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喝蘑菇湯!”
“好,蘑菇湯。”
“大後天喝鯽魚豆腐湯。”
“好,鯽魚豆腐湯。”
……
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他刷刷地翻著食譜。
她坐在床上,忍不住笑起來。
又一年春節臨近,傅母一早就打電話讓他們依舊去西雅圖團年,可明媚想去看看夏春秋的父母,陪他們一起過年。
她曾答應過的,沒有忘。
傅子宸除夕前兩天才放假,他們買了當晚的航班飛過去,到時已沒有班車了,明媚帶了許多東西,索性包了輛車直奔小鎮,抵達時已經快淩晨了,夏家父母與夏冬眠都沒有睡,在等著他們,小小院子裏燈火明亮。
夏媽媽見到明媚第一眼,就念叨著,瘦了瘦了。看她的眼神裏滿是心疼。
夏爸爸依舊話不多,對明媚笑笑,問她累不累,又給傅子宸遞煙。
夏冬眠給他們倒來熱乎乎的茶水,他長高了許多,男孩子正在發育期,下巴上長了青青的小胡子。他喊明媚,姐姐。從前他喊她明媚姐姐的,現在是真正把她當做家裏人的一份子了。他們常通電話,他偶爾也會給她發郵件,學習上或者生活裏,碰到什麼問題,都會請教她。他對海大海洋地理專業的那個夢想,從未改變。
夏媽媽扒開火爐子給他們煮餃子,餃子是現包好的,全是明媚跟傅子宸愛吃的口味。他們隻草草吃了幾口飛機餐,又坐了這麼久的車,早就餓了。香氣宜人的酸菜牛肉水餃,酸菜是自家做的,酸酸的很爽口,牛肉嫩滑,蘸著夏媽媽自製的辣椒碟,明媚與傅子宸一口氣把一大碟餃子掃了個精光。
夏媽媽問:“還要不要再來點?”
明媚拍著肚子說:“再吃,今晚就不用睡啦!夏媽媽,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夏媽媽滿足地笑說:“在這裏多待幾天,天天做好吃的給你們吃。”
明媚嚷道,“會吃成一隻豬吧!”
夏媽媽摸了摸她的臉:“你這麼瘦,就應該吃胖點。”其實她體重同以前並沒有差別,但所有的媽媽,看著久未見麵的孩子,總覺得她瘦了。
明媚覺得窩心。
晚上,他們睡在夏春秋的房間,這房間不是臨時收拾出來的,夏媽媽每天都會打掃這間臥室,就像夏春秋還住在這裏,家具擺設依舊,一切就像明媚第一次來這裏一樣。
明媚躺在床上,睡不著,傅子宸也沒有入睡,擁著她,彼此都沒有說話。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也拉上的,漆黑寂靜的空間裏,想念是那樣濃重,無處不在。
她不說,他也知道。
他擁緊她,親吻她臉頰時,卻碰觸到冰涼一片。
第二天他們上山去看夏春秋,明媚給她帶了兩瓶酒,是艾米莉知道她要過來過年特意郵寄回國的。明媚擰開酒瓶,一瓶全灑在地上,然後舉了舉另一瓶,輕輕說:“艾米莉說她沒法兒陪你幹杯,我替她。春秋,歲歲年年,願我們都好。”她仰起頭就咕嚕咕嚕灌下幾大口。
酒瓶忽然被傅子宸搶過去,他舉著瓶子,對墓碑上夏春秋的照片示意:“明媚身體不太好,剩下的我替她幹了,春秋,你別介意。”
自從上次手術過後,她偷偷哭了幾次,落下了一哭或者吹冷風就會頭疼的小毛病,酒更是不能沾太多。
下山後,明媚帶傅子宸去了結冰的湖邊,這麼冷的天,又是黃昏,外麵一個人都沒有,陰沉的光線裏,冰湖像是在暮色裏沉睡的孩子。他們沿著湖邊慢慢地散步,他將帽子圍巾嚴嚴實實地把她包裹起來,牽著她戴著手套的手。一路多是沉默,偶或低聲交談幾句。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北國,寂靜清冷寬廣的天地間,太容易滋生孤獨感。明媚想起那一年的夏春秋,心裏濕濕的。她挽緊傅子宸的手臂,將頭更近地依靠著他。多麼好,有他陪伴在身邊。
直至夜幕慢慢降臨,他們才回家。
除夕夜,明媚在廚房幫著夏媽媽一起包餃子,夏媽媽低聲問她:“過幾個月你就畢業了,你們考慮過結婚的事了嗎?”
明媚微愣,然後搖頭,“還有沒提過這事。”雖然傅子宸常玩笑地提起,但那到底隻是隨口一說,做不得數。
“你們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合適就早點挑個日子。小傅他家裏怎麼說?”夏媽媽問。
“他家裏不怎麼幹涉我們。”
“明媚,別怪夏媽媽囉嗦,雖然小傅對你挺好,但這年頭變故多,早點定下來比較好。”
明媚笑笑:“我知道。”
夏媽媽是把她當做親女兒一般看待了,她知道她是關心她,怕她一個女孩子,沒有家人在身邊,會吃虧。
“如果定了,一定要告訴夏爸夏媽,我們就是你娘家人。”夏媽媽最後說。
“嗯,一定的。”明媚動容地點點頭。
他們在夏家過完初二就回了島城,傅子宸一早就訂的回程機票,他知道,明月的忌日,明媚是一定要趕回去的。
一年又一年,活著的人歲歲老去,而離去的人,時光永遠凝固在那一刻。
唯有想念,同時光一樣綿長。
年後開學,便是明媚研究生最後一學期,手頭未完成的課題,還有畢業論文,那幾個月簡直忙得焦頭爛額。期間,宋引章找過她,問她畢業後想不想進島城地質研究所,她在這裏實習過,又有他的引薦,問題不大。
這個地方,曾是她職業的向往。但她對宋教授說,我先考慮下。
晚上明媚約了傅子宸一起吃飯,沒在家自己做,去了章魚家的海鮮館。事先她沒給章魚打電話,卻趕巧了,碰上章魚、林妙帶著他們家的小公主也來店裏吃飯。自然就湊成一桌,熱熱鬧鬧的。
章魚畢業後進了律師事務所,打了幾場有名的官司,在圈內小有名氣。律師這份職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數,出差更是家常便飯,而章家父母要忙於海鮮館,沒時間帶小孩,林妙便主動要求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婦,親自帶孩子。那樣嬌滴滴的大小姐,竟沒請保姆,一個人把女兒照顧得挺好。
有一次幾個人一起吃飯,飯桌上,章家小公主鬧騰得很,從頭到尾,林妙都在為她服務,自己沒吃幾口。明媚看著都覺得好累,覺得媽媽這個職業,實在需要足夠耐心與愛心,很了不起。林妙帶女兒去洗手間,章魚的視線跟著她們娘倆,直至身影消失,才收回來。章魚輕輕對明媚說,婚後,林妙成熟了很多,把女兒與他照顧得很好,對公婆也很好。言談間,對她多了幾分親昵。
明媚不禁替林妙感到高興。
愛情裏,心動很重要。但婚姻裏,比之炙熱的心動,彼此善待更為重要。
暮春的島城,氣候很舒服,海風吹著,不冷冽也不熱,恰到好處的舒坦。晚餐吃太撐,明媚建議散步消食。他們沿著暮雲路慢慢走,入夜的暮雲路,煙火氣的喧鬧。明媚仰頭望著這一排排的燈火通明與人聲鼎沸,這是她熟悉的城市的味道,妥帖又安心。
走到路盡頭,拐入一條小路,穿過路燈昏暗的巷子,左轉,走幾百米,便是海邊。
隔老遠就聽到潮水聲,在夜色裏拍打著礁石,微風裏,淡淡的鹹腥味撲麵而來。最近太忙碌,太久沒有來過海邊,明媚忍不住深深呼吸。
傅子宸好笑地看著她閉眼享受狀。
他們沿著海岸線散步。
“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可每次在海邊散步時,總忍不住想要深深讚歎一句,真美。”明媚說。
她挽緊他的手臂,微微仰起頭問他:“島城跟西雅圖,你更喜歡哪裏?”
傅子宸伸手攬住她的肩,說:“想聽真實的答案?”
明媚白了眼他:“廢話!”
他沉吟了下,才回答道:“西雅圖。”又說,“當然,在島城生活也挺不錯,這是我第二喜歡的城市。”
“唔。”明媚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第二天,她給宋引章回了個電話,她說,宋教授,非常謝謝您的厚愛,但我決定還是不去研究所了。
宋引章有點驚訝,問她,是不是選擇了別的研究所?
明媚說,不是的。遲疑了會,她才說,我可能會移民。
她沒有同傅子宸提起這件事。
忙忙碌碌的,轉眼到了夏天,明媚畢業了。
吃散夥飯那天,離愁別緒,加之論文寫完了心裏放鬆,明媚無所顧忌地喝多了。
傅子宸接到她同學的電話後,趕去餐館接人,隔老遠看到她蹲在馬路邊上吐,臉色一沉。他將她抱上車,她還在那胡言亂語,半路上又吐了一次,她迷迷糊糊的,哪裏還想到喊他停車或者拿個垃圾袋,嘴一張,全吐在了車裏,刺鼻的味道散了一車。
傅子宸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明媚清醒過來,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宿醉後頭隱隱作痛,胃裏也難受。她揉著太陽穴努力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麼,隻記得大家都喝高了,她從包裏翻手機想給傅子宸打電話,包都翻亂了都找不到手機,最後似乎是有人幫她找出手機幫她打的電話……再後來,傅子宸來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換了幹淨的睡衣,嗅了嗅,沒有酒氣,隻有沐浴液的淡淡清香。那迷糊的狀況,應該是他給她……洗的澡?
明媚的臉不禁微微紅了,嘴角勾了勾,側頭,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杯蜂蜜水,下麵壓著張紙條,寫著:電飯煲裏煮了粥。
她嘴角笑意擴大,揉著還有些發暈的腦袋起床,洗漱,喝愛心粥去!
下午的時候明媚去了趟菜市場,買了很多傅子宸愛吃的菜,回家就開始準備晚餐。這幾天天氣太熱,傅子宸的胃口不太好,明媚打算給他做酸辣海鮮湯,開胃又美味。他們有一次吃私房菜,那家餐館的招牌就是這道酸酸辣辣很開胃的酸辣海鮮湯。見傅子宸讚不絕口,明媚就到網上搜了下做法,成果雖然比不上私房菜館的,但傅子宸很愛。
快到下班時分,明媚給傅子宸打電話,她還沒開口說自己做了好多好吃的,他就說,我晚上有飯局。
明媚愣了下,拿著電話看著湯鍋裏“噗噗”沸騰的湯,廚房裏滿是香味,窄窄的流理台上全是她洗好了的菜與材料,滿滿當當的好幾個碟子。她滿腔的熱情與期待一下子被潑了冷水,她不開心地說:“你怎麼都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啊!”
“今天一整天很忙,忘了。”
他從前可從來不這樣的,再忙,如果有約會,都會提前給她說。
“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我先掛了。”
“喂……”明媚的話被“嘟嘟”的忙音截斷。她舉著電話,傻眼。
等等……她像是想起什麼,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傅子宸在電話裏的聲音很冷!他……似乎在生氣?因為她醉酒?本來明媚酒醒後也有點怕怕,去吃散夥飯前,他可是再三申令,不準喝太多酒,最好滴酒不沾!她也答應了他的,可她一高興,就放縱了。但後來他去接她,給她洗澡、換睡衣,調了蜂蜜水,還早起煮好稀飯,這一切跡象讓明媚以為他不會生氣了,結果……
她也沒心思再弄別的菜,喝了幾口酸辣海鮮湯,米飯是一口也沒吃,沒胃口。
那晚傅子宸很晚才回來,大概是去酒吧了,一身的煙酒味,有點疲憊,進了屋拿了衣服就往浴室走。明媚想跟他說句話,衛生間的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洗完澡後,他進到臥室,明媚坐在床上望著他,他看了她一眼,說,“很晚了,睡覺。”也不等她接話,他關掉台燈,在床上躺下來,背對著她。
明媚見他這樣的態度,也有點生氣了,但畢竟自己先做錯了,所以她還是好脾氣地去拉他的手:“生氣啦?”
傅子宸竟摔開她的手。
明媚一下子愣住了。
而後,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大聲說:“傅子宸你至於嗎!我不就多喝了點酒嘛,這是我的畢業聚餐,這幫子人也許是最後聚在一起吃飯喝酒了,大家高興,喝過了頭。你至於這麼給我甩臉子嗎!”
傅子宸身體似是動了動,明媚以為他會爬起來跟她吵,可最終他還是保持著背對著她的姿勢,隻淡淡地說了句,好困,我先睡了。語調波瀾不驚,聽不出什麼情緒。
明媚一下子泄氣,又氣憤又沮喪。
她氣呼呼地轉身,移到床邊緣,背對著他躺下。
他們同居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背對著彼此入睡。明媚一夜沒睡好,又賭氣保持著那個側身背對他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十分難受。後來快要天亮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睜開眼,傅子宸早就上班去了。
第二天,傅子宸依舊沒有回來吃晚飯,打電話報備時聲音也淡淡的。明媚聽了,隻“哦”了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晚上睡覺時,彼此依舊是頭一晚的姿勢,仿佛心照不宣。
接下來三天,都是這樣子狀態。雖然彼此有說話,但明媚沮喪地意識到,他們似乎在冷戰。明媚心裏覺得難受,想主動打破這種狀態,可她轉念一想,覺得傅子宸實在太小題大做!這樣一想,又驕傲地不肯先低頭了。
第四天,明媚心情奇差,窩在家裏好幾天沒出門了,覺得壓抑極了。她想傅子宸大概今晚又不會回來吃晚飯,等天黑下來暑氣散了些,她索性背著包出門去。她坐車去了市中心的商貿廣場,買了杯奶茶,坐在商場大廳裏吹免費的冷氣。
“明媚?”有人喊著她的名字走近,她抬頭,是同學朱言。
朱言走到她身邊坐下,說:“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看錯,你怎麼在這裏發呆呢?”
她點頭笑笑,望著朱言手中大包小包:“真敗家!”
朱言嘻嘻笑:“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畢業禮物,他本來答應要陪我畢業旅行的,結果他公司臨時安排他出差。”她撅了撅嘴,“所以他交出了卡,讓我隨便刷。我一生氣就沒節製,刷完了才覺得肉痛!”
明媚搖頭笑。
朱言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啊”了聲,說:“對了,畢業聚餐那晚你喝醉了,回家後你男朋友沒跟你吵架吧?”
明媚訝異地望著她,她怎麼知道他們會吵架?
朱言見她這個表情,又想起她一個人悶悶地在這裏發呆,看來她跟男友之間真出了問題。
“呃,他對你發脾氣啦?明媚,那晚那個情況,換做任何男人看到那樣的畫麵都會生氣的,所以,你哄哄他,就說喝醉了認錯人了。”
明媚越聽越不對勁,蹙眉:“什麼畫麵?”
朱言叫道:“天呐!你真醉暈過去啦?不記得啦?”
明媚一頭霧水地望著她。
朱言瞪了眼她,“你從餐館裏跑到外麵去吐的時候,大島也跟出去了。後來你男朋友來時,我正好也出去看你情況,看到你坐在地上,抱著大島……你男朋友當時的臉色好可怕,將你從大島懷裏拉起來時,順手就將他惡狠狠地推在了地上……”
明媚手裏的奶茶“啪嗒”掉在了地上。
朱言口中的“大島”是她們同班同學,向明媚表白過,她明確地拒絕過他了。
明媚捂著臉,哀歎一聲,她總算知道傅子宸為什麼那麼生氣了!
天呐,她喝醉酒後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她起身就走。
在站台等公交的時候,等了許久,她想打的走,可這地段的士並不好打。她有點心急地在站台上走來走去,出來的時候手機丟家裏了,想打個電話給傅子宸都沒有辦法。之前心裏那麼難過卻依舊死撐著,四天了,這會聽了朱言的話,明媚隻想立即回到家,見到他,向他道歉,解釋清楚。
久等的公交車終於來了,可車子走走停停,明媚隻覺得這車速真慢。她歎口氣,望向車窗外,忽然,她的視線被一家臨街的店鋪吸引,是一家內衣店,櫥窗布置得極美,鎂光燈下,婀娜的石膏模特分別展示著內衣與睡衣,是這一季流行的淡粉與淺紫,遠遠地引誘著人的目光。
明媚忽地心裏一動。
她在下一站下了車,往回走了幾百米,去找那家店。
明媚回到家,已是九點多,走到樓下,忽地頓住腳步。這種老房子樓梯間的燈泡裝得很高,瓦數又低,燈光昏暗,傅子宸就坐在那片淡淡的燈光裏,樓梯間的第三個台階上,臉背著光,看不清楚表情。見了她,他站起來,問她:“你去哪兒了?”語氣裏有點急切,他手裏還握著手機,看來他一直在找她。
不知怎麼的,明媚忽然鼻頭有點發酸,低低地說:“噢,出去逛了逛。”
他瞟了眼她手中的購物袋,聽她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先前找不見她又聯係不上的擔憂一下子變成了煩悶,他轉身就上樓。
進了屋,明媚拿起沙發上的手機看了看,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傅子宸的,最晚一通是七點,大概是他回到家後打的。她沒想到他今晚這麼早就回來了,於是問他:“你吃飯了嗎?”傅子宸換好家居服走出來,悶聲說:“沒有。”不等她開口,又說:“餓。”
明媚走到廚房去翻了翻冰箱,說:“我給你煮碗麵吧。”
他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過了會才回答說:“加一枚雞蛋。”
沒一會,一碗西紅柿雞蛋麵就做好了,噴香的端到傅子宸麵前,他吸了吸鼻子,什麼都不說,埋頭三兩下就吃完了。
明媚坐在旁邊,看他狼吞虎咽,是真餓了。不禁就有點內疚。
她收拾碗筷,在廚房洗碗,打掃,他拿了衣服去洗澡。等她忙完出來,他已經坐到小書房裏玩電腦遊戲,明媚在書房門口站了會,不知道他是玩遊戲太入迷還是故意裝作看不見她,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明媚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臥室裏,望著床上那隻購物袋發怔,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時而遲疑,時而皺眉,忽然地臉又微微發紅,像是想起什麼,窘迫的樣子。最後,她咬了咬唇,拿起袋子,閃進了浴室。
她洗完澡,到廚房裏把事先做好放在冰箱裏的水果沙拉拿出來,端著去了書房。
她將水果碗放到他麵前,“吃水果沙拉。”
傅子宸“哦”了聲,沒有回頭看她,眼睛繼續盯著屏幕上的遊戲,卻騰出了一隻手伸向那盤水果沙拉。
他吃著水果,繼續玩遊戲。
她站在那不動,也不出聲。
他知道她在,卻也沒有回頭。
過了一會,她還是站在那,依舊不出聲。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轉過頭去。
然後,“啪”地一聲,他手裏拿著的小小水果叉子掉在了地上……
如果傅子宸麵前有麵鏡子,他就可以看到自己臉上那一刻的表情是多麼的精彩紛呈,先是震驚,然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當做夢呢!再然後,他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卻半晌無言。最後,他遵循了作為一個男人這時候的本能反應,吞了吞口水……
站在他麵前的人,竟然穿了一套性感得要命的淺紫透明睡衣!還是蕾絲的!還是深V領的!一看就是情趣款!平日裏總是盤起來的長發此刻全散下來,剛剛吹過的緣故,稍顯淩亂地鋪在胸前。
傅子宸目瞪口呆了!
雖然書房裏隻開了盞昏黃的台燈,但傅子宸臉上精彩絕倫的表情變化依舊被明媚全收進了眼底,看著他呆呆的望著自己的模樣,她的臉“轟”一下紅了個徹底,先前那點勇氣一下子全沒了,咬著唇低著頭,縮著身體抱緊雙臂,試圖將身上這套性感致命的情趣睡衣遮擋住,可越是那樣,越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明媚懊惱地“哎”了聲,轉身想逃,卻被傅子宸一把拽住手臂,一用力,她便被拽到了他懷裏。
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已晃過神來,嘴角輕揚,低低的笑聲從她頭頂傳來,她愈加羞窘,又被他抱著,逃不開,隻得將腦袋低低地往他懷裏躲。她剛剛沐浴過,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十分好聞。他將下巴抵著她的發,深深呼吸,雙臂緊緊抱著她,這一刻隻覺得又充實又踏實,這幾天心裏的不痛快也不見了。
“對不起……”她低低的聲音從他懷裏傳來,“那晚我是真的喝醉了,身邊是誰在扶我給我遞紙巾我完全沒印象了……”她頓了頓,聲音又低了點:“我跟那個男生,什麼關係都沒有的……”
他鬆開她,捧著她的頭,讓她抬眸與他對視,她剛抬頭,便見他臉色不虞,以為自己沒解釋清楚呢,立即鄭重其事地再次解釋說:“真的!我跟他……”
此時此刻,她竟然還在提別的男人!!!傅子宸簡直想堵住她的嘴,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幾乎是霸道蠻橫地用唇堵住她的,舌頭闖進去,肆意妄為地品嚐她的甜。
她隻遲疑了一下,便伸手回擁住他,微微踮腳,熱情回應他。
兩人在一起後,不是沒有爭吵過,但情緒不會過夜,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互相冷著對方,這麼多天了,同床共眠,卻是連彼此的手都沒碰一下的。這一刻的相擁親吻,宛如久別重逢的親密,身體剛一碰觸,便忍不住輕顫,彼此都感覺到了那種熱情與渴望,擁抱更緊,吻也更深更熱了幾分。
從書房擁吻到臥室,她身上那件薄如蟬翼的睡衣被他用力一扯,便成了碎片,她從熱情裏分了一下心,瞟了眼地上的睡衣,為那件看起來臉紅心跳卻也價值不菲的衣服默哀了下。傅子宸在她耳邊輕笑:“它的價值已經得到了最大體現,壽終正寢。”他掰過她的臉:“現在,專心一點。”
她臉微紅,伸手,捧著他的頭,主動獻吻,柔情又火熱。他心頭一蕩,在情事上,從來都是他主動,她是內斂羞澀的小女人。所以見她穿著性感的情趣睡衣笨拙地試圖引誘他,主動向他示好,求和,他才那樣震驚,而後便是感動。
這一刻,旖旎無限。
纏綿過後,她額上布滿細細的汗,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問她:“要不要去洗個澡?”
她閉著眼,像隻懶貓一樣窩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他攬著她,用手給她輕輕地扇著風。
“明媚。”他喊她。
“嗯。”她閉眼應著。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喝醉酒,好嗎?”
她睜開眼,仰著頭看他,黑暗裏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語氣卻是鄭重的。
她摟著他腰的手緊了幾分,將臉貼在他胸膛,輕輕地說:“再也不會了。”
他滿意地捏了捏她的臉。
他是很生氣,最氣的卻並不是她喝醉後抱了別的男生,而是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酒,也明明知道他會擔心,卻還是任性妄為。
明媚從他懷裏抬起頭,說:“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她癟了癟嘴,聲音小委屈:“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當麵說清楚,不可以冷戰!你不可以不理我!”
傅子宸親了親她:“這次是我不好,沒有下一次了。”
這幾天的冷戰,他心裏也並不好過,其實今晚他推了飯局一下班就回家,就是想跟她和好來著,回家卻不見她人,連手機也沒帶走,他知道她情緒不好,擔心極了,在小區裏來回走了好多遍,最後坐在樓梯間等她回來。他那樣焦急擔心,她卻是那樣雲淡風輕的口吻,他不禁氣結。
“好困了喔,睡吧。”明媚說。
傅子宸卻還沒有睡意,他湊到她耳邊,嘻嘻笑說:“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唔,什麼啊。”她閉著眼睛懶懶地問。
他忍著笑意,低低的聲音:“就是那個情趣睡衣啊……”
明媚“刷”地睜開眼翻身坐起,“不要再提那個!”
某人偏偏來勁兒了:“你從哪兒學來的呀?”
明媚:“……”
某人一本正經:“我真的好想知道啊,真的!”
明媚簡直想一腳把他踹下床!
“告訴我嘛!說嘛!”
“……”明媚用被子蒙住頭,裝死。
偏偏有人不死心,擠進被子裏,靠過去對著她的耳朵哈氣,一邊上下其手,意圖很明顯。明媚哪還有力氣再被他折騰一番,捉住他的手,惡聲惡氣地說:“從電視上學來的,這答案你滿意了嗎!”
傅子宸“唔”了聲,老老實實地躺到一旁,伸手將她攬到了懷裏,過了會,他吃吃笑起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學的不成功啊,同誌下次努力!”
明媚:“……”
想一腳把他踹下床的衝動更!加!強!烈!了!
鬧騰了好一會,明媚反而沒了睡意,被他取笑一番,她氣呼呼地背過身,懶得理他。
他主動挨過去,從背後抱著她,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夜已深,一室的寂靜,他說話的聲音放得很低很柔,“明媚,你這是最後一次畢業了,本該陪你去畢業旅行的,可是我單位最近實在太忙,請不到假。”
明媚聽到他的歉意,轉身,窩在他懷裏,搖了搖頭:“沒關係。再說啦,畢業旅行當年不就有過一次了嘛。”
“那不一樣的。”他頓了頓,說:“這周末,我們去海島露營,帶上潛水設備,就當做你的畢業旅行吧。”
“好。”明媚點點頭,這一陣子她忙畢業的事,他們確實很久沒有一起出去放鬆了。
傅子宸又說:“等我有假期了,我們再去別的地方度假,補回來。”
明媚聽了這話,忽地想起朱言拿著男友的卡刷的大袋小袋的戰利品,被在乎被珍視的感覺充盈在心間,她心裏一軟,湊到他唇邊柔柔地親他。她本是蜻蜓點水似的溫柔,被點燃的男人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她難得的主動熱情,機不可失,他反被動為主動,將欲退開的她緊緊撈在懷裏,加深了那個吻,手指也似帶著火,在她身上起舞……
最後兩人累極入睡時,傅子宸抱著她竟然壞心眼地想,唔,偶爾來這麼一次小冷戰,似乎還不錯嘛!有益增加彼此的感情嘛……
被吃幹抹淨的某人,毫不知情地窩在他懷裏,安心地酣然入睡。
周末天未亮他們就出發了,船隻是一早就聯係好的,船家在碼頭等著他們。盛夏的清晨,一點點涼,海風拂過,很舒服。船隻緩緩地駛出去,遼闊的海平麵籠在淡淡的熹光裏,朦朧而飄渺,恍若仙境。
明媚閉著眼,任海風吹亂她的發,深深呼吸。這樣的畢業旅行,也別有一番美。
天色一點點亮起,陽光衝破雲層,從海平麵一躍而出,絢麗得刺目。他們這麼早出發,就是為了看這場海上的日出。
抵達的島嶼是以前就來過多次的,同船家約好返程的時間,便熟門熟路的上了岸。找好營地,搭好帳篷,傅子宸便讓明媚先休息一會兒,補眠。
起來太早,確實有點困,明媚雖然覺得剛來就窩在帳篷裏睡覺真是浪費大好辰光,但為了待會兒有力氣下水,還是聽話地去補眠了。
傅子宸卻不想休息,說好久沒下水了,先去熱個身。
明媚這一覺挺沉,再醒來時已是中午,她是被食物的香氣勾醒的,拉開帳篷,探頭去看,傅子宸正生著火煮東西呢!
午餐是簡單的青菜雞蛋麵,以傅子宸的手藝,不能太過挑剔,能不鹹不淡地吃飽明媚就很滿足了。反正還帶了很多美味的零食。
吃過午飯,休息了一會,明媚就忍不住了,拿出裝備換上,對著傅子宸比手勢:“來一場?”
傅子宸挑挑眉:“誰怕誰!”
到了海裏,明媚如魚得水,慢慢舒展開身體,調整好呼吸,而後沉入那片斑斕的世界裏,伸出手左右揮灑,同這水底世界裏的老朋友們歡欣地打著招呼。
傅子宸的速度先前比她慢一點,後來忽然超越了她,明媚挑挑眉,下沉速度加快,不服輸地想追趕上他,在水底的人卻忽然轉過身來,身體浮在水裏不動,伸出雙手,高高舉起一塊牌子。
明媚先是一怔,遊近了,看清楚他手中牌子上的字時,整個人有三秒鍾的呆滯,耳邊什麼聲音都沒了,心裏一片寂靜。而後,像是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打破了那種寂靜,她的心隨著他輕輕晃動的雙手,狠狠地顫栗了下,眼眶發熱,眼淚就那樣落下來。
沉入深海80米,海底世界寂靜而生動,水波蔚藍,水草搖曳,珊瑚礁隨水流飄動,各種各樣的魚群在水中穿梭來去,在這樣斑斕美妙的世界裏,有一個人,舉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明媚,嫁給我吧。
這樣別開生麵的求婚式,這樣深得她心的場景,那個人,對她許下一生最鄭重最莊嚴的承諾,她怎能不顫栗,怎能不動容,怎能不落淚……
這人生漫漫,他們未來要牽手走過無數個平淡瑣碎的日日夜夜,但這一刻的記憶,依舊足夠斑斕她的一生。
明媚淚落得洶湧,如這滔滔海洋。
在淚水中,她點頭,一下又一下。
我願意,子宸,我願意的。
他緩緩遊過來,牽起她的左手,將一枚指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明媚低頭看,才驚訝發現,自己一直戴在無名指上那枚銀指環竟然被他什麼時候偷偷取下來了。他隔著厚厚的潛水服,伸出手,環繞成一個擁抱的姿勢,擁抱她。
這場求婚式,其實不過短短幾十秒,卻仿佛一生那樣漫長。
而這一刻她落著淚狂點頭的記憶,同樣會令他記得一生。
今夜無月,卻有整片明亮的星空。
他們相擁著坐在礁石上,聽著漲潮聲,仰頭看星空。
從前在這裏也看過這樣美的星空,卻都不能比擬今次。
她依在他懷裏,說話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這夜。
“子宸,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他的聲音也很輕。
“我拒絕了宋教授去研究所工作的邀請。”
他微微放開她:“為什麼?”
“因為,我想跟你去西雅圖生活。”
他一愣。
片刻才說:“你不是很喜歡島城嗎?”
她微微笑了:“是啊,我是很喜歡島城。可是,你也很喜歡西雅圖,不是嗎?”
“明媚,你不需要為了我……”
她伸手抵住他的唇,“我沒有覺得犧牲,也沒有覺得委屈。而且啊,子宸,島城我已經沒有家人,而西雅圖,卻是你的家。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她頓了頓,難得矯情兮兮地說:“你不僅僅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家人。我想要融入你的生活,融入有你家人參與的那部分的你的生活……”
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
她對生活沒有太大的野心,僅此而已。
他伸手,擁抱住她,緊緊的。
千言萬語,無需多言。也無需言謝。
這一份感動,他會永遠銘記。
他會用他這一生的深情與愛,來回報她同樣的深情厚意。
既然決定了移居西雅圖,傅子宸便很快向單位寫了辭職報告。不出意外,一個月後,他們便可辦理好一切手續,離開島城。
當傅母得知這個消息後,非常開心,她打電話給明媚,對她說謝謝。然後又問起他們的婚期,明媚知道傅家對這些禮俗很講究,便讓傅母挑選日子。
過了幾天,傅母又來了電話,開心地對明媚說,今年聖誕節日子很好,你們的婚禮就定那天,如何?
還有好幾個月準備,不算匆忙。明媚表示沒有意見,而且西雅圖聖誕節的氣氛也挺好。
日子定下來後,明媚就給僅有的幾個親朋打電話通知,第一個打給夏媽媽,夏媽媽在電話裏哽咽了,不停說好好好,祝賀你們。然後聽說婚禮是在西雅圖舉行,她就很悵然。不停地說,這麼遠啊,這麼遠。明媚笑說,夏媽媽,你別擔心,不管多遠,我都會接你跟夏爸還有冬眠一起過去,你們是一定要出席的!夏媽媽這才又開心起來。