽然向自己說:“那是不是真的? ……何以我還沒有知道他的婚姻,這醫生倒早知道了?”
隨後她考慮到那是有人瞞住了她。波爾早已留了心不讓她知道這件事。
她對屋子裏望著看是誰在那兒。一個陌生的女人在身邊守著她,一個民間婦人。她不敢問她。她究竟能夠向誰去問這件事?忽然門開了。她丈夫踮著腳走進來了。瞧見她張開了眼睛,他走到她跟前來了。
“你舒服些了嗎?”
“舒服些了,謝謝。”
“你從昨天起很讓我們害怕。不過現在危險過去了!
談到這件事情,我現在十分為難。我曾經打了一個電報給我們的朋友伊甲東夫人,她是應當來和你伴月子的,所以我把這次的意外通知了她並且央求她必到。誰知她正在她那個害著猩紅熱的侄子身邊……可是你不能夠這樣待著而身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略為……略為……像樣一點的女人……於是一位住在本地的夫人自願每天來看護你和陪伴你,結果,我真的隻得答應了。那就是何諾拉夫人。”
基督英突然記起白拉克醫生的話了! 一種因為害怕突然而起的跳躍力使她受著了動搖:
“噢! 不成……不成……不要她……不要她! ……”
韋林沒有懂得又接著說道:
“聽我說,我很知道她是很平凡的,不過你哥哥很稱讚她;她從前替他很盡過力;並且有人說她本是一個助產護士,何諾拉從前在一個女病人身邊認識了她。倘若她過於不合你的意思,我可以在第二天就不用她。我們還是試試吧。你讓她來一兩回吧。”
她不說話了,心裏暗自盤算。一陣想知道那件事的需要,一陣想完全知道那件事的需要在她心上變成了非常強烈的,以至於使她希望讓那個女人親口暢談,從那個女人口裏一句一句套出種種使她痛心的話,因此她現在一心服從這種需要來回答她的丈夫了:“去吧,立刻去找她來吧……立刻……去吧!”
並且在這種不可抵抗的求知欲上麵,也增加了一種指望痛苦更甚一些的異樣需要,一種神秘的,病態的,由召喚痛苦的犧牲精神所激發的需要,她指望如同一個可以在荊棘叢裏打滾的人一樣去在自己的厄運中間打滾。
這時候,她慢騰騰地說:
“成,我很願意,你把何諾拉夫人引到我這兒來。”
隨後她忽然覺得對於波爾負心之事,應當趕緊知道確實的消息,很確實的消息,不能再來久候了;後來她用一道輕得像是噓氣的聲音問昂台爾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